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至2013年我有幸担任上海京剧院院长,在全体员工的共同努力下,先后打造了新编历史剧 《贞观盛事》《廉吏于成龙》《成败萧何》等精品剧目,获得了一系列国家级大奖,但是,如何创排一个更为世界各国人民理解,并能引起共鸣的剧目,使中国的京剧堂堂正正地走出国门周游世界呢?这成了萦绕我的一个梦想。转机出现在2004年。
2004年2月24日上午,中国驻丹麦大使甄建国陪同丹麦王国首相访问上海, 他通过时任文广集团副总裁的刘文国联系我, 我立即如约赶到“威斯汀酒店”,在大堂我们进行了简短而有成效的交谈,甄大使作风果断快人快语,他说我国在北欧的影响不大,要想一切办法打开局面,在丹麦爱森诺市郊有个科隆博格城堡,简称“科隆堡”,是传说中哈姆雷特生活的城堡,莎士比亚的名剧《哈姆雷特》的故事就发生在那里,每年8月份丹麦都要在城堡内举办“哈姆雷特之夏戏剧节”,此项活动已经延续几十年了,每年世界各国的剧团都会到那儿去演各种版本的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丹麦人民十分钟爱这位丹麦王子,他们不厌其烦地观看着同一个故事的不同版本,而我们中国却从来没去参演过,他希望能送去一个极具中国民族特色的京剧《哈姆雷特》。甄大使对京剧十分内行,他考察了京、津、沪几大京剧院,认为只有上海京剧院能做好这件事,只是资金问题他无法解决,问我愿不愿承担?甄大使的提议正中我下怀,他的激情和民族责任感更是把我的信心点燃,我当即表态一定不辱使命,并且约定2005年“科隆堡”见!
精心策划,打造“东方王子”
用中国的艺术样式和舞台语汇来演绎外国的故事,中国的戏曲尤其是京剧,唱、念、做、打形式多样语汇丰富,一定能打造出一个独特的“东方王子”,对此我充满信心。回到院里我马上召开创作专题研究会议,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京剧走出国门的又一契机,于是,院里立即派主创人员前往丹麦“科隆堡”实地考察。
考察组回来后我们马上召开策划会议,经过研讨大家对剧目的基本样式取得了共识,确定不要把京剧西式化,而要让“莎剧”京剧化,即把故事搬过来变为中国的故事,在中国的古代历史和民间传说中,类似“哈姆雷特”故事中的皇权争夺、宫闱秘闻哪个朝代没有?诸如“烛影斧声,千古之谜”“狸猫换太子”等等,而表现这类题材正是京剧的强项。青年编剧冯刚出色地完成了文本的改编,该剧定名为《王子复仇记》,把故事置于一个虚拟的“赤城国”,以王子复仇为主线,砍掉枝蔓,精简人物,群众角色采用一人多角,全剧只需12个演员,加上乐队、舞美和相关工作人员,可组成43人的精干演出团。剧中人物分别以中国姓氏命名:王子子丹(哈姆雷特)由英俊潇洒的文武老生傅希如扮演,王后姜戎(乔德鲁特)由梅派青衣郭睿玥扮演,王子的意中人殷缡(奥菲莉亚)由程派青衣赵欢扮演,国王雍叔(克劳狄斯)由架子花脸陈宇扮演, 殷缡的父亲朝廷重臣殷甫(波洛涅斯)由名丑严庆谷和青年演员朱何吉轮演,鬼魂雍伯(老哈姆雷特)由裘派花脸高明博、耿露轮演,子丹的挚友夏侯牧(霍拉旭)由武生刘涛扮演,殷缡的哥哥殷泽(雷欧提斯)由武花脸刘大可和武生顾典剧轮演,当时这组年轻演员的平均年龄还不到25岁。
全剧以中国化的形式演绎,把“莎剧”中大段富有哲理性的独白通俗化,分别纳入京剧念白和唱词中,使之更具诗意。唱腔设计充分体现流派特色;服装以京剧传统衣箱为主,只对个别服饰作些改良;布景引申一桌二椅的写意化理念,设计了四个移动变转的屏风和五张椅子,把空灵的舞台让给演员表演,五张椅子忽而组成宫中桌椅,忽而变成墓碑,忽而又是高台土坡;四个屏风既是前殿壁墙,又是后宫帷幔,在子丹为怎样复仇而陷入矛盾纠结时,屏风上显现篆、隶、魏、楷等各种字体书写的经典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这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从而有力地烘托了人物的内心。因為演出将在“科隆堡”内广场的露天舞台进行,这套写意化的布景,成为西式古典城堡和京剧传统装束之间的过渡,使之相对和谐融为一体。
著名导演石玉昆是京剧演员出身,对京剧的舞台语汇娴熟于胸,为了让子丹(哈姆雷特)这个人物在装疯时和正常时有所区别,他让演员分别用京白和韵白作不同的处理;为了外化殷甫(波洛涅斯)卑劣的人格,他要求采用丑行的矮子步,这在后来的演出中收到奇特效果,因为西方观众十分鄙视这个人物的灵魂,当他们的视觉形象和心理感受达到完全统一的时候,每每发出会心的笑声。整台戏充分体现了“以歌舞演故事”(王国维)的中国戏曲特色,其中把传统京剧中的“水袖功”“甩发功”“矮子功”“椅子功”“毯子功”“把子功”等等,都用得恰到好处。等全剧响排后发现了一个问题,根据协议我们的演出不得超过100分钟,尽管编剧一再精简剧本,而我们的合成时间还是超过了两小时,而此时离布景道具的启运没几天了,因为赴欧洲演出布景道具要提前一个月海运。在启运前我们必须进行彩排和演出,让舞美灯光与演员乐队有两次全面合成,以便调整补漏。时间已不允许再对文本进行结构性的调整压缩,况且英文字幕已发往丹麦,甄大使找了当地翻译正在译成丹麦文,我们只能对全剧进行成块面的取舍。我当即决定砍掉第一场“金殿”上的戏,让全剧从子丹“趟马”遇见父王的鬼魂开始,同时再与编导商议去掉后面的两段唱,使全剧既达到规定时间又不影响整体结构。没有时间和场地进行彩排了,只能在排练厅试穿服装和化妆。在演出部的紧急协调下,两天后我们进入学校为大学生演出,这是唯一的一次合成检验,剧组每一个人都全神贯注,演出虽然生疏,但却得到了大学师生的认可。演出后剧组立即将经过检验的布景服装打包装箱,直接运往码头托运,接下来的一个月,除了让演员和乐队之间不断磨合外,我们只能等待,就像决战前的寂静一样,在焦虑忐忑中等待,大学生能接受,可丹麦观众能否认可?他们可是看过世界各国无数《哈姆雷特》的群体,无疑是最挑剔的观众,这一个月竟是如此漫长。
首战“科隆堡”
2005年7月27日,我们终于来到了哈姆雷特的故居,这座科隆博格城堡含意为“皇冠之宫”,坐落在西兰岛北部的海边,离哥本哈根45公里,与瑞典的赫尔辛堡市隔海相望。它地处波罗的海出海口之一的厄勒海峡出口处,城堡至今仍保存完好,于2000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了世界文化遗产目录。城堡用沙岩石砌成,铜铸的屋顶,四周有围墙环抱,十分壮观,为北欧最精美的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风格的宫殿。广场的主楼前已经搭起了露天舞台,围墙内侧则是梯形看台,大家不顾长途旅行的疲劳,一到那儿就投入装台、走台、试音等准备工作。
戏剧节负责人凯伦是一位中年妇女,外表显得粗犷豪爽,其实是个十分精明的经理人,她对我们的外事主管赵春燕说要找我谈谈,我们只好带着翻译孙丽萍(新华社随团记者)离开工作现场。凯伦女士一开口就让人很难插上嘴,她叙述着戏剧节的辉煌历史,说英、美、法、德等世界各国著名剧团都来演出过,本届戏剧节让我们的演出作为开幕,是给了我们多大的荣耀,接着她悄悄地滑入主题:她说由于他们做了很好的宣传,不仅四场正式演出满座,连彩排的票也卖完了,我们应该感到荣幸。这是单方面违反合同,我当即提出抗议,按照合同彩排不带观众,对于我们而言这只是第二次正式合成,然而卖出去的票又无法收回,这是逼着我们背水一战啊!好在我对上京这支队伍的临战状态心中有底,我说既然卖了票,你们就得支付演出费。她强调按合同她只能支付四场正式演出的费用,我说合同已经被你违反,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已经很友好了,几经纠缠双方各退一步,把彩排也作为正式演出处理。接着她又提出开幕前的字幕不能打,只能打唱词和念白的字幕,这完全是无理要求!开幕前第一条字幕是“京剧《王子复仇记》”,第二条是“中国·上海京剧院演出”,而且这些字幕都在幕前曲中完成,对演出时间长度毫无影响,我们怎么能不打?于是双方唇枪舌剑各持己见,最后她居然说丹麦观众没这个习惯,一旦看到前面的字幕会造成混乱。我质问她,电影片头都有字幕,在丹麦是否每放一场电影都会造成一场混乱?她愣了几秒钟,突然近乎神经质地扯开嗓门喋喋不休,连翻译也无法接招,就这么两件事她居然纠缠了两个多小时,那边走台已经结束,正等着我去听试音效果,院里同志已经第三次来催我,而她还在滔滔不绝,我被激怒了,对门外大声说道:“既然前面的字幕不让打,那么唱词也不打了,把字幕机撤掉!” 回头示意翻译把意思告诉凯伦,然后拂袖而去。一会儿赵春燕告诉我,凯伦哭了,说院长发火了就按他的意思办吧。
演出虽然在露天,但内广场的结构非常拢音,鉴于西方人的欣赏习惯,我让打击乐进行弱声处理,京胡换成钢丝弦,再把乐队的麦克风去掉,经此调整乐队的声音非常柔和动听,这使我信心倍增。
第二天下午,我抽空进城堡转转,这座古堡曾抵御过许多海盗的侵扰,以后改造成王宫,里面像迷宫一样,在阴暗处还陈列着许多铠甲盾牌、长矛利刃等,令人不寒而栗。我让几位主要演员化妆前进去参观,可他们认为在这儿要待很多天,有的是时间,不如先默默台词。我一定要他们进去看看,我说你们将会感到里面的每一个门洞、每一道帷幕后面都隐藏着一个阴谋,这有助于你们进入规定情境。果然当晚的演出演员们非常投入,令全场观众如痴如醉,尤其是子丹(哈姆雷特)向母后姜戎(乔德鲁特)揭露国王雍叔(克劳狄斯)杀兄夺权的阴谋,并劝导母后的那场戏,傅希如和郭睿玥两位演员完全进入了角色,观众被他们深深地吸引着,全场鸦雀无声。正当子丹(哈姆雷特)指着右上方呼喊着“母后你看,我的父王……是我的父王,穿着他生前的铠甲,此刻,从门内出去了!”突然,城堡顶楼的钟声响起,远处又传来两声海鸥凄厉的叫声,这一切竟是那么巧合,就像精心安排的一样,让人如梦如幻。《哈姆雷特》是一出大悲剧,丹麦观众见过哈姆雷特无数种死法,却从未见过中国京剧的独特处理:末场,在国王雍叔(克劳狄斯)授意下,子丹(哈姆雷特)与殷泽(欧雷提斯)比武,中场时子丹被毒剑暗伤, 王后姜戎(乔德鲁特)怀着万分愧疚,夺过国王送给子丹的毒酒一饮而尽,子丹怒杀国王为父报仇,而自己也剑伤毒发,他如泣如诉地吟唱出最后一句唱词:“……留一出人間的悲剧,代代朝朝。”此时饰演者傅希如身体慢慢前倾形成“探海”姿势,然后突然变身翻转,以一个“僵尸”技巧轰然倒地,随着全场一声惊呼,王宫卫士们在悲惨的乐声中缓缓放下长戈,一齐跪倒致哀,灯光渐渐收去。全场静默了几秒钟,突然爆发出疯狂的掌声、呼喊声、跺脚声。我们成功了!我禁不住热泪夺眶而出。谢幕持续了近十分钟,许多观众仍不愿离去,他们绕到台后要求与演员合影,有一位老先生到处寻找饰演殷缡(奥菲莉亚)的演员,因为奥菲莉亚在西方观众的心目中是美的化身,我们的扮演者赵欢穿一身素白的服饰,用委婉深沉的程派唱腔,伴以加长水袖的婆娑舞姿,竟使这个人物“疯”得如此凄美,老先生不知从何处采来一朵洁白的野花,一定要献给赵欢。
第二天,报刊媒体的评论连篇累牍,凯伦女士兴致勃勃地跑来告诉我,丹麦和瑞典共有39家媒体记者观看了演出,一致给出“五星级”评价,在以往的戏剧节中,除了丹麦本国剧团外,外国演出团最高只获得过四颗星,她说她应该像尊敬艺术家那样尊敬我们,可她没有做到,为此她向我表示深深的歉意。平心而论,凯伦女士虽然难缠,但十分敬业,每天演出结束都要监督部下,用雨布缆绳对舞台设施进行防雨防风处理,而且做得一丝不苟。
7月30日,丹麦第一副议长、教育大臣贝特尔、王室前宫廷侍从长哈斯隆、文化部副部长基德、外交部礼宾司司长白慕申、艾森诺市市长等丹麦各级政要观看了演出。丹麦外交部礼宾司司长、前驻华大使白慕申早在5月份就订好了戏票,虽然此前意外受伤,但还是坐着轮椅来观看演出,并激动地说:“在哈姆雷特生活过的城堡,用中国京剧演绎莎士比亚,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创意!”丹麦教育大臣在首场演出结束后特地到后台探望了演员,称这是一次了不起的创举,是发生在丹麦的一桩重要文化事件,并赞美京剧是一门高超的艺术。观众拉斯和他的妻子用“很东方,也很莎士比亚”形容《王子复仇记》。他们说,每年都能在这里看到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哈姆雷特,但这部京剧也许是其中最好的,“京剧本身的魅力如此强烈,给人们已经听得有点腻味的莎士比亚对白带来了新意,舞台上有令人惊奇的造型、服饰、音乐、歌舞,甚至杂技……不过,最令人惊奇的还是京剧音乐,它如此精确,总是紧紧抓住你的注意力。那其实是非常现代的!” 驱车三小时从瑞典赶来观看演出的艾兰德女士说:“在经历经济发展带来的巨变时,中国仍然拥有如此古老、精美而令人震撼的艺术,这非常了不起!”
丹麦的三大主要报纸《政治报》《贝林时报》和《日德兰邮报》连续两天以“中国京剧演绎的莎士比亚戏剧,为东西方文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结合点”为主题,用整版篇幅报道演出盛况并刊登巨幅剧照。丹麦国家电视台也在黄金时段予以详尽报道。丹麦的文化界人士更是高度评价京剧《王子复仇记》,称赞《王子复仇记》以中国京剧的“形”深刻表现出了莎士比亚剧作的“魂”,是东西方文化交融的一个成功范例。甚至瑞典媒体也极其少见地报道了发生在邻国的这一文化事件。
七八月份虽值丹麦的盛夏,但处于北欧这一特殊地理位置,一到夜晚海风呼啸,阴雨绵绵,寒意袭人。然而,每场演出的前一个小时,就有大批的观众带着毛毯、披肩、雨具,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在城堡的大门前静候入场。其中不乏从哥本哈根赶来的观众。随着夜色渐浓,或者空中落下雨点,观众则会裹上毛毯,打开雨具,依然专注地欣赏演员的表演。虽然,演出前曾被告知这里的观众不习惯在演出过程中为演员鼓掌,但随着剧情的深入,这种习惯轻易就被打破,每场演出都会响起数十次热烈的掌声。
7月31日的演出不断遭到阵雨袭扰,中途曾暂停20分钟,雨止后再恢复演出,但没有一名观众退场。按当地规定,如果实际演出不到45分钟观众可以退票,超过45分钟则不得退票。凯伦女士不断派人向我通报天气预报,当实际演出时间进行到42分钟时,细雨渐渐稠密起来了,凯伦女士亲自跑来遗憾地告诉我,马上要有大到暴雨,不得不中止演出。此刻饰演王后姜戎(乔德鲁特)的郭睿玥正在演唱大段“咏叹调”,我望着凯伦无奈的神色迟疑了片刻,走到台侧向舞台监督、乐队和郭睿玥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他们心领神会,然而仍坚持在雨中把整个唱段完成,当郭睿玥向观众深深鞠躬终止演出时,全场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既表达对该剧的喜爱,也表示对演出终止的理解。此刻实际演出时间达50分钟,超过退票时间,保证了主办方的利益,凯伦女士激动万分,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甄建国大使认为,中国京剧载誉丹麦,成功之处就在于用最纯粹的传统艺术去碰撞西方经典,呈现出中国文化古老和现代的双重面貌。同时,对我们这个团队的出色表现也给予高度评价,大使馆给外交部发去五页纸的长电,并抄报文化部和上海市委,详细报告演出盛况及产生的重大影响,《王子复仇记》在丹麦的成功,使当地刮起了一股中国传统文化的旋风。为此,上海市政府为上海京剧院颁发嘉奖令,市委宣传部专门召开了成功案例研讨会。
由于在丹麦演出期间,丹麦王室在国外度假,未能观看到该剧,2008年4月,丹麦女王的丈夫亨利克亲王殿下率领丹麦王室和政府要员访问中国期间,专程由甄建国大使陪同来到上海京剧院,我们为他播放了《王子复仇记》在丹麦演出情况的介绍片,并为他演出了该剧的片段,亨利克亲王殿下十分高兴,认为这弥补了他曾与“东方王子”失之交臂的遗憾。
圆梦“爱丁堡”
由于《王子复仇记》在丹麦获得成功,剧组不断受到欧洲各国的邀请,先后进入荷兰阿姆斯特丹音乐厅、德国科隆音乐厅、海牙芭蕾舞剧院、巴黎麦克道尔剧场、国际教科文组织会场等重要场馆演出,并受邀参加了西班牙的阿玛格罗古典戏剧节、奥尔梅多戏剧节和桑塔苏珊娜莎士比亚戏剧节。京剧《王子复仇记》一路出巡每战必胜,该剧已经拥有中、英、法、德、丹麦、荷兰、西班牙等七种文字字幕了。自从该剧在丹麦一战成名后我就产生一个梦想,一定要到诞生莎士比亚的英国去,去参加“爱丁堡国际艺术节”,我想,莎士比亚是英国的,也是全人类的;京剧是中国的,也应该是全人类的。
爱丁堡国际艺术节成立于1947年,被誉为世界首个顶级的多元化艺术节,在过去的63年里,来自世界各国的艺术家都曾在他们的巅峰时期于艺术节上演出。2011年,爱丁堡国际艺术节艺术总监乔纳森亲自来中国选拔剧目,他选择了中央芭蕾舞团的舞剧《牡丹亭》和上海京剧院的京剧《王子复仇记》。
当年8月我们抵达了爱丁堡,那儿真不愧为艺术之都,每当艺术节期间,世界各国的戏剧爱好者都云集爱丁堡,市政厅门前的步行街上遍布街头艺人;各个大小广场都有演剧活动。我们被安排在“爱丁堡节日剧院”,从8月19日开始连演三场,能容纳两千人的剧场座无虚席, 爱丁堡国际艺术节总监乔纳森,爱丁堡市长,中国驻伦敦大使馆吴公参、中国驻爱丁堡总领事馆总领事前来观看演出。每场演出观众的反应都异常热烈,当演出结束时观众总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以爱丁堡人民特有的掌声伴以欢呼、口哨和跺脚,来表达他们的喜爱和欣赏。
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陈东专程赶到爱丁堡看望大家, 爱丁堡艺术节总监乔纳森对她说,我们这儿有上千个“秀”,你们的《王子复仇记》是最好的。爱丁堡荣誉市长特意佩戴女王授予他的金质勋带,在市政厅为我们举办招待酒会,乔纳森在酒会上再次肯定了《王子复仇记》的演出,他称赞道:“很特别,很精彩,独树一帜,用独特的方式再一次向英国观众解读了哈姆雷特。”
当我们接到爱丁堡国际艺术节的获奖通知时,剧组早已返回上海,颁奖仪式也在爱丁堡节日剧院进行,上海京剧院的《王子复仇记》荣获“先驱天使奖”,中国驻爱丁堡总领事万德刚代表上海京剧院领奖,并宣读出品人孙重亮的感言:“艺术没有国界。西方的舞台语汇可以演绎东方的故事,东方的舞台语汇也同样可以演绎西方的故事。富有魅力的艺术,往往有益于人类情感的沟通和不同文化间的相互理解。非常感谢!”
“东方王子”逼退达赖喇嘛
2012年10月,《王子复仇记》再一次应墨西哥、厄瓜多尔、哥伦比亚三国邀请,前往拉丁美洲巡演。我们到墨西哥主要是参加“塞万提斯戏剧节”,可是队伍一到,大使馆的文化参赞张瑞女士就找到我,她说墨西哥前总统福克斯在他的故乡莱昂建了个“福克斯文化中心”,13日他要让达赖喇嘛在那儿搞一场法事活动,中国使馆反复做工作,希望他回绝达赖喇嘛,可福克斯认为他的文化中心就是要搞“文化活动”的,于是大使建议请正在墨西哥的上海京剧院演出享誉欧洲的《王子复仇记》,前总统福克斯终于表示同意。我深知事关重大当即应承,11日我们在墨西哥国家大剧院完成首场演出后连夜动员,我告诉大家这场演出没有演出费,但它是一场政治仗,能领受这样的任务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一定要以最出色的表现赢得胜利!接着我们又对可能发生的意外作了应对预案。
13日,中国大使馆除留下值班的外,全体人员与我们一起驱车四个多小时,从墨西哥城赶到莱昂“福克斯文化中心”,为防突发事件他们高度戒备。“福克斯文化中心”是开放式的,连化妆室也随时有人来参观,开演前有三个着装奇异的女性进入化妆室,与我交谈并互换名片,翻译缪韵韵十分机灵,她悄声让我离开,说这几个人的言谈有点怪,我连忙找了个理由告辞,走到灯光下一看,名片上的照片分明穿着近乎喇嘛教式的衣服,我马上叫两个演员以换服装为由,将她们请出化妆室。文化中心的演出广场摆放的一千张椅子座无虚席,两旁还站着许多观众,开演后忽然来了一帮调皮的孩子,他们似乎有组织地窜到舞台和前排之间空地上,这不由得使我产生警觉,所幸的是孩子们很快就被台上绚丽的服饰,优美的音乐,高难的技巧所吸引, 不一会儿他们也静静地趴着与观众一起观看,短暂的骚动即刻平静。演出结束后在疯狂的掌声中,中国驻墨西哥大使曾钢先生陪同福克斯前总统走上舞台,与演员乐队一一握手,福克斯对全场观众激动地说:“感谢中国政府,感谢胡锦涛主席,为我们送来这么精彩的演出,明年我准备举办中国艺术周。”就这样我们用非常柔性的文化艺术,赢得了一场与达赖集团的政治斗争。
《王子复仇记》创排至今已经十多年了,该剧十多年来曾十次出访欧美, 剧组先后到过丹麦、法国、荷兰、德国、英国、西班牙、瑞士、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厄瓜多尔、哥伦比亚等国巡演,被文化部评为“文化走出去工程优秀项目”。著名学者宗白华先生在上个世纪30年代说过,“必须打开窗户让欧风美雨吹进来,使我们文明的僵化程度减低”,上世纪末他又说,“我们应该开门,让中华民族经过一个世纪与西学的碰撞整合后的新文明走出国门”(《发现东方》),真可谓审时度势发人深省。时至今日,仍有不少國家向上海京剧院发出邀请,我们的“东方哈姆雷特”将承载着中华国剧艺术继续出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