“超级夏尔巴人”：登顶珠峰，只为活着

在尼泊尔，几乎每一支攀登珠峰的登山队都有夏尔巴人向导，几乎每一个夏尔巴家庭，都有家人因登山而罹难。这一特殊族群以生命为代价创造了珠峰历史上的三个“人类族群之最”——成功攀登珠峰人数最多，无氧登顶人数最多，登珠峰遇难人数最多。

从很久以前开始，夏尔巴人为来自世界各地的，意图征服珠穆朗玛峰的各位登山爱好者提供支持和保障，为他们担任向导、挑夫，帮他们一起登上8000米以上的雪山之巅，他们也被称为“超级夏尔巴人”。他們征服了无数次雪山，却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生活。

登顶珠峰21次，他却希望后代再也不要爬山

阿帕非同寻常的人生是从侥幸在一次雪崩中活下来后开始的。那次雪崩中，出生才2个月的阿帕从母亲的怀抱中掉了下去，幸运的是，母亲听到了他的哭声，救回了他。12岁时，阿帕的父亲去世后，他开始在登山队当搬运工挣钱。登山者们很快就注意到这个身材瘦小的夏尔巴人力气惊人，可以背负比他的体重多得多的行李，而且反应灵敏。从1988年开始，阿帕开始参加珠峰登山队，当向导。

夏尔巴向导是一份无比艰辛的工作，他们要为出钱攀登珠峰的登山者们提供一切支持，包括替登山者背行李，为登山者开路，提供后援支持，尽可能保障登山者的安全。

雪山的海拔8000米以上被称为死亡区域，这里氧气极度稀薄，气候多变，登山者长时间呆在这一区域，随时可能遭遇生命危险，在死亡区域，躺着200多具不同国籍、不同年代的登山者遗体。也因为空气稀薄，直升机只能飞到6400米的高度，从这个高度往上，生命的保障全靠登山者自己和身边的夏尔巴向导。

到了1990年5月10日，阿帕才第一次登上世界之巅。和阿帕第一次登顶珠峰的是新西兰登山家罗伯·豪尔、加里·鲍尔以及登顶珠峰第一人埃德蒙德·希拉里的儿子彼得·希拉里。1996年，罗伯再次邀请阿帕一同攀登珠峰，这一次，阿帕的妻子央金要他留下来给家里盖房子，没有去成。结果，罗伯等人的这次珠峰之行变成了一场悲剧，他和其他7名登山者在开始登山24小时后即全部遇难，酿成当时珠峰登山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灾难。

有一次，阿帕和同伴在营地收到了一名印度登山者在海拔8000米处的求救，当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阿帕犹豫了几分钟，最终还是决定和同伴一道冒险爬上去救援。等到达的时候，印度登山者一边播放着音乐，一边在雪地里等待死亡，阿帕他们用尽力气将对方扛到了直升机可以到达的6000米处，回到了营地。然而，这次营救却耗光了阿帕一位同伴的力气，直升机到达时，他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阿帕就是这样，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挣回了供自己和家人生活的钱。到宣布退出登山界为止，阿帕先后22次参加珠峰登山队，21次登顶，这一纪录直到2018年5月才被人打破。

不过，他实际上却一直痛恨登山。“不论男女，夏尔巴人的工作都危险重重，因为我们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活下去——但我们别无选择，因为必须挣钱养家糊口，送孩子上学。”“我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不再因为生活所迫去登珠穆朗玛峰，他们能有机会追逐属于自己的梦想，而实现梦想最有力量的东西，莫过于读书，接受教育。”

除了一纸证书，登顶没有领到一分钱奖金

作为一名业内最高级别的高山协作，拉赫巴一个登山季收入可达到5000美元，在人均年收入700美元的尼泊尔，绝对属于相对富裕的阶层。但是首都加都房价不菲。相对体面的独栋小楼，市价至少在50～80万美元。以夏尔巴向导一个登山季5000美元的收入，几乎没有可能在加都实现置业购房。

拉赫巴的老家在尼泊尔昆布地区一个海拔3840米的夏尔巴村子，与海拔5330米的珠峰大本营隔着一个山脊遥遥相望。他从小丧父，家境贫寒，却聪明好学，教养良好。拉赫巴在这里高中毕业，来到加都当上了一名旅游向导。数年后他赴日本边打工边进修日语，重返加都之后，进阶成为最高等级的“高山协作”，开始与日本登山队合作。随后，就有了拉赫巴人生的巅峰时刻。

2011年5月23日，拉赫巴带领一支日本登山队，从珠峰南坡沿着尼泊尔境内距离珠峰最近的路径，成功登上了珠峰。和其他珠峰登顶者一样，拉赫巴很快受到了尼泊尔总理达夫·库马尔的接见。然而这仅止于荣耀本身。除了一纸证书，拉赫巴没有领到一分钱奖金。登顶珠峰对尼泊尔人早已是稀松平常，连他的夏尔巴亲友们都记不太清，拉赫巴的一生究竟有过多少次登顶名峰的纪录。

每年4月至5月的登山季之外，夏尔巴向导都需要自寻一些业务，来维持生计贴补家用。拉赫巴的工作任务琐碎而繁重。在登山队员们休整的时间里，拉赫巴需要为队员们分包打理登顶用的行装，尤其是氧气装备。一切都极为专业而讲究：从5330米的大本营通往8848米的珠峰顶要经过四座营地，队员的标准配备是每人5瓶氧气，协作每人3瓶;标高6400米的二号营地以下，氧气瓶全部由协作背负，再往上，队员需要自负氧气瓶吸氧。每瓶氧气重量在3～5公斤左右。到最后登顶前，夏尔巴向导的极限负重是25公斤。

然而，2015年4月25日11时58分，尼泊尔8.1级强震引发与珠峰咫尺之遥的女儿峰突发雪崩。据拉赫巴的夏尔巴同伴回忆，由于前一夜工作到很晚，地震发生的正午时分，伙伴们都在帐篷休息。忽然间，一阵扑叭、扑叭的奇怪声响从远处传来，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们，可怕的雪崩发生了。一切过去后，拉赫巴被伙伴们在帐篷外发现，已然遇难。

比伊拉克战争美军死亡率还要高12倍

在今天的尼泊尔，从事登山行业的夏尔巴人，据不完全统计，人数在4万至5万人。夏尔巴人自上世纪20年代参与现代登山特别是高海拔登山运动，历经一个世纪的行业发展和角色演变，现代分工已细化为高山协作、大本营工作人员及当地背夫。

其中，高山协作必须持有尼泊尔旅游文化及民航局颁发的资格证书，可在尼泊尔全境从事工作，年收入在6～7千美元。一旦通过国际高山向导协会资格考试，可远赴境外从事相关工作，年收入高达1万美元。

相比尼泊尔国民人均年收入700美元，这是一个令人艳羡的职业。不过，高薪水的职业，与高风险从来都是如影随形，登山亦不例外。2014年4月18日，珠峰南坡雪崩，造成16名包括向导和厨师在内的夏尔巴人死亡，成为“人类攀登珠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单起事故”。2015年尼泊尔8.1级大地震，18人在珠峰雪崩中遇难，其中13名是夏尔巴人。数据显示，2004年至今登山途中的夏尔巴人死亡率比伊拉克战争2003-2007年期间美军死亡率还要高12倍。

这一次在雪崩中遇难的夏尔巴向导，由于强制购买保险制度的存在，每人依据工种可从保险公司获得8千美元至1.5万美元金额不等的补偿，额度比上一年提升高达50%。伤员则可享受上限为4千美元的医疗保险，基本实现免费治疗。不过，1.5万美元的补偿对于遇难者家庭只是杯水车薪。在加都，即便以最低生活标准计算，一个家庭单月消费亦达到500美元。按照夏尔巴传统习俗，女子成家后专事相夫教子，对她们而言，失去丈夫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

为什么要登顶珠峰，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回答。而对于生长于斯的夏尔巴人来说，答案只有一个：这是他们无从选择的生存之战。只要山在那里，夏尔巴人就要继续攀登。

（《广州日报》2018.5.1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