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
摘 要 移动传播和通讯技术将“位置”重新嵌入媒介,催生出基于位置的信息分享、社交、商业服务和实景游戏等地理媒介的新业态。位置性媒介在提供生活服务的同时,也引发了隐私风险与伦理批评。位置媒介在弥合了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的同时,也对传统媒介研究范式提出挑战。
关键词 位置媒介 移动传播 地理媒介 连接 风险伦理
1 移动传播时代的媒介演变与位置媒介崛起
在传播的发展过程中,人们对于媒介的定义虽然混杂,但几乎都能认同将媒介视为一种“再现”工具或“技术性中介”,即“媒介被用来指传播方式,但更常用于指涉使这些方式成为现实的技术形式”(John Fiske,2004)。进入移动传播时代,移动技术和智能终端使媒介从一种“再现”现实、征服时空的技术中介转变为“流动空间”的“连接”(connection)工具。随着空间或位置再度嵌入媒介与日常生活,位置在媒介与传播中显得愈发重要。
位置与媒介天然勾连。特定地域生产特定媒介形态,相同媒介形态反映不同地理样本(邵培仁,2005)。在移动传播时代,媒介使用不再与特殊地点相联系,媒介的“去位置化”趋势显现。然而,定位技术的民主化结束了移动传播的“无地理”状态,媒介的地理属性重新回归,“连接”已成为媒介与用户的内在需求。于是,在新的媒介生态中,能够描绘受众行动轨迹的位置媒介日益凸显出来。
McCullough将“位置媒介”视为“GPS和内置GPS功能的移动手机相结合的一种技术”(McCullough,2006)。Christian Licoppe则认为,位置媒介“是给移动用户提供自身及他人位置,或者两者相对位移动轨迹”的终端(Licoppe,2013)。由此可见,总的来看,“位置媒介”是一系列“位置感知技术和实践”,或者可以具象化为“有定位功能的移动媒介”(Wilken,2012)。不仅“今日头条”“一点资讯”等专注于信息分发的客户端被视为位置媒介,“美团点评”“百度地图”“悦跑圈”等基于位置的服务终端也被视为位置媒介。如果说传统媒介偏向信息、娱乐属性并兼有服务功能,那么,位置媒介则因其与地理的联姻实现了完全的服务属性。
2 基于位置的新媒介业态
移动互联时代,位置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不同于传统媒体侧重于信息和娱乐功能,“位置媒介”因其显著的地理定向属性和连接能力放大了服务功能。位置媒介和传感器、大数据锚定和“固着”了流动空间,生成丰富的情境意义并建构不同的传播场景。随着移动技术和通讯网络不断地重构传播生态与新媒介业态,位置媒介也从“打卡”“导航”等注解性、追踪性功能,延展到与“检索”“知识分享”“游戏”等相关的新业态。
2.1 基于地方频道的信息分享
移动传播背景下人们对知识获取呈现出“个性化”“情境化”特征。就位置媒介而言,信息越来越关注你在哪里,未定位的信息将不再是常态。传统媒体的新闻价值选择,在强化新鲜与及时的同时,更多地偏向地理的接近性和内容的趣味性。进入流动社会以后,移动互联网只有准确感知位置、空间等情境信息,才能更好地精准匹配用户需求。
时下流行的门户资讯平台(腾讯、搜狐、网易等)或客户端(今日头条、一点资讯、澎湃等),一般都设置“地方频道”回应基于空间和位置的“场景化”阅读。凤凰新闻客户端则设置“身边人”栏目,提供了基于位置的网民的内容分享。此外,“墨迹天气”等生活服务类移动应用,也根据“位置”来实时调整所推送服务内容。一旦用户空间位置发生变化,平台或APP客户端会自动切换城市以实现与用户的资讯匹配。
当然,位置媒介只有精准定位对于和细分“场景”(城市中的咖啡厅、旅馆、商场等),才能完成高度匹配的、人性化的信息推送。
2.2 基于位置的社交服务
在一个高度社交化的媒介社会,与基于地方频道的信息分享相比,位置社交是一种更为高频的媒介应用。在位置媒介的研究中,学者们习惯于将用户通过社交媒介在特定地点的“签到”或者文字、图片影像等微型叙事文本的发布称之为“社会标注”(Social annotative)。
用户基于位置媒介的“标注”行为,如Foursqure的“签到”、Instagram在特定地点的照片“发布”、新浪微博基于位置生成的“城市超话”“城市旅行”等,都是位置与用户、用户与用户、线上与线下的移动“连接”,这也是移动社交的本质所在。“位置”和“社交”构成城市空间互动模式的两大要素,甚至导致人们对于脱离“位置”的社交真实性存疑。
手机的流动性建构 了新的“脱域”机制,但挣脱了空间桎梏也引发人们对位置的焦虑。“你在哪里”成了多数人手机通话的开始,这是从“固话时代”的“身份确认”向手机时代“位置确认”的隐喻(钱进,2006)。位置的缺失,使得移动媒介在带给我们“藏私”的享受同时削弱了我们交往的真实感。定位技术模拟了“固话时代”的电话线角色,不仅使“位置”回归实在的地点,还将信息牵引到固定地点。通过交友软件“探探”,网民可以在搜索设定距离范围的附近用户。在位置媒介的指引下,过去移动社交中因擦除位置所带来的纯粹的虚拟感被彻底颠覆。
定位功能在消解虚拟感、淡化隐匿性的同时,也影响了移动媒介用户的心理体验与社会认知。移动用户在“喜茶”“三里屯优衣库”等网红地点的“打卡”是一种基于位置曝光的自我披露與媒介展演。他们主动曝光和分享生活轨迹,建立基于位置的联系和认同,寻求一种生活方式的审美区隔,完成自我的日常身份叙事。不同于一般的社交媒体,位置的参与赋予原本线上“弱连接”以实在的空间介质,使得线上关系流向线下物理场景。
2.3 基于位置的商业信息服务
西方学者将基于位置的社交功能和商业服务都归结为一种社会标注。值得注意的是,商业服务类的“标注”,其指向性更为明确,即将线上的商业资源引流到线下。
移动传播视域的“位置+”,已经衍生出多场景下的媒介功能:
一是“位置+出行”模式催生了Uber、滴滴打车等出行媒介。移动用户和司机建立起基于位置的真实联系:移动用户在手机屏幕上借助电子地图“追踪”司机的行动轨迹,并感知车辆在物理空间中的移动和靠近;司机则借助电子地图“追踪”到达的地点。
二是“位置+商业信息检索”。在美团APP的使用中,手机用户能通过键入关键词或查找分类搜索,可以将自身的需求与附近商家信息匹配并获取实时路线。不仅如此,在选择外卖服务时,用户还能通过电子地图看到外卖“骑手”的状态,如是否已到店取餐以及他的实时位置。
三是“位置+旅游”催生的基于位置捕捉的旅游景点的智能导游和景点知识介绍。
位置媒介广泛运用于出行、购物、商业信息检索和旅游等不同场景中,将实体空间的位置嵌入移动互联网之中,在消费场景识别中实现服务的精准匹配与推送,重构了商业信息服务的业态。
2.4 基于位置的游戏服务
位置媒介深度嵌入游戏应用,颠覆了网络玩家对游戏的传统认知。如果说类似VR的沉浸式游戏具有造梦效果,那么,结合LBS的AR游戏,则让梦想照进现实。
曾经风靡一时的“Pokemon Go”,其捉精灵的游戏设计,弥合了虚拟空间和物理空间的割裂。在沉浸式的游戏世界中,熟悉的城市空间散布着精灵的活动点。玩家虽然行走在现实的物理空间中,但可以通过仿真的电子实景地图抓捕室内(沙发和餐桌下)或室外(街角和马路等)的精灵。传统媒介在“擦除”位置信息,而位置媒介在游戏中导向地点。AR游戏将虚幻的电子游戏和实体位置勾连,虚拟的形体和真实的场景让玩家游走在现实和梦境之间。传统手游将玩家导向“无地方感”的虚拟空间,而基于位置的“实景手游”让虚拟游戏重新回归地理空间。
3 位置媒介的风险伦理
地理信息系统(GIS)和定位技术的开放和民主化,催生了移动媒介的新业态。位置和媒介的结合,改变了人们对于媒介的传统认知。一方面,位置嵌入媒介,“锚定”了流动的传播空间,为移动社交、商业服务、游戏等带来全新的视觉体验和认知图景。另一方面,以“导航”“定位”为基础的位置性媒介,在提供生活服务的同时,也因其位置追踪与监视导致隐私风险与伦理批评。
定位、导航以及由此产生的关于位置的大数据,在某种意义上使手机成为一部行走的位置曝光仪。位置媒介方便了媒介运营者对网络用户的“监视”和“追踪”。社交媒介上的“打卡”,商业服务媒介上的“搜索”,随手拍的“元照片”,在不经意中都会泄漏用户的位置隐私和行动轨迹。
如果说传统社交媒介的曝光或人肉搜索行为是一种显性的隐私侵犯,那么,位置媒介对位置数据的采集,更多的是对公民私域的隐性入侵。作为位置媒介的手机,不仅容易曝光网络用户的生活习惯和兴趣爱好,而且通过数据沉积和社会化计算呈现用户的“数据肖像”,如家庭住址、工作单位等。移动传播时代的位置性媒介发展,在关注融合性、智能化同时,也应探索开放性和安全性的边界,实现位置曝光和隐私保护的动态平衡。
4 结语
移动传播时代,媒介“再现论”在解释诸多媒介形态时遭遇考验,大量的基于位置的社交和服务的新媒介的涌现更新了我们的媒介观。
麦奎尔提出“地理媒介”(geomedia)的概念,创造性指出媒介技术创造的虚拟空间与城市地理空间的融合。传统大众媒介是作为一种“再现”或者“传输介质”并从属于现实,并不断地“去地方化”。传统媒介“去地方化”的趋势,在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那里被视为一种“脱域机制”,也被马克思称为“以时间征服空间”。然而,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位置媒介将“位置”深度嵌入新媒介之中,展示了从“去地方化”向“地方化”的媒介回归(潘霁,2017)。
位置媒介的出现与繁荣,预示着新的媒介研究范式的变革。随着位置在移动传播中的价值凸显,位置媒介的研究将跨越移动传播技术、城市空间、公民权利、网络传播等不同的学科领域,进而重构传统媒介研究范式。
参考文献
[1] 潘霁:地理媒介,生活实验艺术与市民对城市的权利——评《地理媒介:网络化城市与公共空间的未来》.新闻记者,2017(11):76-81.
[2] 邵培仁.媒介地理學:行走和耕耘在媒介和地理之间.中国传媒报告,2005(3).
[3] Scott McQuire(2016)Geomedia: Networked Cities and the Future of Public Space,Cambridge:Polity Press,pp.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