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如一日的足迹
口《清山在路上》编导苏畅
北京房山区蒲洼乡有一条全长64公里、海拔1600米的邮路,邮递员晋清山每天都要走一趟。他是蒲洼乡邮政所的唯一员工,早晨送完重达三四十斤的邮件,下午还得在邮政所里营业,而这份工作,他一干就是16年。虽然农村人口外迁、通讯方式改变,但面对日渐“空巢”的村落,晋清山的回答是:“这条路,有我走。”
我忍不住想问他:“为什么选择留在蒲洼?有没有想过出去?”或许正是这一问题阻碍了我走近晋清山。
视频中,有一句他说的话我没有用:“土生土长的人,谁不爱自己的家乡呢?”可是问他多爱,他却“说不上来”。
或许对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我们来说,很难想象农村人对家乡的爱。那里荒凉破败,公交两小时一班,没有琳琅满目的商城,没有丰富多样的文化。我去那里,一路畅通也需要3小时车程,可进乡一瞧,空空荡荡。
晋清山不像一般的农村青壮年,他没有过外出打工的经历。1996年以前,他在当地做木匠,1996年之后,听到邮局招人的消息,他便去应征了。从那以后,绿色的制服他几乎每天都穿着,就连我们清晨拍日出时,偶然碰到正在晨练的晋清山,他也是穿着这身衣服。
活了半百,晋清山的工作都在大山之中。他上午走步班邮路,下午在邮政所做营业员,日复一日。
邮政所里的时钟坏了,晋清山说:“那没用。”他把自己活成了“时间”:他醒了,天亮了;他到邮政所,太阳冒出了山头;他分报纸时,山脚晒到了阳光;他出发时,晨光发白;他登上山顶,日挂正南。
我不愿用过多笔墨去形容他,不是因为在采访时摸不透他的脾气,而是因为我对他的诠释很可能有误。他在我们面前不善言辞,但去养老院时,却陪老人聊家长里短。老人们对他只有一个字:“好!”我感受到,晋清山对他们展现的笑容才是最真实的,因为在那里,他才最自在。
尽管所有记者都想进入主人公的内心,但很可能问题的出发点就是错的。“你们媒体问的都一样。”晋清山直说。为什么不出去?担不担心工作方式太落后?每天徒步送邮会不会觉得辛苦?……这些问题也许晋清山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我们太想把主人公塑造成某种形象,却忽略了这种形象背后的人。
送邮时帮老人们捎点东西根本不叫事儿,那是人情本该有的样子;工作如果遇到难处,比如收到了收件人为“爸”的无名信件,他想的是对客户负责,利用各种关系找人,对自己身上的责任十分珍惜。
“土生土长的人,有谁不爱自己的家乡呢?”晋清山的“爱”无以言表.但能从十六年如一日的足迹里感受到。
与携带艾滋病毒的孩子们同吃住
口《和你在一起》编导聂大满
2004年,陕西省临汾市传染病医院收治了几名艾滋病毒携带者,其中就有几个已经失去双亲的孩子。时任临汾传染病医院院长的郭小平将他们收留下来,在传染病院的绿色港湾病区给他们建立了一个爱心小课堂,从此以后,越来越多携带艾滋病毒的孩子们走进了这里。最终,郭小平辞去了院长的工作,成立了红丝带学校,专心陪伴这群孩子学习成长。
到达红丝带学校的第一天,是一个雪后的下午。操场的雪已经融化了,学校门口堆起了一个雪人,雪人戴着帽子、围着围脖、还戴着一副墨镜。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从教室里传来,安静的校园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来之前,对于HIV既熟悉也陌生。无数次听到,却几乎没有在生活里接触过HIV的感染者。这一次,要面对这么多孩子,我有几个瞬间也出现过犹豫,我该如何在这一周同吃同住的拍摄中与他们相处?环境相对封闭的他们,对于一个带着镜头闯入的陌生人,会是一個什么态度?
红丝带学校的老师安排我和摄像师住在了孩子们寝室楼里其中一间空着的房间。让我很意外的是,我们入住时,孩子们见到我们,大部分都会主动打招呼,很多孩子看起来应该比我小了有25岁到30岁的样子,但依然称呼我为哥哥(此处心里美滋滋)。我们举起镜头的时候,他们也大大方方地继续他们原有的样子,这种松弛的状态是在我以往拍摄时很难遇到的。
下课铃响后,在教学楼大厅里我看见了正在和孩子们玩闹的郭小平校长,一群孩子围在他周围。平时主要打理学校事务性工作的他,没有工作时,和孩子们在一起玩就成了郭校长的工作。由于红丝带学校的孩子基本都是因为母婴传播感染上HIV病毒的,所以这些孩子的母亲基本已经不在世了,很多孩子的父亲也不在了,郭校长已经成了他们的影子爸爸,孩子们最大的倾诉对象。
拍摄期间,正好遇到今年冬天最强的一次流感。在这样一个孩子非常集中的地方,传播速度极快的流感病毒几乎只用了半天,就击倒了一半的孩子。这里的孩子免疫力本身就比一般孩子弱很多,这样大面积的流感造成的后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
本来就有些血压高的郭校长,几乎一整天都没有休息过。联系消毒液运送、整理抗流感药方、给孩子们反复测量体温、排查隔离孩子们扩大传染的渠道、给孩子们加做病号餐……所有的这些都是郭小平校长亲自操持,一直到晚饭前,才看见郭校长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用电子血压仪测着血压。
郭校长说,在红丝带学校,哪怕孩子们身体出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和整个学校绷紧了神经,因为这群孩子的身体太特殊了。在这里,学习当然很重要,但是身体健康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
红丝带学校从成立到现在已经走过了13年,郭小平校长是最能体会社会对艾滋病关注度的转变和对HIV携带者态度的变化的。郭小平校长很多时候会带着孩子们去全国各地参加“防艾”的宣传活动,一方面希望更多的人正确认识艾滋病和艾滋病人,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学校的这群孩子们可以走出去,多与社会接触,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孩子们的性格不像我之前设想的那样封闭的原因。
经过这么多年全社会的努力,郭小平校长打趣地跟我说,以前学校里小偷都不敢进来,现在我们学校也会遇到小偷了。这个比喻虽然带着一些玩笑,但也是社会对艾滋病认知的一种进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