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亮，圆月亮

文｜关小敏

图｜林子涛

今夜，月色朦胧。

荧蓝色的苍穹之下，一轮弯月高挂，时而被流动如纱般的云遮掩，时而又露出了半白的身子。

芷君推开窗户，仰头望着天空。

俏皮的晚风仿佛在窗外等候多时，窗门一开，便大肆地溜了进来，掀飞了窗帘，撩起了芷君耳鬓间的长发。

嘉怡走到窗前，探头看了看那轮弯月，不识趣地说了句：“有些意境，不过我还是喜欢大圆玉盘子，多明亮，多大气啊！这月光有些黯淡。”

周六的宿舍里就剩下她们两个人，其余的室友都已经回家了。嘉怡告诉芷君，本来她也是准备回家的，结果临近姐姐高考，父母都到“一线”去助阵了，她就索性留在了宿舍。

芷君平时寡言少语，鲜少与同学们交流，但是嘉怡偏偏十分喜欢她。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有芷君这样的闷罐子，才能装得下她满肚子的话。

“芷君，你陪我去图书室吧！”

“芷君，我们去买冰激凌吃吧！”

“芷君，今天的作业你能帮我‘copy’一份吗？”

她就是这么自然，这么阳光。做任何事都是大大咧咧的，甚至经常嚷嚷着让芷君帮她扎头发。芷君心想，在家里，她应该是被父母宠上天的公主，脸上绽放的全是灿烂的光芒。

芷君刻意躲避她，因为不喜欢太吵。尤其是嘉怡身上有种让芷君睁不开眼的光芒，芷君害怕这光芒。

因为嘉怡所拥有的，芷君无法拥有。

没有人知道芷君的父母关系不融洽，没有人知道她不愿回到那个家，也没有人知道，她现在觉得自己很孤独，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芷君明白，所有人都爱她，可是这些爱慢慢地不能凝聚在一起，就像月光一样，散落在各个角落。她无法将这些散落的爱拼凑完整。

父母总是吵个没完，这让芷君的心慌得像揣了只兔子。

芷君需要点儿时间，慢慢地来适应。

可是嘉怡就像个小尾巴，甩不掉的那种。嘉怡更像个不速之客，倏地闯入了芷君的世界，挥之不去。

“芷君，你打的是什么菜？我要尝尝……”中午就餐的时候，嘉怡总是一边问，一边就将筷子伸进了芷君的餐盘里，夹起一块菜就吧唧尝了起来。

下一秒，嘉怡又将自己餐盘里的菜夹起一块，硬塞进了芷君的嘴巴里。

“尝尝我的……”

这口菜，芷君吃得五味杂陈。

“芷君，我一个人睡在上铺好害怕，我要下来和你睡在一起！”半夜，嘉怡嘟哝着从上铺爬下来，然后也不管芷君同不同意，便像鱼一样滑溜进了她的被窝，然后还头挨头地睡在一起。

这般亲密让芷君有点儿无所适从，她拼命将那抹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暖意，又按了回去。

一个暖暖的午后，从宿舍出来，嘉怡嚷嚷着要吃冰激凌，强拽着芷君到外面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份冰激凌。

芷君觉得快烦透了，嘉怡几乎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她完全没有时间思考父母的问题，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按捺不住，终于对嘉怡说了一句，“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为……为什么？”嘉怡的手里拿着两份刚买的草莓冰激凌，还没来得及递给芷君。

“你知不知道这样一天到晚缠着别人，很让人心烦？”芷君不敢去看嘉怡的眼睛。

“不会吧，你这么快就烦我了？”嘉怡嘟着嘴巴，“我还打算和你当一辈子的好闺密呢，以后还有好长好长的日子，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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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有很多同学，你可以去找她们。”芷君说完便转身朝学校走去。

嘉怡这次倒没有吭声，继续跟在芷君的身后，一前一后，保持着她们从未有过的距离。

回到宿舍，芷君看见自己的床铺整理得干干净净，桌上的杯子里倒满了温温的水，就连自己早上换下来的校服也被洗好了，高高地晾晒在阳台上。

嘉怡捧着书躺在上铺，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芷君没有说话，她本来话就不多。

周六，宿舍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都躺在床上看书。

窗户敞着，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挂在天上，星星仿佛不敢与那银辉媲美，悄悄地隐了起来，仿佛整个天上成了大圆月的专场。

“难道你姐高考还没有结束吗？”芷君忍不住问了句。

芷君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响了，是家里打过来的，她咚地跳下床，跑到宿舍外面的走廊上去接电话。

接完电话，芷君无奈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刚转身却发现嘉怡像个幽灵似的就站在她身旁，瞪着两只大大的眼睛正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偷听别人电话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芷君咆哮着，“你真无聊！”

嘉怡紧咬着下嘴唇，眼里噙满泪水，然后啪的一声扔下一双拖鞋，便转身跑走了。

芷君愕然地看着地上的那双拖鞋，这才发现自己正光着脚。原来刚才只顾跑出来接电话，忘记穿鞋了。

一时之间，芷君懊悔得恨不得大骂自己几句，她明明知道嘉怡为了陪自己，故意说姐姐高考，父母要去陪伴，其实嘉怡根本没有姐姐，只有一个3岁正在上幼儿园的妹妹。

嘉怡并不知道她家里的事，可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开心和难过，尽力陪伴着她，而她却深深地伤害了嘉怡。

芷君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宿舍，嘉怡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是却捧着一碗刚泡好的方便面，正吃得哧溜哧溜。桌上，另一碗刚泡好的方便面的热气正从盖子缝下悠悠地钻了出来。

“这份是你的……”嘉怡抹了一把眼泪。

“嘉怡……”她有些难以启口，“对……对不起。”

芷君的话音刚落，嘉怡竟然瘪着嘴又哭了起来，“芷君，我冤死了……我知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不开心，我拼命想哄你开心，缠着你不停地说话，是想让你没有时间去难过，没有时间去想不开心的事。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当一辈子的好闺密！”

“我父母……他们之间出了一点儿小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看圆月吗？因为它太圆了！”芷君强忍住泪水，“而我的生活里有许多不圆满！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说完，她如释重负。

嘉怡恍然大悟，随即破涕为笑，放下手里的方便面碗，一脸真诚地说：“不还有我吗？我会像月亮一样跟着你，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你喜欢弯月亮，我就当弯月亮！”

芷君怔怔地看着她，嘴角抽动了几下，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径自走上前，伸出纤细的胳膊紧紧地拥住了嘉怡，不，她拥住的是一轮皎洁的大圆玉盘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