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慧
日本随笔《枕草子》里说:“夏天是夜里最好。有月亮的夜晚自不必说了,就是漆黑的夜晚,萤火虫飞来飞去,也是很有趣的。若是下场雨,也很有趣。”
如果不是开始关注24节气的变化,并不会把萤火虫与大暑联系起来。“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特别研究了下,才知道清风不来,烈日不暮,正是这酷暑时节催生了梦幻一般漫天飞舞的流萤。
“大暑之日,腐草变为萤。”又到萤火虫“熠耀宵行”时。“熠耀宵行”是《诗经·豳风·东山》中的形容。“熠耀”是显耀不定貌,荧荧烁烁,熠耀在静夜中,“熠耀”也就成了萤火虫的代名之一。元稹诗:“断帘飞熠耀,当户网蝙蛸。”“蛸蛸”是长脚蜘蛛,称“蝗子”。苏东坡也有诗:“熠耀亦求偶,高屋飞相追。”
刚弄懂了萤火虫和大暑的关系,偏偏又在一年中最热的几天里,看了已经热了很久电影版《昼颜》。这部电影2017年5月在国内上映过。
“我本不喜欢萤火虫,只因为你喜欢我才爱上。我本以为生活如此,平淡无味无奢求。可遇到你以后,我总奢求,把那个人让给我。”
剧中男主和女主的相恋故事,与其叫昼颜,不如叫“萤火虫恋人”。他们因为萤火虫重逢,旧情复燃,离婚又结婚,最后男主死了,女主也在萤火虫的光下收拾希望重新活着。
全片贯穿着男主角研究的萤火虫。山野里的萤火虫,以它卑微的生命一代代传承着点亮夜空,它无法与灿烂的星宸相比,但是那一点点的莹莹光色,也启示着所有生命的意义。剧终女主角命悬一刻关头,从无名指上起飞的那一粒萤火虫发出的绿色微光,融入夜空,融入星河,融入了她心灵的安放之地。只是,萤火虫无法道一声“珍重”,它一定觉得,仅有那一点光亮就足够了,无问空间,也无问时间。
故事的一开始就是纱和、北野不再联络的约定。离婚后的纱和独自搬到了海边小镇,每天生活得乏味又干枯。却意外地在这里遇到了昔日的恋人北野老师,重拾旧爱。
离开爱人后的纱和更单薄,而夏天的光景让寂寞发酵得愈发浓烈。纱和的腿一直在夏天燥热的空气里荡着,人字拖啪嗒啪嗒,都是空虚的声音,直到再次相遇。
在礼堂,两人四目相对时目光里的炙热;三浜公园偶遇,不甘心就此错过而奋力奔向对方;再次对话又想到约定不再联系,于是小心翼翼、自欺欺人地假装自言自语地交谈。每一个细节都是压抑不了的爱意。
特别是其中一个片段,纱和告诉北野想两个人简简单单的办结婚仪式,于是北野将求婚戒指藏在山间的气象站里。所有的细节都在暗示着,只有在萤火虫的世界,他们的爱才是自由不被束缚的。在山问的纱和与北野笑得最幸福。一旦离开那里,他们的爱情必将受到世俗的批判。
最后,纱和始终没有发现那枚戒指,就像北野从未说出口的爱你。
在《昼颜》中萤火虫是个奇妙的桥段,三年后的两人因为北野的一场萤火虫研讨会而相遇,开始寻找、错过之后在河边重逢,两人最先遵循着三年前的约定,互相不说话开始“自言自语”,在公交车上也是没有坐在一起,在河边一起捕捉萤火虫,这样的禁忌之恋也感觉变得唯美动人。当两人终于决定在一起的时候,北野没有来得及将戒指套在纱和的手上,没有完成一种属于他们的仪式。北野死后,纱和无法面对后面的生活,选择在铁轨上终结自己的生命,纱和像之前一样把手伸向天空,一个萤火虫为她戴上了戒指,而之前纱和给北野贴创可贴的位置也是无名指上,这样像是完成了他们的禁忌仪式。
就算是一场禁忌之恋,导演也给了他们一点美好,给纱和留下了孩子,在铁轨上结束了过去的纱和,做出了生的选择,纱和终于可以迎接未来的生活。片尾的小男孩无意中找到了那枚萤火虫戒指送给了长相与纱和相像的女孩,算是给这段没有结果的禁忌之恋一个弥补。
据说,萤火虫的一生从虫卵、幼虫到成蛹要50天,而成虫却只有5天的寿命。因此必须在黑暗中点亮自己,寻找一切可能交配求偶的机会。“一夫一妻制”是违背自然的,“见一个爱一个”才是生存的法则。
可是人生却比虫生长得多。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过去和未来束缚着。做一件事时,总不可能完全抛开顾虑,因为人要活三万天,而不是五天。
导演西谷弘很擅长捕捉细微情调中的日式美学。小溪边的萤火虫,纱和与北野对视的眼神,欲语还休,情与欲在眼神中炙热奔放,却被两人平淡刻板的表情牢牢地框住,直到一发不可收拾。
而缓缓铺陈的日常,尤其是日常之中,两位演员细致到一个眼神,腳踝的轻微抖动,甚至是普通的星空空镜,都能很好地烘托出纯爱氛围。而上户彩、斋藤工两位演员的形象与气质,也无比符合电影中所需要的那股悲剧却热烈无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