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叶 酱
日本的居酒屋具有“诡异”的双重属性—它是一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孤独的地方。
它甚至摒弃了日本人在吃上面的专一追求。我们知道,日本的餐厅几乎都只专注做一种美食,拉面店只卖拉面、寿司店只提供寿司,唯有“居酒屋”这一类别是兼容并包的。
居酒屋的老板大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没有所谓的正统和规矩,只要宾主皆欢就够了。毕竟,人们去居酒屋并非为了正襟危坐地品尝美食,而是要去一个可以找回自己的地方。
居酒屋的雏形早在江户时代就存在,但这种文化真正兴起,是在日本经济腾飞的20世纪70年代。那时人们手头宽裕起来,上班族带客户或下班后独自去小酌几杯,成了一种普遍的习惯。一般规矩是,坐下来先要一杯生啤,然后再慢慢点菜。
20世纪80年代后,日本餐饮业越来越繁荣,各种亚形态的居酒屋慢慢出现,像西洋风的红酒酒吧、主推“烧鸟”的串烧酒屋、卖老板人设的小酒馆等。
简单来说,现在的居酒屋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以客人为中心,另一类则是以店主为中心。
前者多为店面大、走低价路线的连锁居酒屋,如和民、白木屋、甘太郎、鸟贵族之类,适合公司组织一帮人进行以喝酒、聊天为主的聚餐。基本上,大家都是成群结队、自愿或不太情愿地去参加这类聚会。
像一名心理咨询师那样,教师也需要一种共情的能力,所谓共情就是指一种体验他人内心世界的能力。作为一名教师,我们要试着从学生的视角,去体会学生的感受,去看待学生的问题。当你静下来去观察和体会时,你会发现学生表现出来的很多问题,其实只是源于其内心那一点简单的需求和渴望,只不过是被包装和扭曲成了我们不希望看到的样子。这时你会觉得学生都是可爱的。
常有在日本大企业工作的朋友抱怨,上一天班已经很累了,下了班只想回家休息,但被上司邀请去喝酒,又不能显得不合群,最后搞得身心俱疲。晚上11点走在东京或大阪的街头,经常会看到一群一群刚从居酒屋出来的年轻上班族,男生依旧西装革履,女孩子穿清一色的职业套装,大家围成一个圆圈互相鞠躬告别,通常要持续10多分钟才能顺利解散。
这类喧闹型的居酒屋还有升级版,像某些旅游胜地,如冲绳,开着不少具有当地特色的居酒屋,主打冲绳料理,还有边弹奏三味线边唱岛歌的歌手进行现场演出。这类居酒屋常常被来此进行员工旅行的公司包场。
面红耳赤的中年人,打着拍子、扯着嗓子唱歌,说着略带粗鲁语气的话,“干杯,干杯”的声音响彻整栋楼,释放着积蓄已久的压力,完全不像白天车站里行色匆匆、拘谨礼貌的日本人。
但是,用虚假的热闹来麻痹自己,这根本不是居酒屋真正的魅力所在。
经过车站附近黑漆漆的商店街,你会发现几家大门紧闭、完全不知道里面在干吗的小酒馆,有的会开扇小窗户,往里偷偷一窥,会看到逼仄的吧台边坐满了手拿酒杯的客人。
这就是以店主为中心的居酒屋,它们通常规模很小,小到有一两个人来接待客人就足够了。比起酒和料理,老板的个性、人品、待客技巧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而且这类居酒屋,菜肴往往不是批量生产的,酒经过精心挑选,店内气氛轻松愉快,是在倍感孤独的时候,一个人也能安心入内的地方。
“京都坊主”就是这样一个可以聊人生的地方。
穿着一身简约版僧衣的店主羽田高秀是光恩寺的住持,同时还是IT公司的老板和一名父亲,店里打工的小哥也都来自附近大学的佛学系。对我们这样贸然闯入的新客,他也非常乐意与我们聊天,还推荐了日本产的威士忌、葡萄酒和精酿啤酒。
常有女性客人向他倾诉感情上的烦恼,店主索性设置了个性十足的酒单,将鸡尾酒冠以“色即是空”“诸行无常”等佛教色彩浓郁的名字。
在一次采访中,他说:“诸行无常,没什么恒定不变。根据当天的心情、搭配的食物以及气氛的不同,我会提供不同的酒,你可能不喜欢。人生也是这样。”
游走于世俗与超凡之间,将深奥的佛法运用于解答关乎人情世故的难题上面,“京都坊主”只是日本居酒屋的一个特别的缩影。
每一间居酒屋的老板都拥有独特的个人魅力,店里没有多么高级的料理,也许只是深夜醉酒后的一碗茶泡饭,还有让人怀念起家乡的玉子烧,以及恰到好处的沉默。
下班后不想那么快回到冷冰冰、只有几张榻榻米的小公寓里,那么去熟悉的店里坐一会儿,喝杯酒缓一缓,对日本人来说是如同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东西一样自然随意的事。日剧《深夜食堂》中那间同名的居酒屋便是这样的存在。
剧中设定的地点在新宿黄金街,脱衣舞娘、大龄剩女、离家出走的年轻人、受情伤的男女,全都在深夜聚集于此。店主只是静静地听大家诉说,不多做评价,更是从来不谈自己的身世。菜单上虽然只有一道菜,但根据客人的点单,店主能做出各种奇妙的料理。
上回在东京,好友明日香带我去了隐秘居酒屋的集中地—新宿黄金街。明日香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对于东京喝酒的地方如数家珍。她带我去的那家居酒屋很有意思:一周七天,由七位不同的店主经营,客人和哪位店主气味相投,便会在哪天前来。
走到门口就被店铺的狭小程度震惊—吧台前坐满了客人,需要侧着身子像鱼一样滑进去,好不容易才挪开一堆包和衣服坐下。这家店一共六七平方米,厕所、吧台和桌椅却一应俱全。
周三刚好是明日香的朋友当值,那天来的客人大多互相熟悉,他们也非常欢迎我这位新客。没有固定的酒水单,客人告诉店主自己想喝的口味,“啊,想要一点水果味,酒精度不要太高,稍稍甜一点,拜托了”,这样说就好。
大家平日里在各行各业工作,明日香是房产中介,另一位中村大叔从事建筑业,还有美容师、宠物店员工、银行职员,等等。一群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在此相遇,没有额外的人情负担,只是一起喝酒、聊心事。
这种街区里的小居酒屋,每天都在上演着这样的场景:一位客人推门而入,老板娘会心一笑,招呼道:“今天也辛苦了。”
“老样子,跟之前一样。”客人说。
“好嘞。”老板娘转身就去准备酒水小菜了。这种无言的默契,昭示着居酒屋是作为“精神寄托所”的重要存在,它吸引人的地方不在于酒和菜,而在于人和氛围。仅仅有这样的一个场所,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