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人大战

宗禾

十多年前的老电影《天下无贼》中有一句经典台词：“21世纪什么最重要？是人才！”事实上的确如此，人才不但是经济发展的推动力，也在各个城市的战略布局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人口增速大幅放缓的背景下，为吸引外来人才或留住本地人才，近年来多个城市推出了纷繁多样的政策优惠，人才争夺战愈演愈烈。如火如荼的抢人大战背后，是中国城市发展结构的调整和变局。

天津疯狂20小时：抢人大戏的基本要素

5月16日，在第二届世界智能大会开幕式现场，天津市政府发布了最新人才政策《“海河英才”行动计划》。“海河英才”新政策放宽对学历型人才、资格型人才、技能型人才、创业型人才和急需型人才的落户条件。对于全日制高校毕业的学历型人才在天津落户，本科生一般不超过40周岁，硕士生一般不超过45周岁，博士生无年龄限制，可直接落户。目前官方提供了微信公众号“天津公安民生服务平台”和手机APP“天津公安”两种渠道办理申请。

不需要缴纳社保、办理居住证，也不需要有用人单位录用，这种简单粗暴的直接落户政策瞬间吸引了大量的人才慕名前来。

政策刚一发布，天津各地区的行政服务中心落户准迁办理窗口立刻人满为患，“天津公安”APP的下载量激增，随后一度瘫痪。

据媒体报道，从5月16日12：30至5月17日8：30的统计数据显示，已经有30万人下载并登录“天津公安”APP办理落户申请。

20小时，30万人！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这场人才争夺战中声势最大、行动最猛的西安今年用时四个半月时间，才狂揽30万人落户。一线城市中落户门槛最低的深圳，去年全年的户籍人口也只不过增加了49.8万人。

面对大超预期的落户热情，天津市政府意识到了新政的“bug”，于18日下午和19日晚上连续两次把落户门槛进行了上调，活生生的给人才落户增设了一个门槛：要么有房、要么有工作单位、要么调档。

天津“20小时”的疯狂并非偶然现象。

去年以来，全国各大城市相继加入“抢人大战”中来。天津、东莞、成都、郑州、西安、太原等各大城市，相继发布了吸引人才的相关政策，各地人才争夺战开始升级。以武汉为例，2017年初，武汉在提出“五年内留住百万大学生”的计划后，又在同年6月份发布《关于支持百万大学生留汉创业就业的若干政策措施》，内容涵盖安居落户、促进就业、支持创业、高效服务四个方面，支持大学生留汉创业就业，确保实现“5年留住100万大学生”的目标。

纵观各城市抢人战略，除了常规的学历型落户，今年还出现了一些灵活落户新渠道。比如，北京2018年新颁布的引进人才办法中，为创业人才提供落户途径，该办法提出“近3年累计自主投入五千万元以上（含）或近3年累计获得七千万元以上（含）股权类现金融资的创新创业团队，其主要创始人和核心合伙人可办理人才引进”。

细究各个城市开出的优惠条件，基本可以划分为资助补贴、安居补贴两个方面。资助补贴可分两类，一类是针对符合特定要求的引进人才，金额巨大，但要求较高，比如天津对创业领军人才、顶尖大师、“海河工匠”等给予的高额资助；另一類是普惠性质的落户奖励，比如应届毕业生若在西安就业落户，签订劳动合同，并交纳社会保险，将收到1000元的奖励补助。

安居补贴可分购房补贴、房租补贴、人才公寓、共有产权房四类。部分地区开出“送房”的诱人条件。西安市针对国内外顶尖人才，提出“工作满5年，可得180平米住房一套”。海南省对领军以上层次人才提供免租金、可拎包入住的人才安居房，全职工作满8年，即赠予房屋产权。

“两代人、三代钱”：中国城市发展逻辑

大约十年前，张五常出版了他那本有名的小书《中国的经济制度》，书中将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归因于县际之间的竞争。而今天，抢人大战则明明白白地显示，地区之间的竞争升格了，从县际竞争升格到了城市之间的竞争，或者说大城市之间的竞争。

一年间，武汉、南京、成都、西安、郑州、天津等二线城市的领头羊们，纷纷出台落户新政，降低门槛，甚至倒贴，姿态前所未有的低。

总结这些新政措施，我们可以看到两个关键词，本科学历（个别城市为专科）、40岁以下（部分城市放宽至45岁）。

这两个词意味着什么？高学历，创造劳动价值的黄金年龄段，生育年龄，家庭的中坚力量，一生中最敢于进行资本性支出的时期。

按照这个年龄段和学历要求进行统计，达到这个标准的人口规模大概有9000万到1亿人。

换言之，这些大城市争抢的，是中国当下最核心的经济资源，实际上涵盖了两代人（当代中青年和他们的下一代）和三代钱（包含了退休年龄前后的一代人，他们的积蓄相当一部分用于支持子女了）。

抢人大战得到了热烈的回应，明白无误地显示了大城市的吸引力，这是不可逆转的人心向往。

各地的人才争夺战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尽管显得有些“硝烟弥漫”，但在经济学家宋清辉看来，这是一种良性竞争。更为重要的是，以往人才主要聚集在老牌一线城市，其他城市很难享受这样的红利，人才大战则打破了户籍壁垒，促进了人才流动，可以优化国家人才配置，促进城市间的均衡发展。对人才的吸引，各大城市应该“因地制宜”，把人才问题放在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的总体战略布局中统筹规划，才能够精准地“抢到”城市经济最迫切需要的人才。

值得注意的是，最近一年多来，全国已有超50个城市发布了多次人才吸引政策，而从2018年开年至今，已有超35个城市发布了40多次人才吸引政策。引进人才的门槛在“拼抢”中不断被放宽和降低，其中与楼市调控政策紧密相关的户籍限制资格也被打开。

有人对此质疑，各地引才新政给了购房者甚至炒房者便利，在引才的同时也在给楼市“松绑”。住建部在“五一”也前后约谈成都、太原、西安、海口、长春、哈尔滨、昆明、贵阳、大连、三亚、徐州和佛山12个城市政府负责同志，再次强调，坚持房地产调控目标不动摇、力度不放松。有分析认为，12城房地产市场出现非理性上涨是此次约谈的主要原因。

有分析认为，这些城市放出的“史上最宽松”人才引进政策确实推动了房价上涨。人才政策变相地降低了限购门槛，将人才吸引来之后，直接推向本来就供需结构紧张的房地产市场，明显带来房地产市场的上涨预期。但大部分城市没有做好吸引人才后留住人才的准备，因此简单吸引只能导致房地产市场波动。

抢人、留人、用人

在天津发布“海河英才”的计划当天，同日早上，国家发改委孟玮就近期人才争夺的情况作出了回应，表示中国劳动力人口不存在总量不足的问题，目前我国16-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规模仍然保持在9亿数量级。他强调，地方政府既要“引才引智”，更要“用人留人”，人才的引进要和地方经济发展的战略紧密结合。

宋清辉指出，“抢人大战”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人才的质量和可持续性才是决定未来城市综合实力的关键。再者，一座城市的发展既需要金领、白领，也离不开蓝领。从短期来看，各地人才争夺战瞄向高科技等人才无可厚非，但也要注意技工、基础设施建设等职业人才的培养和引进，否则将会影响城市的综合竞争力。

在这一方面，山东有所探索。随着互联网+工业以及新旧动能转换等时代背景，引发的产业升级越来越深入化，传统行业面临着从劳动密集型向人工智能型生产的转型，基础操作岗位也从初中或高中学历等学历层次的普工迭代为懂计算机操作、专业技能强的技工型人才。经过专业学习的大专毕业生成了“性价比”最高的人选。

专科学历需求岗位招聘对专业要求主要集中在机械类、电气类、计算机类、土木类、化工技术以及电子信息类等理工科专业。招聘行业市场化讲究供求关系，山东的潍坊、济宁、东营等三线城市对专科生的需求迫切。

除了“零门槛”落户的便利与“真金白银”的补贴，一个城市该如何“用人留人”？济南市政协人资环委员会特邀委员吕兆毅举出自己的亲历：“诸城按照北师大附中的标准，打造了一所高标准寄宿高中。子女不用就读高价外来务工学校，还能享受北师大附中级别的教育，这能不能留住人才？况且，教育还是地方政府必须进行的公共事业投资。”

当然对教育的投资也并非立竿见影。吕兆毅建议，地方政府可以考虑采用“事业编”留人，比方说可以先将引进的人才挂在研究所，给他们一个最安全的台阶；等到相关企业组建起来了，再将人才转到企业。

通过较高的生活与教育水平，以及最安全的就业台阶，人才总算是初步留住了。但一个城市对人才的吸引力想要持续，还必须满足更高层次的需求。吕兆毅认为，山东在这方面为全国作出了很好的榜样：“从上世纪 80 年代末开始，胶东半岛打出‘宜居牌，吸引全国各地的人才落户，并通过市场需求拉升、外商投资推动和产业转移和升级，不斷满足外来人才和当地居民越来越高的需求。”而胶东半岛城市群，已成为继长三角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和京津冀城市群之后的国内第四大城市群。

吕兆毅认为，一个城市的吸引力，在于满足从基本的居住到事业发展、教育环境，再到自我实现各个层次的需求，“哪个城市能满足这些需求，哪个城市就能更好地留住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