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简单几何形体与建筑空间营造间的联系——针对安藤忠雄建筑空间的思考

刘林军,王园园

(1.安徽审计职业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2.合肥工业大学，安徽 合肥 230000)

建筑设计手法多样，没有单一的定论。可复杂晦涩亦可简洁凝练，关键在于秉持何种理念，意图建造何种空间。但因果相应，外在表现与内部空间是息息相关，二者紧密联系，密不可分的，必定有一因有一果，不然便成了无来由的凭空臆想与武断设计。影响内部空间与外部表现联系的因素很多，外部建筑形体的平面构图便是重要因素之一。中国画表达中，谢赫曾在《画品》中著画之六法，其中包含气韵、笔法、象形赋彩、位移模写以及经营位置等。传统的中国写意画很讲究画面经营、空间和意境，由此可见，构图之于表现类作品的重要性。进行建筑设计时，同样需要遵循建筑美学原理，其出发点便是构图美(如图1)。

图1 齐白石画作

本文将在构图美学的基础上深入探讨几何形体与建筑空间的关系，通过三个不同类型的建筑来深入解析安藤忠雄在运用几何形体进行平面构图以及建筑空间营造时的设计特征与鲜明个人风格。

1何为构图美

建筑作为人类所创造出来的空间环境，不仅需要满足基本的功能实用需求，更需要深层次地满足人们精神层面的追求。对比、均衡、协调、韵律、比例、节奏等原则既是形式美的设计手法，也是建造目的[1]。这一切原则又汇集成构图美。建筑师安藤忠雄在欧洲游学期间曾受柯布西耶建筑思想的巨大影响，偏爱基本原始的几何形体，因为它们能被我们清晰地辨认。纵观安藤忠雄的已建成作品，可以清晰有力地感受到简单几何形体组合所带来的构图美，以及外部形体所影响的空间美。

2平面构图之于空间

构图再美不能只停留在表面，应深入骨髓，即深入建筑内部空间。优秀的建筑不在于华丽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内部空间的营造，毕竟建筑的使用者是人本身，对人而言重要的是使用过程以及空间感受。平面是二维的，空间是三维的(如图2)。一种平面构图并非对应唯一的空间形式，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是实体空间，还可以是通道、片墙、高差、连廊等，这就是建筑设计的魅力[2]。

图2 平面构图与空间形式的关系

3关于安藤忠雄

安藤忠雄被誉为“清水混凝土诗人”，一方面是由于其对材料的应用与处理，另一方面是其对空间的诠释、光的应用、自然的导入。有序化自然、正宗完全的几何形式以及原始的材料便是安藤认为建筑设计必备的三要素。原始的材料指不加修饰地呈现在眼前的材料即纯粹朴实的水泥；当建筑被形体被简单几何形体运用时，其在整个自然中的位置即可清楚地定义，自然和几何产生丰富的互动；安藤崇尚的自然并不是指罕无人迹、无序化的自然，相反正是被人为有序化、抽象化，与建筑形成丰富互动的自然[3]。

4安藤忠雄建筑平面构图解析

4.1本福寺水御堂

4.1.1.场地环境

本福寺坐西朝东，东临大阪湾，西面倚靠着一座小山丘，“水御堂”是本福寺扩建的项目，坐落在本福寺西面的小山丘上，小山丘上有茂密的植被将水御堂包围着。安藤在第一次参观场地时，便注意到这座小山丘，他反复漫步在旧寺和山顶之 间，希望能够在自然之中找到平衡(如图3)。

图3

安藤大师在追求宗教建筑设计时，考虑到利用自然元素来营造静谧的空间环境，追求精神世界的本质，同时，水是最容易接受和感染人情绪的物质，也是最能够反映自然变化的媒介。安藤计划在山顶建造一个莲池，通过水面与天空的对话，实现营造一个洁净、超然的意象，从而达到佛教的精神追求。因此有了主体建筑一半埋在地底、一半露出地表，屋顶是一座种满莲花的大水池。

建筑与山地一般有三种相处手法，其所表达的效果也大相径庭。因山而建土方量最小，多为迎合山体走势，蒙特雷别墅和本福寺水御堂均为因山而建的做法；凿山而建大多用于悬挑式，偏向于紧张刺激的心理体验，埋地式的手法多用于将建筑隐藏于自然；削山而建是工程量最大的操作手法，对自然地形的破坏度最大[4]。

图4 山地建筑的一般处理手法

4.1.2 几何形体与外部空间营造

水御堂的简单几何形体取于环境、象征性寓意，水御堂融合于环境而环境亦抽象出空间的美。原址为梯形广场内置三个矩形功能体块，水御堂与此呼应也为简单的几何形体(如图 5)；简单的形体与线性片墙的组合极大地丰富了平面构图以及室外空间，形成开放性的室外空间与灵活的路径，片墙与自然的边界模糊、相互融合；安藤以简单几何形体探究日本宗教建筑的象征意义，卵形莲花塘象征着诞生和再生(如图 6)﹐而圆形大殿则象征生生世世、循环不息的轮回。

图5几何形体生成图6入口莲池

一直一曲的浅色清水混凝土墙体在平面构图中起到完善、丰富的作用，空间营造中扮演着净化、空灵的角色，片墙、白砂纯化了参拜者的视线与杂念(如下页图 7)。一直一曲在空间营造上也有另一重深意：由外及内弧度逐渐增加，原本狭隘的空间逐渐开阔，压抑的心情得到释放，尽头满眼景色使参拜者得到感官上的体验。普遍的宗教建筑多是自上而下，以显示宗教修养的提升以及对上天的充分接近；反观水御堂的设计，简洁的椭圆形体像宇宙般具有巨大的包容性，拾级而下，莲花池畔宁静中带有禅意，神寺里庄严而肃穆(如下页图 8)。

图7 曲墙与直墙

图8 空间序列上的色彩组织

4.1.3.平面构图与内部空间划分

室内构图以天圆地方之中国传统道家思想为主轴，借助简单的圆与方构图，迭加重合，意味着冥想、反省的一生的过程(如图 9)。室内室外构图变化统一，相互呼应，相生相合。莲花池下囊括各种传统元素，象征佛家的博大胸怀。地下一层建筑平面同样采用方圆结合的平面构图形式划分内部空间。

由大方形外墙壁与圆形大殿墙壁围合形成曲折幽怨、静谧深邃的走道空间，营造出神秘的宗教氛围。从外面看，大殿外墙呈圆形，与室内方形柱列和内墙形成对比统一。光影是安藤组织空间的重要因素，每当夕阳的余辉从大厅西侧光庭映入御堂，列柱向深深的室内投下长长的影子，大厅便充满红光，室内朱红色的柱子在光线的烘托下尽显朝拜的静谧和神圣气质(如图 10)。

图9内部空间平面构图图10大殿内景

4.2成羽町美术馆

4.2.1 场地环境

成羽町美术馆地势平坦、背靠山峦，三面被断壁残垣的遗迹环绕。“我想让这座美术馆成为文化和历史交融的场所。”安藤利用石垣围合出的空间内置混凝土盒子来进行古今联系，营造一种历史的厚重感。自然沉稳的清水混凝土几何体块组合并不显得轻浮，反而与石垣相得益彰，更具厚重与清雅。同时，为了与环境更好地融合，在建筑周围设计了一处人工水池，即形成了水与山交相呼应的作用，又可以利用水的倒影将周边环境引入到建筑中(如下页图 11)。

图11

4.2.2 几何形体与外部空间营造

成羽町美术馆结构线条十分简明，安藤采用基本甚至略显呆板的长方体和正方体图形的穿插，最为巧妙或者说令整体构图活跃起来的便是“Z”字形的参观坡道，与主体量形成多处螺旋动线，从内至外，再由内及外，穿插渗透于整个建筑形体中,空间丰富且层次分明(如图12)。同时参观坡道在美术馆的剖面构图中也是极为点睛的一笔，不做赘述。贯穿整体的斜线是空间中主要的动线组织，不仅起到限定人流的功能，更主要的是划分空间。与西泽立卫的无组织、无定向、全自由的美术馆设计理念不同，安藤插入Z字形参观坡道使室内外空间都变成了很奇特的具有一定角度的空间，也加强对参观人流的引导与控制，而不是简单的盒子结构。这样的构图并不是全无根据，相反有着极为严谨的逻辑关系。在光之教堂中便已出现此类设计手法，将路径沿着与教堂的对角线平行的通道穿插进体量中，这种对规整空间的扰动关系是十分微妙的(如图13)。沿Z构图行进将经历丰富的室内外空间转换，庭院A是主体量与斜线分离成型的，庭院B/C是主体量与斜线分割形成的，三个庭院虽与斜线有着关联，但庭院B/C显然更加亲密。这种“共轭”的庭院关系影响着展厅的主要部分，同时庭院A与连接的挑空空间对空间的“挤压”使这部分空间不再单调，衔接关系更加有机、合理。

图12

图13 斜向构图空间对方盒子整体空间划分的影响

4.2.3 平面构图与内部空间划分

方形和矩形图形加以“Z”字形线形穿插的平面构图组合形式对成羽町美术馆的内部平面功能划分产生了重大影响，基本上形成以围绕外庭院的展览性功能空间以及围绕内庭院服务型后勤空间以及围绕内庭院并与大自然相接触的露台空间(如图 14、图16)。这些功能性空间之间的分隔或是形体自然围合而成或是以方形、矩形等划分。与外部整体构图形成一致、内外呼应、相得益彰。除此之外，在内部空间也形成了以入口门厅为核心点、起始点的两条主要动线，一条室内环形游览动线，串联起展厅、咖啡厅、商店等功能空间；另外一条经由室内展厅与室外天台、坡道的方形环形动线(如图 15)。动线上层次丰富、空间序列与空间尺度变化多样，趣味横生。

图14平面功能分区图15交通动线组成

图16一层平面图二层平面图

4.3蒙特雷别墅

4.3.1 场地环境

蒙特雷别墅位于墨西哥西部，坐落在半山腰，背靠青山，面朝景致(如图17)。地势起伏较大，安藤设计了两个不同形式的出入口。别墅因山而建，充分利用地势高差形成层层递进的建筑形式，仿佛一位清闲淡泊的诗人倚山而坐。建筑的形式、形体特点、朝向等和山地、和风景产生对话。力求建筑与自然的完美契合、充分迎合自然、亲近自然正是安藤忠雄得设计初衷[5](如图 18)。

图17图18

4.3.2几何形体与空间营造

与成羽町美术馆相似，蒙特雷别墅同样具有鲜明的几何构图特征，手法鲜明、层次丰富。同样是“Z”字型主体量，与成羽町的参观坡道不同，蒙特雷别墅中则作为室内空间、建筑体量出现。此次设计中安藤将Z字型构图运用的淋漓尽致、十分到位(如图19)：(1)建筑三层高，层层递进，私密空间与公共空间围绕着中央斜向两层高的图书室展开。斜向空间在建筑中划分空间的功能再次体现，同时点睛之笔的作用不可否认。(2)为地势所困，安藤在二层标高上设置入口矩形体量，同时在该体量上方设计斜向长廊，与主体搭接。入口设计中对地势的处理十分巧妙，不仅平面构图上完善、协调，使建筑体量舒展开来，同时长长的连廊营造出“小巷通幽处”的意境。(3)为营造空间、也为丰富构图，使平面构图更加平衡，面临景色的一面设置平台、片墙以及长条形泳池。仿佛所有的事物顺流而下，倾泻进这一滩海天相接的水池之中。(4)与成羽町美术馆相同，在平面构图中并非全部对应实体空间，安藤在建筑中安插了诸多丰富的灰空间，以营造处虚实相间、 层次丰富的空间体验。

图19 Z字形体的运用

4.3.3平面构图与内部空间划分

建筑设计不应一味追求平面构图的均衡与完善，应与内部功能充分结合。安藤在蒙特雷别墅的设计中便达到了二者的平衡与完美融合。在顺应地势的前提下，空间序列自上而下、由内而外、由公到私、由动至静。二层标高位置依次设置入口——斜向长廊——展厅——图书室等公共功能空间。一层标高的方形体量则全部安置客厅、卧室等住宅私密功能部分。蒙特雷别墅的内部功能分区清晰合理、过渡巧妙(如图 20)。斜线具有动向性、缺乏稳定性，因此此处结合较活跃的功能布置是较合适的；且斜线与方形结合、增加了平面构图的变化与统一。

图20 平面功能划分

5 结语

安藤的建筑形体具有十分鲜明的个人特点，虽然是简单几何形体的组合，但安藤的“盒子建筑”之所以有别于或高于一般现代盒式建筑是因为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对几何形体的选取具有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提取过程。建筑终归不能脱离其生存环境而存在，要想充分融合于自然、环境，就需要从周围环境中提取、抽象出可使用要素，让建筑形体更加合情合理的与环境共处。

第二，对几何形体的组合方式有着极为严谨的逻辑关系。建筑构图美学并非只有艺术，其中还有理性推导。若单凭感性的美学逻辑并不能使大众信服，严谨的逻辑关系是支撑设计手法的支柱。建筑设计中每一片墙、每一扇窗都有其存在的意义，而设计师对其严谨的设计营造便展现了其逻辑思考的过程，代表着其设计风格。

第三，对材料的运用、对自然的引入。安藤式建筑之所以特征鲜明还在于其对材料的把控、对空间内自然风、光、水的导入。运用材料、几何形体、设计手法使自然与空间形成丰富的对话，进行精神上的审视。其对自然、材料独特的见解是其设计风格的最鲜明特征。在浮躁之风盛行的当下，如何深入创造出满足人们对更高层次的精神诉求空间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经过深入探讨研究安藤式建筑中基本几何形体的平面构图之于空间营造的关系，深层次意识到平面构图并不只是追求美学效果，而只是辅助设计手段，一墙一线都应有严谨的逻辑关系，更应与建筑空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