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

2018-07-28 10:51李连海
大理文化 2018年2期
关键词:靠山小组长贫困户

李连海

熊伟和村委会副主任张存杰、工作队员小江在村委会吃了晚饭后,便驱车前往靠山村。这时,黄橙橙的夕阳就像一个调皮可爱的小孩,诡谲地朝他们眨了眨眼,挥了挥手,说了声“拜拜,明天见”,就慢慢从那一片淡墨色的西山背后消失了,只留下一抹绚丽的余晖在天边。

靠山村是离村委会较远的一个村民小组,距村委会足有十余公里的山路,路面坑洼不平,迂回曲折,时而穿涧过桥,时而爬坡逾堑,几乎从村委会射一支箭就可直接射到靠山村某户人家墙面上的直线距离,走起公路来却是九曲十八弯,缓慢费时。熊伟谨慎地驾驶着自己的长安SUV小車,任随张存杰和小江在车上谈天说地,吹牛唠嗑,自己只是偶尔突兀地应和几句,仿佛他的神思与他们不在同一个轨道上,他时不时冷不丁地插上的一句话,显得是那般的语不对题。随着小车的颠簸震荡,他莫名的思绪便从头脑里袅袅地升起,如烟雾一般,悠悠地漫过路旁的林间,然后渐渐地盘旋升腾,在天空中飘散、游荡,此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实在太累太累,操劳太多,牵挂太多,心中似乎没有轻松宁静的时刻……

自从一年前到同庆行政村开展扶贫攻坚工作以来,自己仿佛是一部昼夜运转的机器,没有过停歇和保养的时候,也不知何时能够暂时停息和休整一番。他是县派的扶贫工作队长,肩负的使命犹如一扇沉甸甸的磨盘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年多来,他就像一棵不挑水肥的树苗,在同庆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扎下根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扶贫工作,走村人户,访贫问苦,调查情况,谋划和落实帮扶措施,经常奔走于村委会和各自然村的建档立卡贫困户之间,还时常组织工作队员们在村委会做业务工作,常常加班加点到深夜。长期艰苦奋战在扶贫工作第一线,他极少有时间能回到县城的家里陪陪老婆儿子,有时回到家里住不上一夜,一个电话就催得他只好急急赶回了村委会。儿子正在上幼儿园大班。需要每天接送,当医生的妻子工作本来就比他忙碌几倍,他驻村以后,接送儿子的任务就落在她一人身上。有时实在离不开岗位,她便只好请托熟人朋友帮忙接一下儿子。去年儿子生了好几天的病。熊伟都没时间在家好好照顾一下,更为歉疚的是,儿子早就提过要求。说假期间要去版纳看看大象和孔雀,却一直没能了却儿子的心愿。时间久了。本来通情明理的妻子也难免开始抱怨起来,每次他都耐心地做通她的工作……就说眼下的这条山路,他已记不清来回跑过多少次,这辆长安车车轮的胎纹,一半以上就是在这条路上磨光的。因为他在负责全行政村的扶贫工作的同时,具体挂钩帮扶靠山村的建档立卡贫困户,跑这里的次数就更多。

说起来更让熊伟窝火的是,凡是扶贫的事,乡里的眼光总是死死盯着县派工作队,对村级干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松管理。村三委某些干部主人翁意识不强,把扶贫工作纯粹当作是工作队的事,对工作的配合支持程度不足,工作开展起来十分艰难。有一次他实在忍无可忍,倔脾气一发作,就当着所有班子成员的面说,上面已经明确。扶贫工作,村级是主体责任者,上面下派的工作队是来协助开展工作,还是有主次之分的,如果做不好工作,我们大家都有共同责任。当即,有人接话说,村干部们才拿那么一点报酬,哪能跟公务员相比啊,我们只能拿多少报酬做多少事嘛。这多少有失党性和不够讲政治的话,让熊伟一听就恼,但他还是注意态度和形象问题,先是嘿嘿一笑,适当缓和了气氛,然后平静地说,是啊,待遇是不同,那公务员队伍里同样有待遇的差别,这是正常的啊,如果我们都认为自己的待遇不如人,就不用心做事,大家都这样一级比一级,那谁来真正干事呢?在其位就该谋其职,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包括本人,如果抱怨自己的待遇不如人就不想好好干事,那完全可以主动辞职去社会闯荡啊。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脸上紫一阵黑一阵,但谁也没再说什么。

熊队长,你也知道靠山村的农户比较难办,今晚这个贫困对象动态管理评议会恐怕不好开呢。熊伟虽然有些思绪缥缈,但也没有怎么走神,起码在这山路上驾车还是挺稳当安全的。村委会副主任张存杰跟他说起了今晚的正题——到靠山村召开贫困对象动态管理评议会的事,便完全回归了神思,就回了他的话,说,是啊,我的意料也是如此,不过不论好办难办,这个会都得开啊。

张存杰接着说,今晚的会议由你来主讲,讲政策,提要求,我来补充和强调。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看可以,就这么办吧。熊伟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们要注意一个问题,就是会议如何圆满收场,这是个评议会,要让党员和户主们充分发表意见,但又不能让某些人无组织无纪律地乱了场子而使会议无法收尾。

当小车驶过最后一道山梁的时候,靠山村就在眼前,这时天色已晚,朦胧的夜色像一张硕大无朋的巨网,渐渐笼罩了整个山村。

村民议事点里,已经亮起了灯光。陆续有人进入了会议室。村民小组长早已等候在这里,他备好了茶水,打扫好会场,摆弄好了桌凳,等熊伟他们到来以后。给他们安顿了座位,递上了茶水,就跟他们作些会前的简单聊谈交流。

参会的党员和户主代表们已三三两两地进入会议室,除了有三户因大人不在家没有来,其余二十八人已经到场。

村民小组长主持会议。简要作了开场白后就请工作队长讲话。

熊伟开始讲话了,他说,在座的各位都很熟悉我了,因为我挂钩靠山村。已经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出入建档立卡户家里,不用说人了。就连你们村里养的狗都跟我熟了,见到我都不出声了,还友好地摇着尾巴跟我打招呼呢。几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言归正传,说,这次会议叫贫困对象动态管理评议会。参加会议的是本村民小组的党员和部分户主。我们靠山村共七户建档立卡贫困户,经过一年多的扶贫。有两户家庭状况已经有了明显好转。达到了脱贫的条件。经过评议已经上报了脱贫退出,按照动态管理的要求,现在我们要评出还有哪些农户需要列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哪些农户需要列为边缘户。所谓边缘户,就是在真正的贫困户之外但处于贫困边缘的农户。在评选中一定要根据农户的贫困程度实事求是地评。如果达不到贫困户的标准也不能勉强地评为贫困户,并非一定要评出几户贫困户来。接着。他又详细宣讲了此次动态调整的有关政策。

熊伟讲完后,张存杰作了补充,他强调说大家一定要按政策客观公正地评。千万不能凭私心讲关系互相照顾,或照顾自己的亲戚朋友。说完,他让大家开始评议。

会场里顿时静悄悄的,气氛肃然,只有不时几声的咳嗽偶尔打破这沉闷的僵局,大家都紧张地望望台上的几位干部,又相互偷窥一眼,都盼着有人先说话。有几个人扭了扭身子,翕动了几下嘴巴。好像要说话却欲言又止。

看到会议一时出现冷场。熊伟和张存杰不断地鼓励大家。说。大家都讲讲自己的意见,提出应该评给哪些户,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说什么,说错了也不要緊嘛。

好。我说几句。这时,终于有个三十多岁模样,个子精瘦,皮肤微黑的男人站起来说话了。他说,这几年党的政策是很好的,对我们农村照顾得多了,我们常爱说共产党的阳光是温暖的,但是这温暖的阳光老是照着那么一部分人,有些人的身上总是照不到。

台上,熊伟的脸微微向张存杰侧了侧,低声问,他叫什么名字啊?张存杰的嘴巴稍稍向熊伟的脖根凑了凑,耳语道,他小名叫老三,是过去村党总支老书记刘全的儿子。

那个叫老三的人继续说,举例说低保吧,多少年来总是照顾着那么一些人家,有些懒人、吃喝玩赌的人容易得到照顾,而我们这些自力更生、勤俭持家的人,反倒什么照顾都得不到,这也是不公平啊。我家过去也没有向上面提过什么要求,一分钱的低保都没拿过,但现在我要跟领导和大伙们摆摆我的困难,我家有老有小的,老婆又有慢性病,情况也不比人家好多少,所以我要摊开了讲,这回得评给我家一户贫困户。

闻听此言,熊伟的心里霎时感到一丝惊异,下意识地左右顾盼了一下,却发现张存杰、小江和村民小组长他们的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似乎他们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情景。对有些农户公开争利的现象已习以为常。

老三的话像第一枚开始燃烧的炮竹刚刚炸响后。其他人的发言就如接着点燃的小炮噼里啪啦地响开了。接下来一个长着圆圆的苹果脸,面庞娟秀,个子微胖的少妇也站了起来,哒哒哒地像发射机枪子弹似地说,我也有话说,感谢党,感谢政府,现在上面的政策是好的,党的阳光真的很温暖,但是烤太阳也要大伙轮着烤一下才是。我家也是有老有小。共有五张嘴吃饭,只靠我跟老公在外打工维持生活,虽然拿了几年低保,但这点低保金基本只够做做客。家里还是很困难。这次评贫困户。也该评给我家一回了。

熊伟听着,仿佛在听人讲着一个离奇古怪的故事,错愕地张开了嘴巴,好一阵子忘记了合嘴。

户主们的发言十分踊跃,可谓争先恐后。气氛煞是活跃而热烈。少妇的话音刚落下一会儿,又有一位约莫六十岁左右的大叔干咳了一声,起身说道,熊队长和各位领导。我以前也没有主动跟上面要过什么照顾,都是自力更生过来的,可这回我不得不跟上级求个情,要求照顾一下,什么边缘户的就不要了,就给我家评个贫困户,我家这几年也扎实老火(艰难)呢。

接下来又有好多人叽叽喳喳地争着说话,都是同样的“调门”,都是一样的要求照顾自己,会场几乎乱成了一片闹市。

熊伟和台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懵得搞不清状况,这样“奇葩”的评议,“奇葩”的群众会,着实让他们哭笑不得,差点崩溃。

就在熊伟急速开动思维,思忖着如何镇住会场,如何扭转混乱的会局时,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突然按耐不住地从座位上窜起,径直走到会台边,面朝众人大斥一声:够了,你们都说完了没有,如果说完了就由我说几句!

这人叫刘其顺,是靠山村村民小组的党支部书记。

刘其顺涨红了脸,情绪激愤地说道,大伙儿,刚才我都替你们感到脸红,脸红啊。人要活个志气,要懂廉耻,什么叫志气,什么叫廉耻,应该晓得吧?困难家家都有。哪家没有困难,可是要靠自力更生克服啊。我们评选贫困户。是要评那些确实非常老火,不通过扶持一把确实过不好日子的人,评议是要客观公正地评啊,不能有任何私心呀,哪有这么为自己争贫困户的?国家也不是有使不完的钱,可以像下雨一样普遍地下到每家人的头上啊。

刘其顺确实有些激动,接着说,我凭良心地说句公道话,要评应该是评给宝顺家和乔水家。大伙都晓得。宝顺老婆带病。经常吃药打针。儿子上大学,姑娘又上高中,家里确实很困难。乔水三年前骑摩托跌断了脚,安了假肢,成了残废。父母已经七老八十,老婆又不得力,这样的人家算不算贫困?第一,我没有半点私心,不是为自己说话;第二,宝顺和乔水跟我不沾亲带故,我不是照顾关系。我是党员,是我们村的支部书记,我有权力也有责任出来说这样的话。

熊伟和台上的其他人听了,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这话很提气很振奋,想不到村里还有这样堂堂正正、理直气壮地出来说话的人,而且,刘其顺提出的宝顺和乔水这两户的情况。与村级和工作队人户调查和搞贫情分析后掌握的情况是一致的。

刘其顺的一番话,说得大家都低下了头,立时让会场稳住了阵脚。这时。台上的人开始说话了,张存杰说道,支书刘其顺说得好,我们都要讲公道,凭公心来评贫困户。谁也不消为自己争,我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刘其顺提议的宝顺家和乔水家,他们的情况,我们在搞人户调查和贫情分析时就已基本掌握,确实是比较困难的。

我同意刘其顺的提议。应该评给这两家。会场里有人出声了。

我也同意,就评给宝顺和乔水。又有人发表了意见。

我同意,我同意……会场里不断有人发表相同的意见。

会议已开了约两个多小时,开得人十分困顿,有的人已呵欠连天,睡意来袭。熊伟当即归结性地说道,今晚大家充分发表了意见,刚才刘支书和张存杰副主任也说得很好了,我就不再多说了,现在进行正式评议,同意宝顺和乔水评为贫困户的请举手。

会场里迅即举起了好多只手,按参会人员每人举一只手来算,只差了三只手,那就是老三和另外两个要求自己要当贫困户的人。最后,因半数以上人同意通过。宝顺和乔水两户被评为新纳入的贫困户。另外还评出了三户边缘户。

熊伟他们离开靠山村回到村委会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二点左右。

工作队和村三委干部马不停蹄地到各自然村、村民小组进行贫情分析,召开动态管理评议会,苦战了五六天时间才跑完各村组,每晚又紧张地加班加点整理有关材料。而且连续两个月被取消了双休日,搞得筋疲力尽,困乏至极,有个年纪较大的队员终于坚持不住了,搞垮了身体。不得不住进了医院。

还来不及整理完贫困对象动态管理的材料,这天乡里又通知开会了,熊伟只好给队员们交待和布置了工作任务,又匆匆赶往乡里开会。会议又布置了新的任务,要求各村尽快整理和填写好对贫困对象的帮扶明白卡、帮扶责任人公示牌、帮扶手册、贫困户有关资料等,并抓紧入户张贴和发放。

一项任务还没有完成,另一项任务又接踵而至,熊伟觉得简直应接不暇,措手不及。刚开完会回来,他就尽快布置了新的任务,并和队员们一起抓紧工作。

晚上照例加班到深夜才睡觉。刚睡下一会儿,熊伟的手机又“滴答滴、滴答滴”地响了起来,打开一看,乡里建的扶贫工作微信群里又是一连串的工作通知,要求这样要求那样的,头皮开始阵阵发麻,心里说了句“天大的事也等明天再说吧”,于是设了“消息免打扰”,便倒头睡下了。熊伟向来工作责任心较强,对自己要求也较高,如果某个阶段工作上的事积累较多或完成得不够好,便会寝食难安,心里总是不舒坦,半夜响起的微信群的提示音,曾多次害得他彻夜失眠。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便接着和队员们一起抓紧做材料。正在紧张忙碌之中,熊伟突然接到了老家大哥打来的电话,说母亲几个月来一直睡不好觉。吃不下饭,一吃饭胃里便感到疼痛难受,到好几家医院查过都查不准是什么病。说明天打算到州医院查,他们搞不清大医院里挂号查病那些复杂的程序,要熊伟跟他们一起去。

熊伟听罢,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怎么回答大哥才好。这段时间,没完没了的工作堆积在眼前,上面限定时限催着完成不说,省里下派的扶贫工作第三方检查组已经进驻县里。说是要随机抽查村级的工作,上面要求工作队和村干部必须随时在岗。等待抽查,如果出现失误将会问责,再说他是工作队长,这紧要关头他实在离不了岗啊。然而,内心的歉疚又深深地折磨着他,使他心神不安。他的老家在另一个乡里,母亲已年老多病,但他因工作的原因,除了过年时回过一次老家就再也没有回去看过母亲,这回母亲要去看病他也不能去照顾一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此刻他真恨自己分身无术啊。愣了一阵,熊伟才以无比愧意的口吻回了大哥的话,把近期的情况告诉了他,说明他实在去不了,让大哥他们克服一下,等自己有了空再回去看母亲。

整日,熊伟颇感煎熬,阵阵烦躁和焦虑犹如讨厌的攀树之藤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心,烦躁的是做不完的事情在眼前堆積如山。焦虑的是担心母亲到医院后会查出什么可怕的病来。让他一时心里难以承受。

有时不顺心的事会相互邀约似的结伴而至,正当熊伟的心情几乎糟糕透顶的时候,又一件烦心的事情找上门来了。到了下午,靠山村的村民小组长来到村委会,专项向他汇报了一个情况,说熊伟挂钩的建档立卡贫困户“醉宝”家的房子至今还没有动工,他说房子不想改造重盖了,除非上面全帮他包了,建好新房让他不花一文就现成地去住。

醉宝小名叫阿宝,因为经常喝酒醉酒,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因此被村里人取了个绰号叫醉宝。醉宝三十多岁了。还没谈到对象。四面八方各村里年龄相近的姑娘们都早已嫁人成了当妈的。没有合适的对象在等着他去求亲。其实,要说醉宝,人还是长得蛮不错的。周正的长相,挺拔结实的个子,照本地的说法是很“子弟”的一伙子,只可惜有了醉酒和懒惰的坏毛病,加之不上进,不长本事,所以姑娘们都不愿也不敢嫁他。醉宝跟母亲和弟弟一起生活,母亲六十多岁,身体很差。弟弟高中毕业后到外地打工。家里的生活主要靠他挣钱维持。去年,上面给他家扶持养殖了一头基础母牛,今年。又因为他家的主房已经十分老化破旧。被评为D级危房,列为拆除重建的危房改造项目,政策明确给予六万元的补助,其它部分自筹。为这个项目,熊伟没少往醉宝家里跑,反复动员他珍惜上级扶贫的机遇。改造好房子。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没想到这家伙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却至今还无动于衷,原来是在敷衍他应付他!

听了村民小组长的汇报,熊伟气得直想破口大骂,却又不能冲着小组长发火。便只好强压了火气,告诉小组长说等他稍有了空再去靠山村找醉宝。

这天早上,熊伟搁下了手头的工作,驾车直奔靠山村醉宝家里。到醉宝家里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多,只见醉宝妈刚割草回来,正拖着虚弱的身子给那条扶持养殖的母牛喂草,见熊伟到来,忙招呼他到屋里坐,却不见醉宝的影子。熊伟问醉宝去哪里了,他妈叹了叹气,说,还在睡懒觉呢,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晚上经常深夜才回来,早上老是睡到太阳八丈高还不起来,真是无奈呀。熊伟大声喊道,醉宝,你像什么样,快给我起来。好一会儿,醉宝才懒洋洋地从那间小耳房里开门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长长的哈欠,说熊队长你来了?熊伟一见,气不打一处来,便没好气地问,说睡觉睡到这个时候,昨晚干嘛去了?醉宝说,昨晚在村里小伴家玩“三匹”牌,又喝酒喝了大醉,到现在都是头晕脑胀的。说着,一股残余的酒气直朝熊伟喷来。醉宝妈说,这个不争气的,原来只是爱喝酒,不晓得哪阵开始,又爱打“三匹”玩钱了。熊伟当即严厉地说道,你给我注意点,扶贫是不扶懒汉的。更不扶喝酒赌钱的人,不是跟你开玩笑,再不改,上面可以分分钟随时把你的贫困户取消掉。

熊伟在庭院里转来转去看了一会儿,便对醉宝说,房子咋还不开始拆。跟你说过多次。拆除重建是要在年底完成的,你是应付我?醉宝说,不是应付,主要是没有钱,上面答应补助的钱不够,还要自己筹上一些,再说补助的钱一时也补不下来。熊伟就此毫不客气地对他说道,是盖你自己的房子,自己拿点钱不应该吗。国家能够全部帮你包吗,没钱?没钱要去挣啊,干嘛不去打工呢?暂时没钱动工,先想办法去哪里借一借垫付一下,等上面补助以后再还。

醉宝还在咿哩呜噜地说些找借口的话,熊伟已经听烦了这样的话。他曾无数次耐心细致地做过醉宝的动员工作。这回他的忍耐即将达到最低限度,便不再跟对方玩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温柔战术,直截了当跟醉宝说,你以为我是苦苦求你盖房子?你今天只消告诉我一句话,到底想盖还是不想盖,不想盖的话可以马上拉倒!醉宝立即忙着回话。说要盖呢要盖呢,熊队长,我过两天就想办法动工。

乡长给熊伟和村党总支书记赵其善打来电话,说靠山村有个小名叫老三的村民到乡里找他们反映,说是他家应评为贫困户而没评上,他们村新纳入的两户贫困户,其中有一户就是乔水家,这户是乡里某干部的亲戚。评议时存在照顾关系的问题。熊伟跟乡长解释说,评议时一切都是按正常程序评的。没有存在这些问题啊,那个叫老三的,在开动态调整评议会时。就曾经公开要求给他家评为贫困户,但他家不符合条件。赵其善向乡长解释说,乔水确实与乡里的那位干部有点“挂角亲”,是三代以外的表兄弟关系。但乔水家有客观原因,他家本来就很困难。加上乔水骑车跌断腿以后,造成家庭更加困难。他本人也有残疾证。是属于因残致贫,评给他家是完全合乎情理的。乡长说,此事关系重大。等我们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后再说。

过几天,乡长就带上乡扶贫办主任,开着自己的私家车下村来了。这次他没有带公务车,也没有通知村三委和工作队的人。两个人在村委会附近的一家小吃店里简单地吃了一点饭,就直接赶往靠山村,此行是专程来调查乔水家的实际情况的,颇有些“微服私访”的意味。到了靠山村后,他们就叫村民小组长带路找到了乔水家。当他们绕过围墙进人乔水家大门的时候。只见一位估计七十多岁的老人在院心里撕着刚收获的玉米的包皮。一位约四十多岁的男人两腋下撑着一对拐杖。颠着左脚,从厨房里一步一步、十分吃力地移了出来,跟他们打了招呼。村民小组长介绍说这个颠着脚的人就是乔水。老人是他的父亲。然后又向喬水父子俩介绍说来人是乡长和乡里的扶贫干部。是来下村顺便进来他家看看。父子俩登时激动不已,急忙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毕竟一乡之长这样大的领导到他家还是第一次呢。

乡长随意地跟他们聊起了家常,在聊谈中得知乔水家里有五口人,父母亲都已经七十多岁,妻子虽然算健康,但脑袋瓜愚笨,平常只能帮人家打点零工苦点小钱,他们只有一个儿子,正在县一中上高中。老人老了,他妻子没能力,家里主要靠他这棵顶梁柱撑着,去年倒了霉,骑车不小心摔断了脚,粉碎性骨折,成了残废后什么都不会做了。乡长这时细细看了他的脚。发现左脚小腿部分真的安了假肢。听了他的述说,乡长又站起身在他家院落里转来转去地查看了一圈,发现房子虽然算不上重度的危房,但也已十分陈旧,被陈年的炊烟熏得有些发黑,家里也零零乱乱的,除了一台电视机,没有其他更值钱的东西。乡长一听一看,心里就基本有数了,他对乔水说了些安抚和鼓励的话,就离开了乔水家。接下来,乡长又像逛门子似的随意走了四五户人家,每到一家问了些情况后,话题巧妙地转到一个正题上,就是乔水家是否能达到评成贫困户的条件。走访过的几户人,意见都基本一致,他们认为乔水家在村里来说确实是很困难的,现在残疾,这大家都知道,这次评为贫困户是符合条件的。走完这几户农户,乡长决定去找老三。给他一个正面的回复,可是当天老三已外出,没有找到,所以就驾车来到了村委会。

来到村委会,乡长找到赵其善和熊伟,把到靠山村了解的情况告诉了他们,说经过核实,乔水家评为新纳入的贫困户没有任何问题,在识别精准扶贫对象上,我们不能搞优亲厚友,但各级干部的亲戚也并非不可能有贫困的家庭啊。政策也不是说干部的亲戚就绝对不能评啊,只要真的符合条件,也没什么不可以啊。关键的问题只是我们任何时候都要把握实事求是、客观公正的原则。乡长还说,我们允许群众向上反映问题,但反映问题要实事求是。任何人都不能怀有私心反映不符合实际的问题。靠山村的老三反映的情况,经调查不符合实际,你们专程去找他回复一下,做做工作,该批评的还是要适当给予批评教育。乡长作了反馈和交待后,就返回了乡里。

动态调整工作结束后,熊伟和赵其善就去靠山村找老三,他们到老三家里时只有他和父亲刘全在家。他们向老三反馈了他到乡里反映的事以及乡长亲自进村入户调查的情况,给他讲明。他所反映的问题跟事实严重不符。乔水家被评为贫困户是公平公正的,并严肃地给他指出,他违背事实向上反映问题,那出了什么差错是要自己负责的。几句话。说得老三脸一直红到了脖颈根。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老三的父亲刘全在一旁听着,实在是恼羞不已,窘得恨不能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便连忙陪不是似的说道,二位,真是惭愧得很啊,我大小也是一个当过村级干部的人,可我没有教育好自己儿子啊。上回听说这逆子在会上争着自己要当贫困户以后,我就气得半死,想不到他还不罢休,竞背着我去上面反映歪曲了的事实,真是把我的老脸也丢完丢尽了呀!

经过近一年的紧张忙碌。年度的扶贫任务已基本完成,但还有一项最为棘手和紧迫的任务仍然摆在眼前,那就是年底必须完成建档立卡户的危房改造项目。全行政村的危房改造工程,大部分已进入中后期的阶段,甚至有的即将完工,但仍有少数建档立卡户进度十分滞后,拖了后腿,其中,最难办最让人头痛的就是靠山村的醉宝户。

自从那次熊伟给他施加了压力后,醉宝在村里借了一户人家的空闲房,把家当全搬了过去,他和母亲住到了那里,就把自家的危房拆除了。本以为他拆了旧房后。就要接着动工建新房了,哪曾料到,由于熊伟一个多月来忙于整个面上的扶贫工作,抽不出空去他家查看,只是委托村民小组长代为督促。醉宝根本不把小组长的话当回事,就又把建房的事搁了起来。成天醉醉酒。混来混去地不干什么正事。

熊伟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再任由他这样拖下去,将会误了大事,便抓紧抽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带上工作队员老李,早早来到了靠山村。

熊伟和老李到醉宝家去看的时候,只见他家里到处是掀倒了的土墙、破碎的瓦砾、断残的椽木,仿佛一片刚被战火摧毁或经历强烈地震的废墟,经过几场降雨之后,倒伏的墙土已开始板结在地上,看来这房子拆除已有一段时间了,却一直那么搁着没有人管。看了一圈。他们就让村民小组长带着他们去醉宝家借住的地方找他,可是到了那里后只有他母亲在。他母亲说醉宝昨晚跟人家喝了酒,好一夜才回来,今早起来后,刚刚在你们来之前又出去了,也没有说要去哪里。村民小组长一听,便说,我知道他在哪里,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小组长带着他们走过村中的一条大路。再拐到村脚的时候。看见醉宝在一家农户的大门外,跟村里的几个闲着无事的老倌在一起烤太阳,玩“三匹”牌。看见他们到来,醉宝没有打一声招呼,只是瞥了一眼,便视而不见地接着玩他的牌。小组长说,醉宝,我们来找你,走,到你家里去。醉宝朝他们翻了一眼,懒洋洋地说,你们又找我来了?熊伟说,是啊,我们是来找你,你成天又喝酒又玩牌的,现在天冷了,还舒服自在地烤烤太阳。

这时,醉宝放下了手里的牌,跟着他们走了。到了他家借住的房子里,熊伟就对他说,我今天来是最后问你一次,你这房子到底想不想盖了?醉宝还是那副耍赖皮似的态度。喷着一股淡淡的残余的酒气说道,我没说不盖嘛,但我现在没有钱啊,你非要我盖的话,那你帮我盖好了,不然三天两头地经常来催我,我也烦呢。我帮你盖?熊伟怒道,房子是你的还是我的?听你这话,好像房子是帮我盖的。醉宝又进一步耍起无赖。得意地说道,现在上面政策好,不会让我们老百姓吃不上住不上的,我盖不了房子,脱不了贫,你们也交待不了嘛。熊伟已是忍无可忍。但他知道不能莽撞地跟对方干起大架,便又一次强压了脾气。他知道再跟醉宝多费口舌已经没有意义,就毫不客气地对他说,好了,今天我就说到这。全村就只有你这样的户最典型。你也别再找任何借口狡辩了,既然你不愿盖了也不勉强,我们向上面反映,把你家的危改项目取消了调剂给人家。说罢,熊伟和老李、小组长就离开了,想去看看另外两户的危改施工情况。

他们看了这两户,情况比较令人满意,因为近年来传统的木架结构造价反而更高,所以他们都是建盖砖混结构,有一户第一层即将封顶,另一户已经架起第二层的模板。看完这两家后,熊伟和老李便应邀到小组长家里吃饭。

熊伟他们刚到小组长家里坐下一会儿时,醉宝便慌急慌忙地来找他们。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态度来了个180度转弯,一下子变得很谦恭很客气,脸上堆着满满的笑意,低声轻气地说,熊队长,我这人有些坏毛病烂德性,就请你别计较,我想好了,房子一定要盖,盖,真要盖!你就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别把我取消了,从现在起,我真的想办法凑钱挣钱,叫我在外打工的兄弟也多挣些钱回来,年底以前一定盖上。说完,赶紧给熊伟递上一支烟,焦心地等着他答复。熊伟接过烟,半晌不吭一声。这时醉宝真的慌了,他知道这次危房改造政策明确补助那么多的钱,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如果不抓住机会,让这即将到手的鸭子白白地飞走了,那可能就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今后自家就甭想住上像样的房子,于是,“哒”一声打燃火机,要给熊伟点烟,说,熊队长,请你相信我,答应我,千万别取消,我一定要盖的。熊伟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点烟,然后好一阵子才说,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呢?醉宝急得几乎用央求的口气说,熊队长,你就相信我这一回吧,如果我十天之内真的不动工,你再取消我的项目也不迟吧。熊伟顿了一会儿,说,那好就给你十天,这个时间内如果还不动工,就怪不得谁了!

还没有达到十天,醉宝便很快张罗开了,他抓紧找了工程人员和挖机,找了小工,就开始动工建房,还跟他弟弟商量好,由他弟弟多寄些钱回来帮补建房的费用。醉宝的施工进度比较快,熊伟再次去他家看的时候,第一层将要封顶,照此进度,春节前基本可以完成主体工程了。

忙忙碌碌之中,一晃将至年尾,本年度的扶贫工作任务即将全面完成,一年中确实做了许多实实在在的工作,取得了一些明显的成绩,这让熊伟感到有了可以暂时喘息的机会,也感到了一种辛勤付出之后换来的欣慰。

熊伟觉得,将近两年的驻村工作,确实磨砺了他的毅力,锻炼了他的工作能力,但是工作中遇到的一些不正常的现象,如进行贫困对象动态调整时有些群众公开争利,靠山村老三为了私利向上反映不实的情况,落实项目时个别村民扯皮难缠等问题,让他产生了诸多感慨,心中总不是滋味。他感到,现在的群众,应该肯定大多数还是比较纯朴的,是有自力更生精神的,但部分群众的思想观念已经出现了一些新的問题。认为国家的照顾和扶持就是天下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要白不要。他在想,扶贫固然离不开物质上的扶持,但也不能忽视了精神上的扶贫,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扶贫先扶志,精神的贫困比物质的贫困更可怕。如果精神没有扶起来,物质意义上的脱贫只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终究有可能再度走向返贫。在平常的闲谈交流和开会场合,熊伟曾多次把自己的这些感触跟工作队员和村干部们共同交流。村务监督委主任杨雄是位老村干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他才二十岁不足,就开始当村委会文书,他以自己的亲历跟熊伟讲道。过去那几年。由于国家还比较困难,农民要交农业税和各种提留款等,群众负担较重,各种照顾政策也较少,但总体上来说群众还是顾全大局,能理解和支持上面的工作,很少存在人心不平的现象。现在国家的农村政策越来越好了,减轻了农民负担不说,各种优惠和照顾的政策越来越多。农民的收入和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不少,但现在农村的消费风气也很不好,在消费方面盲目攀比,盲目追风赶潮,致使消费越来越大,特别是农村大操大办、铺张浪费现象十分突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农民自加了不必要的负担,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反而不是比上进、比奋斗,而是比照顾、争利益,这样的情况任其发展下去确实很不好啊。我们要关心群众,但是也不能忘了要教育好群众啊。听了杨雄的话,熊伟更加陷入了沉思,心里实在很不轻松。

工作队和村干部经过多次的交流后,决定就扶贫工作中反映出来的一些思想问题,选择几个平常群众工作比较难做的村民小组,以召开群众会的方式开展一次教育活动,有针对性地对群众进行宣传教育,切实扭转某些不良的思想倾向,教育对象为所有农户,重点是建档立卡贫困户。

由于白天村民们需要外出干活做事,难以召集会议,因此他们便采取见缝插针的方法,专门利用晚上的时间分头到各村民小组召开群众会议。

这天晚上,熊伟和村务监督委主任杨雄按分工来到靠山村,负责召开这里的群众会议。群众到会情况较好。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户主或户主代表参加了会议。

会上,首先由熊伟讲话。他说,现在开展的扶贫攻坚是党委政府的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目的是通过精准扶贫,到2020年全面脱贫并实现小康。所谓精准扶贫,就是对那些因为各种客观原因造成贫困,确实不得不给予扶持,而通过扶一把就能脱贫的农户给予必要的扶助,就好比一块地里的庄稼,长得有好的也有差的,对那些严重缺水少肥的苗,通过多浇点水多施些肥,让它们尽量长得跟别的一样好,不至于有太大的差别,就是这个道理。我们的扶贫不是老天下雨到处洒,国家没有那么多的钱搞平均照顾,也不应该搞平均照顾。我们有些群众,思想认识有问题。总是认为政策照顾应该自己有份,温暖的阳光应该普遍照到每个人身上,甚至看到扶贫对象得到的扶持照顾自己就心里不平,公开出来争利,这是很不对的。人贵在有精神,有志气,靠别人、靠国家。是靠不来丰盈富足的,要想过上富裕美好的生活,任何时候只有靠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上进努力,这才是硬道理。我们个别的建档立卡贫困户,是“人得好处不知好,马得好料不吃草”。好像不是他需要扶贫而是国家要强制给他扶贫,不是他要脱贫而是政府求他脱贫,不珍惜机会,不珍惜国家给的扶持,不主动不积极,不想借助扶持再加上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现状。甚至认为自己脱不了贫,扶贫干部也交不了差,这种认识,这种态度,是十分错误的。

会场里,有人低头沉默着,有人小声议论着,有人闷头闷脑地抽着烟,有人抬头专注地听着台上的讲话,看得出熊伟的讲话对他们来说是人心入脑的,可是个别觉得听着不顺耳的人,却毫无顾忌地站起身,头仰得像长颈鹿似的离开了会场,熊伟看出其中有那个叫老三的人,他们就是那次在贫困对象动态调整评议会上争贫困户的村民。不过还好,会议没有开得崩溃散场。会场也没有乱成马蜂窝,秩序还算正常。

熊伟讲完后,杨雄作了补充。他说,今晚开会的目的,是搞宣传教育,整顿一下我们的思想,我虽然说话难听,但道理是正确的,现在我们的群众,一部分还是好的,但也有许多人思想不再纯朴,不顾大局,不讲正气,不讲风格,自私自利,重利轻义,表现到政策的落实方面,就是争利益、争扶持、争照顾等等,这种思想风气不尽快扭转过来那怎么行,那以后怎么发展……

尽管杨雄的话说得很不耐听,让在场的人像喝了一碗辣椒水一样从头辣到脚,辣得面红耳热,辣得浑身难受,但他们还是静静地听完他的讲话。杨雄想,只要他们把他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就好,就会有点效果,现在的人,喝惯了“蜜汁”,喝不得“辣椒汤”,但让他们喝上点有辣味的,刺激一下也好!

群众会开得较成功。基本达到预期的目的。散会后,熊伟和杨雄连夜驾车返回了村委会。

晚上,熊偉睡得很沉,很香,夜里很难得地做了个梦,梦见冬日的早晨,金灿灿的阳光洒向了靠山村,照遍了村头村脚,照得山村暖洋洋的,煞是温馨舒坦,可是已经不见有人在烤着太阳,包括那个醉宝,还有其他人。

编辑手记:

本期的两篇小说都与精准扶贫相关,写的都是扶贫道路上的那些事,角度也是从扶贫队员出发。可以说这两篇是与当下时代主流气场紧密呼应的小说,以其紧贴时代的视角、疏密有致的架构、简洁质朴的乡土叙事,为广大读者生动及时地展现了一幅具有曲径通幽艺术效果的时代局部精神生态图。《一个人也要好好过》里通过“我”对素贞的帮扶过程,慢慢写出了这个女人对爱情的偏执和对生活的敷衍,但也正是这样的故事呈现了现在农村贫困人口部分贫困致因,复杂情感纠葛下的自暴自弃,甚至是有些偏执和极端的生活方式。《温暖的阳光》从群像到个别的书写,罗列了扶贫工作在农村开展的具体问题,争当贫困户,等靠要等思想蔓延在乡村。却也在其中写出了扶贫工作队员的辛劳和负责。两篇小说从不同的侧面写出了农村贫困的实际原因,也写出了扶贫工作的难度,扶贫工作队员的不容易。其实小说里最值得言说的是这些扶贫行动的标向和造成贫困本身的原因内核所带给读者的冲击、警惕和思考:一种乡村里人情感的缺失和盲目、精神理想与骨气尊严的缺失等内在介质所造成的新时代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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