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能源政策开始发威，中国应对之策何在

王能全

执政一年半以来，特朗普的能源政策日益清晰，能源已成为特朗普手中有效的对内政策工具和强有力的對外政策武器，中国应认真研究、积极应对。

2016年底竞选成功后，特朗普的能源政策就是世界各国、尤其是研究界关注的热点话题之一。执政一年半以来，特别是刚刚结束的7月11日北约峰会和7月16日特普会之后，特朗普的能源政策应该说已经非常清晰。

我们看到的是，能源在特朗普手中已经成为有效的对内政策工具和强有力的对外政策武器。作为世界第一能源生产大国，手握能源武器并使用得日益娴熟的特朗普，将对当前和未来相当长时间的世界经济政治及能源局势产生重大影响。作为世界第一能源消费和石油进口大国，中国对此要认真研究并积极应对。

美国实现能源独立

美国是世界第一大能源生产国，强大的能源生产能力，支撑了美国作为世界第一经济和军事大国的地位，在未来相当长时间里，为其保持世界经济政治和军事霸权，提供了广阔的政策选择空间。

2017年，美国一次能源生产总量为87.536万亿英热单位（约合36.38亿吨标准煤或21.88亿吨标准油），其中煤炭、天然气、原油和天然气为主的化石能源为67.98万亿英热单位，占一次能源生产总量的77.66%；核能所产生的电力为8.419万亿英热单位，占9.62%；可再生能源为11.137万亿英热单位，占12.72%。

2017年，美国一次能源消费总量为97.728万亿英热单位，扣除动用的库存，当年一次能源消费进口的数量为7.437万亿英热单位，能源对外依存度仅为7.61%。美国一次能源消费的峰值是在2007年达到的，为101.015万亿英热单位，自此后的十多年间，在保持经济较好发展的同时，美国一次能源消费都没有超过2007年的数字。

今天的美国正在实现能源独立，这是自20世纪70年代第一次石油危机后40多年间，历届美国政府持续努力的结果。

特朗普能源政策日益明朗

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当日，白宫网站列出特朗普政府将要优先处理的六大“头号问题”，第一条就是“美国第一能源计划”。这个计划只有短短7段，366个单词，明确提出美国本届政府的政策是“为辛勤工作的美国人降低能源价格，尽量开发本土能源，减少国外石油进口”，“继续页岩革命”。认真研究这个文件并观察执政一年半以来的有关举措，我们认为，这个文件是特朗普能源政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对内政策上，特朗普在多种场合表示将采取一系列措施，把美国能源产业带入“黄金时代”，大力支持天然气、煤炭和石油出口，让美国掌握“能源主导权”。为此，特朗普采取了很多具体有效的措施。

2017年3月28日，在20多名煤矿工人和一些政府官员的见证下，特朗普签署“能源独立”的行政命令，暂停了多项奥巴马时期的计划和法令，包括《清洁电力计划》，重新强化化石燃料在美国经济中的作用，解除对美国能源生产的限制、废除政府的干涉。特朗普说，这是“美国能源生产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2017年6月1日，特朗普在白宫的记者会上宣布：“即日起，美国将停止落实不具有约束力的《巴黎协定》。”特朗普认为，《巴黎协定》让美国处于不利位置，美国将重新开启谈判，寻求达成一份对美国公平的协议。

2017年1月24日，特朗普签署拱心石和达科他输油管线工程的行政命令，给美国石油行业更多自由，以扩大基础设施建设和缓解国内因页岩油产量大增而带来的运输瓶颈问题。与此同时，美国内政部宣布加快油气基础设置项目的审批速度，从奥巴马执政时期的8年审批周期缩短至目前的1年-2年。

对外贸易上，特朗普成了美国能源产品的首席推销员。2017年7月6日，特朗普在波兰参加“三海峰会”时表示，可以在15分钟以内，启动一个液化天然气的合作协议，“如果你们要能源，只需来个电话”。

2018年7月11日，北约峰会期间，在与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共进早餐时，特朗普称柏林与莫斯科的关系“不恰当”，德国因依赖能源供应而成为“俄罗斯人的俘虏”。特朗普指出，美国保护德国、保护法国、保护北约所有国家，但很多国家却选择和俄罗斯达成管道协议，向俄支付数十亿美元，这非常不合适。美国一直反对德国和欧洲国家，参与修建俄罗斯直接通往德国的北溪天然气2号管道项目。2018年3月，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诺尔特表示，美国政府可能考虑对北溪管道2号线项目的参与者，以触发《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案》进行惩罚。

2018年4月底德国总理默克尔访美期间，特朗普要求德国放弃对北溪管道2号线的支持。特朗普和美国政府之所以大力反对德国和欧洲参与北溪天然气2号管道项目，除了战略上的考量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欧洲更多购买美国的液化天然气，为美国日益增多的液化天然气寻找市场。

中美经贸关系中，特朗普也积极推销美国的油气资源。2017年11月8日-10日访华期间，石油天然气合作是重中之重，特朗普随行的29家企业中，11家是能源类企业，双方签订的2535亿美元经贸大单中，能源项目几乎占了半壁江山。中美贸易摩擦中，美方希望中国加大从美国的进口，首选就是以油气为主的能源产品。

不断上涨的国际石油价格，成了特朗普的一块心病，打压油价成了特朗普一段时间的主要工作。2018年4月20日，特朗普发推特，指责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欧佩克）炒高油价不可接受。同年6月13日，特朗普发推特，称油价太高了，欧佩克又在忙了，不是好事。6月22日，就在欧佩克第174届部长级会议期间，特朗普发推特，希望欧佩克增产，让油价降下来。7月4日，美国国庆当日，特朗普发推特，称欧佩克是垄断组织，不帮忙缓解油价，而美国为保护其很多成员国花了很多的钱，油价应马上下降。

正是在特朗普的一再要求下，沙特阿拉伯主导的欧佩克决定增加石油产量。为了应对2018年11月4日禁止伊朗石油出口可能帶来的石油价格上涨，美国政府已经在讨论动用6.6亿桶战略石油储备的可能性，国际能源署也在考虑使用成员国拥有的近44亿桶石油储备。

对外关系上，石油成为特朗普强有力的武器，对伊朗和朝鲜的石油禁运最有代表性。2018年5月8日，特朗普宣布中止伊朗核协议。5月21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提出了被戏称为要求伊朗投降的12项新要求。6月26日和7月2日，美国国务院两次公开喊话，希望所有国家在11月4日前将从伊朗的石油进口削减至零。

2017年5月4日，美国众议院通过“对朝封锁与制裁现代化法”，封锁朝鲜的原油和石油产品进口渠道。2017年9月11日，联合国安理会批准第2375号决议，对朝鲜进行制裁，将煤气、柴油和重燃油进口减少大半，全面禁止天然气和其他石油替代产品的进口。

即使与金正恩2018年6月12日在新加坡举行会谈并签署联合声明，双方关系缓和之际，特朗普仍于6月22日签署行政令，把涉及朝鲜“（威胁）的国家紧急状态”延长一年，继续保持对朝鲜的经济制裁，其中包括禁止进口石油。7月12日， 美国向联合国制裁委员会递交文件，要求所有联合国成员，立即停止对朝鲜石油出口。

相比伊朗和朝鲜，特朗普对另一个一贯反美的石油生产国委内瑞拉态度还算较为温和，制裁仅停留在经济层面。2017年8月，美国政府禁止委内瑞拉政府和国有石油公司在美国市场发行新债。2018年3月20日，特朗普发布了一项命令，禁止美国公民使用委内瑞拉石油币进行交易。5月20日，马杜罗宣布赢得大选， 5月21日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对委内瑞拉追加经济制裁。

但到目前为止，美国并没有对委内瑞拉的石油出口实施禁运，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全资子公司、同时也是美国第三大炼油和销售公司的雪铁戈石油公司，正常营业。有媒体称，2017年8月10日，在讨论如何制裁委内瑞拉会议上，特朗普曾提出出兵入侵委内瑞拉的想法，并在2017年9月联合国大会期间同4位拉美国家领导人共进晚餐时，详细讲述了对委动武的想法。

2018年7月5日，美国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称，美国将继续考虑“所有可用的选项”来帮助委内瑞拉人民“恢复民主、稳定和繁荣”，其中包括军事手段。

目前，由于自身原因，委内瑞拉石油工业正处于崩溃边缘，石油产量大幅度下降，在国际石油市场的影响日益式微。

中国的应对之道

通过对执政一年半以来的有关举措进行详细的观察和认真的分析，我们认为，特朗普的能源政策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不受气候协定等国际责任的约束，大力支持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等传统化石能源的生产，努力实现美国能源的“黄金时代”，作为国内经济基础和支柱产业，并作为重要的出口商品，通过能源行业的繁荣，来支撑美国整体经济的较高速度增长。

第二，不断扩大国内产量，施压沙特阿拉伯并联手俄罗斯，形成国际石油市场的超级三角，将石油价格保持在较合理的水平，进而尽最大可能保持美国国内石油等能源产品的价格低廉。

第三，石油、天然气作为重要的对外政策武器，对某些石油生产国实施出口禁运，对某些石油进口国实施进口禁运，实现美国政府重要的外交政策目标。

当前美国经济处于近十多年来最好的时期，失业率降至18年来新低，充分就业，美元进入加息通道。2018年11月6日，美国将进行中期选举。据最新民意调查，特朗普所在的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首次领跑。特朗普本人对于两年之后的新一届大选，信心满满。

虽然矛盾重重，但7月16日特普会后，普京公开表示，与美国共同监管世界油气市场，不希望看到油价过高。

因此，在未来两年时间里或有可能在未来六年时间里，特朗普的能源政策，将主导美国和世界的能源形势。

我们将有很大可能看到的景象是：大量较为廉价的美国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等传统化石能源，源源不断地涌入国际市场，国际石油和天然气价格维持在相对低位，美国将继续使用石油或天然气作为武器，对敌对的国家进行出口或进口禁运制裁，从而实现特朗普的“能源统治”目标。

中国是世界第一大能源消费和石油进口国，高度依赖国际市场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面对日益清晰并有可能在未来较长时间里持续发挥作用的特朗普能源政策，我们必须采取有效措施，积极加以应对。

第一，能源市场是一个高度国际化的市场，今天的美国已是世界第一大石油天然气生产国，政治体制决定，虽然较高的油气价格有利于美国的能源行业，但会伤及美国普通民众，势必影响即将到来的美国中期选举和两年后的大选，因此特朗普施压沙特阿拉伯，联手俄罗斯，不断增加石油产量，抑制国际石油价格的不断上涨，力图将石油价格维持在一定的水平。

我们认为，在未来相当长时间，特朗普打压石油价格可能将是常态。对中国来说，较合理的油价，有利于石油进口和经济社会发展，但另一方面的问题是，中国石油行业已经高度国际化，在油价上升空间被封锁的情况下，中国能源企业要持续加强经营管理，努力控制成本，不断提升自己的市场化竞争能力。

第二，妥善处理好与敏感国家的关系。2017年，中国原油进口来源国中，伊朗位居第五，委内瑞拉位居第八，合计为5292万吨，占原油进口总量的12.6%。中国在这两个国家还有大量的能源类投资项目。美国施压德国和欧洲减少从俄罗斯进口天然气，有利于我国增加从俄进口，中俄天然气管道东线项目的迅速推进可能也得益于此。

不过，2017年冬天气荒已经说明，天然气管输具有较强的自然垄断性，中国应从供应安全的角度，系统考虑与周边有关国家的管输天然气供应问题。多年来，中国与朝鲜存在复杂的经贸往来，应站在更高的层次，思考当前和未来与朝鲜的能源贸易关系。

第三，从长远考虑，处理好与美国的能源贸易。当前，对于中美双方来说，能源贸易均不在对方占有多大的比重，也不存在重要的相互依赖关系，但是，由于美国已是世界第一大石油天然气生产国，中国是世界第一大能源消费和石油进口国，双方未来持续扩大能源贸易的空间很大。

目前，中美两国经贸关系十分复杂，中美两国的能源企业，应更多地从商业利益出发，通过持续扩大并不断加深双方石油、天然气和煤炭等贸易，从加深双方的能源贸易理解和互惠做起，为不断改善双方经贸和政治关系做出积极贡献。

（作者为中化集团经济技术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编辑：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