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响生命之歌
——合唱团记事(之一)

2018-08-02 07:29杨锐
癌症康复 2018年3期
关键词:合唱团老伴唱歌

□杨锐

2017年10月,我在近60岁时,为了步入将要到来的“老年”生活,决定加入北京市九·三学社合唱团,想通过放声歌唱来保持年轻心态。第一天去合唱团,刚刚进入其所在的大楼,就被一阵阵此起彼伏多声部合唱的《天路》歌声震惊了。好美的歌声啊!我循着歌声走进排练室,眼前情景使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十位歌者,花白的头发,昂首挺胸,气势如虹,八声部高难度的美妙歌声竟是由这些老人唱出的。熟悉之后才知道,我这个“耳顺之年”的人在这里居然算是年轻人,因为这里“古稀之年”的大有人在,甚至八十多岁米寿的也不止一位!他们不但歌唱得好,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都是九·三学社的高知人群,博学、多才、乐观、向上,称得上“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当时我就有些激动,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他们的精神力量让我鼓起生命的风帆破浪前行……

奔走在医院和合唱团之间的老人

参加合唱团后认识的第一位歌友,是被大家称为H老师的女士。她78岁了,瘦瘦小小的,脸上虽有着岁月的沧桑,但她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漂亮的大衣和一顶时尚的小帽让人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位乐天爱美的文艺青年。她待人很热情,脸上常常挂着真诚的微笑。她每次来合唱团都会带着录音器把当天唱的歌录下来,认真地拿着笔把老师的提示记在歌谱上。这些都可以看出她对歌唱的热爱和做事的认真执着。她谦虚地说她的歌唱条件不好,所以只能以勤补拙。实际上,H老师的表演水平很高,她担任《把我的奶名叫》这首歌的朗诵部分,“离乱中,多少儿女背井离乡出国,如今回来了……”第一次听到她抑扬顿挫、感情充沛的声音,我几乎难以相信这声音是发自她如此高龄且瘦小的身躯!原来她在青春勃发的年纪从北京艺术学院导演系毕业后,曾长期在部队的专业文工团工作,既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又从事过专职文艺工作,转业后在某医院工作,但也没有离开过文艺。难怪她如此高龄却依然有着这样的自信和底气,我心悦诚服,暗自叫好。

之后交流多了,方知这位老人灿烂笑容和优雅外表之外的过去和现状。与同龄人一样,H老师经历了文革,在不堪回首的岁月中受到过不公平的待遇。现在的她患有高血脂、高血糖等老年性疾病,还得每天在医院陪伴和照护已87岁的老伴。她老伴是位参加过抗日战争的军人,年纪大了,帕金森症、心肌梗塞、黑色素瘤等多种疾病缠身,不得不长期住院。“每次吃药就得吃一大把,”H老师笑道。H老师的生活基本上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她除了在医院照护老伴,还要为老伴四处求医问药,多年来,不管老伴的病情多么危重,她从未放弃。她老伴如此高龄还接受了黑色素瘤切除手术且术后恢复良好。聊起老伴的病,H老师头头是道,很是专业。70多岁的人照顾80多岁的人,两位老人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她身体和精神压力可想而知,长年累月、日复一日两点一线的生活几乎会磨消所有激情,每周一次风雨无阻来合唱团唱歌成为令她非常开心、全心投入的事儿,使她两点一线的生活成为三点三线生活,而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充满期待地来,全心投入地唱,心满意足地回家,继续和老伴一起面对疾病。谈起自己的现状,H老师总是那么云淡风轻,没有一点点对生活的哀怨。

舒缓生活压力的办法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社会角色的多元化,在扮演不同角色的过程中,体会、享受不同角色带来的不同感觉,从而淡化常年固定扮演某一角色带来的倦怠与无助。H老师对此可能并不自觉,但很显然,在唱歌时扮演的“学习者”或“演出者”的角色是完全不同于“陪伴者”甚至“老伴”的角色体验。这种节奏变化会让“单调”的日常生活丰富起来,从而舒缓了压力。人们“变老”的标志之一就是扮演的社会角色越来越少,最后归零。这种趋势虽然无可抗拒,但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智慧与能力延缓这个过程,把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活出它的精彩!

清华才女的自信人生

我参加的这个合唱团表演水平挺高的,演唱的歌曲也都是诸如《祖国颂》、《天路》这样的“大歌”,还曾荣获中国合唱协会第二十届《京华之声》合唱音乐会老年组优秀演唱奖。每一位团员入团前都要经过考试,平时的训练也很正规很严谨,专业的声乐指导老师有时会对团员单独指导,纠正可能存在的不正确发音和唱法。

“清晨我站在青青的牧场,看到神鹰披着那霞光……”现在引吭高歌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女士,她自信从容、底气十足、唱功了得。吸引我注意的不仅是她的唱功,更是她的气质,无论是唱歌还是倾听,都是不卑不亢、温婉和煦,一派大家风范,那份自信、坦然、坚毅是在她面容中自然流露的。一个人的精神长相是一种看不到的能力,这个能力决定了一个人的精神力量,让你不由得想走进她的精神世界。

日本文学家大宅壮一曾说过“一个人的脸就是一张履历表”。原来,这位毕业于清华大学土木建筑系的D教授现年80岁,曾就职于本市某大学,执教一生,桃李满天下。她从小爱唱歌、擅绘画、天赋异禀,在清华大学时就已是学校艺术团合唱队的主力。1996年北京市九·三合唱团成立时她是第一批入团的元老之一,同时她还参加了供职大学退休人员合唱团,歌唱自始至终伴随着她的生活,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但岁月并不一直静好。D教授十几岁时,父母随国民党去了台湾,从此她缺失了父母亲情,与两个哥哥一个弟弟由姥姥和姥爷带大。物质贫乏自不必说,这种家庭出身带来的政治压力也可想而知,所幸那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还不像六七十年代那样紧张。艰苦的岁月没有泯灭孩子们的求知欲望,她大哥毕业于南开大学,二哥毕业于北京大学,弟弟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且成为著名的旅美画家。当年她姥姥姥爷曾想让身为女孩子的D教授少读书早嫁人,但倔强又多才的她却考取了清华大学。如今她生活美满,良好的遗传基因和后天教育使儿女也都成了栋梁之才,她女儿43岁就已是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了。D教授天性乐天、无病无痛、生活自理,唱歌交友、知足常乐,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清华大学校歌中的“器识其先,文艺其从;立德立言,无问西东”在D教授的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年轻时奠定了青春飞扬的根基,造就了一生的器量与见识,才使他们有环顾四周、舍我其谁的豪气和资本;年老退归林下,年轻时的经历就成了岁月的礼物,尤其这些踏着歌的旋律行走的人相伴着进入人生暮年,暮年也因此多彩起来。从这个角度来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学习、多积累,让思想变得丰富立体,对工作的好处自不待言,对生活,尤其对老年生活,更是不可或缺的财富。

执着的男低音部声部长

初识C老,就被他的诙谐逗乐了。“81岁,28种病,如果掉头发也算一种病的话。”第一次见面,他就这样“准确”地介绍自己,一语道出他对年龄和疾病的洒脱态度。看着这位衣帽考究、红光满面、动作潇洒的老绅士,真是让人无法猜到他的真实年龄。参加训练和演出时,C老更是精神矍铄、底气十足。除了严以律己之外,他对男低音部的“部下”也是严格要求、一丝不苟。他告诉我,他的生命离不开唱歌。他参加这个合唱团22年,当了22年的男低音部声部长,同时还参加另外3个合唱团的活动,他奔波于这些合唱团之间排练和演出,乐此不疲。他谈到对唱歌的态度时说,唱歌虽是业余休闲活动,但他出勤率很高,从不轻易请假。一次准备参加朋友婚礼,红包已送出,却因合唱团排练放弃婚宴,口腹之欲终敌不过唱歌之欲,他还是选择唱歌!所幸亲朋彼此相知,也不以为失礼。C老聊天时常有“金句”突现,比如“人生几何?唯有唱歌”“别人是小车不倒只管推,我是老车不倒只管唱”等。C老笃信唱歌可锻炼身体、愉悦心情,就算偶有小疾,放声歌唱后也多可消弭于无形。更何况每周的排练活动也是老朋友聚会时间,唱歌中间的小憩也成了老朋友感情交流的黄金时刻,几十年的友情越发厚重了……

堪称绅士的C老,大学学的是与艺术几无关系的兽医专业,毕业后与军马为伴16年,转业后就职于中国兽医药品监察所,从事兽医生物制品研制、检验和鉴定工作。在专业领域,C老坚毅执着、勤奋耕耘,取得了卓越成绩,发表了50多篇专业论文并多次获奖,于1996年曾被中国畜牧兽医学会授予“为畜牧兽医事业作出重大贡献”荣誉证书和奖牌。科研求“真”,要求情绪冷静,思维缜密,排除包括个人情感在内的外部干预,用数据证实或证伪;而唱歌属于艺术范畴,艺术求“美”,要求感情投入,激情澎湃,首先打动自己,再去感染别人。科研与艺术,分属两个完全不同范畴,居然都被C老演绎得如此出色。问及原因,C老回答:“从外部环境看,16年军队生涯对我的影响很大。军队的所有工作都是任务,做工作是执行命令、完成任务。”军队的环境培养了C老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与工作作风,用这种态度和作风对待业余爱好,业余爱好也就被玩到极致。这一静一动相得益彰,构成了C老十分健康美好的生命交响曲,数十年下来,他的年轻不老、器宇轩昂就写在了脸上,也体现在他诙谐幽默、乐天向上的性格里。

老年人参加合唱团这类活动,绝大多数追求的不是老有所为,而是老有所乐,老人们享受的是参与的过程。但是如果能学习C老,用“老有所为”的认真态度去追求“老有所乐”的终极目标,追求的过程自会别有一番风味。同好者不妨一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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