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玮
1937年7月7日,一个镌刻在中华民族骨髓里的沉痛日子!
卢沟桥,那场把中华民族推向深重灾难的重大历史事件发生在这里!
当年,多少热血男儿,在守卫卢沟桥的战役中抛头颅洒热血,为北平城奋战至最后一刻。今天,踏访在这块土地上,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回望卢沟桥,只看得到卢沟晓月的斑斑月色。走近卢沟桥,耳畔依稀还能听到“寸土都不许退,可采取武力自卫及断然处置。国家存亡在此一举,设若冲突,卢沟桥即是你们的坟墓!”的悲壮与无奈!
自甲午战争后,日本军国主义者侵吞中国的野心日益昭彰。1931年,日本关东军制造九一八事变,占领东北三省,并陆续增兵,对华北进行渗透和“蚕食”。1936年9月,日军先后侵占北平南郊的丰台和东南方向的通县,并以伪冀东保安队侵占北平北郊的昌平和东北郊的顺义等地,从而形成对北平南、东、北三面包围的态势。
北平南部的丰台是连接平汉、北宁铁路的交通枢纽,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从1936年5月起,日军在丰台强行建造兵营,控制了丰台,并企图进一步控制宛平城和卢沟桥。宛平城和卢沟桥是从西南方向进出北平的咽喉要道,卢沟桥一旦被日军占领,北平就会变成一座死城,日军还可以借助津浦铁路、平汉铁路迅速向南进犯。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者悍然挑起卢沟桥事变,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蒋介石有个坚持写日记的习惯。在卢沟桥事变发生的当天,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倭寇在卢沟桥挑衅矣。彼将准备乘我准备未完之时,使我屈服乎?或故与宋哲元为难,使华北独立乎?……倭寇已挑战,决心应战,此其时乎?”
当日19时30分许,日本驻北平特务机关长松井太久郎给冀察政务委员会外交委员会打电话,诡称有日军陆军一中队夜间在卢沟桥演习,仿佛听见由驻宛平城内之军队发枪数响,致演习部队一时呈现混乱,丢失士兵一名,要求进入宛平城搜索。二十九军军部拒绝了日军的无理要求,并答复说:卢沟桥是中国领土,日本军队未经我方事先同意而在此演习,已经违背了国际公法,妨害我国主权,走失士兵我方不能负责。
日本侵略者发动卢沟桥事变蓄谋已久,并且经过精心策划。日军在行动之前,多次派出军事技术人员,对北平南苑和宛平县城包括卢沟桥等地进行调查、测量,编制地形图,秘密收集中国守军兵力部署等情报,制定相应对策,为伺机挑起事端做了充分准备。继而,日军在宛平县附近频频进行军事演习,不断对中国守军挑衅,寻找机会和借口,挑起战端。为了达到占领宛平城控制卢沟桥,进而控制平汉铁路的目的,日军除了明目张胆地进行大规模演习以外,还暗地里进行了周密的准备工作。
7月7日深夜,日本人以和谈为幌子,大规模调兵遣将,迅速完成了作战准备。中日双方军队的交涉一直持续到7月8日凌晨5时许,日军田代皖一郎中将随后下令向卢沟桥一带的中国军队发起攻击,并炮轰宛平县城。严格地讲,“七七事变”是“七八事变”,毕竟战斗的第一枪打响在8日凌晨。
当时,中国守军第二十九军第一一○旅奋起抵抗,吉星文团连续击退日军的三次进攻。日军在正面进攻宛平城未果的情况下,随即改变进攻方向,集中日军第三大队兵力直扑龙王庙和附近的铁路桥,猛攻这里的中国守军。守卫桥头的二十九军只有两个排,而日军却有500多人。这是一场兵力对比悬殊的战斗,其实这更像是一场屠杀!在兵力上数倍于己的日军面前,这些中国士兵表现出了坚强的民族气节,他们用步枪、机枪和手榴弹顽强阻击日军,最后弹尽枪绝,就用大刀进行白刃战,使日军付出了伤亡百人以上的惨重代价,但终因寡不敌众,60多名官兵全部壮烈牺牲。随后,吉星文團的青年战士用绳梯爬出宛平城,出其不意地将日军的一个中队全歼在铁路桥上,重新把龙王庙和铁路桥夺了回来。
早在战国时代,卢沟河(即永定河)渡口一带已是燕蓟的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卢沟桥始建于1189年,1192年完工。两侧石雕护栏各有140条望柱,柱头上均雕有石狮,形态各异,因横跨卢沟河而得名,也称卢沟石桥。这座桥当时是沟通大都(北京)与华北地区联系的交通要道。始建于1898年的京汉(即平汉)铁路永定河大桥,即卢沟铁路桥,静卧在不远处的卢沟石桥北侧。有了这铁桥,卢沟石桥的重要性就相对降低了。七七事变中双方在石桥上并没有发生特别激烈的战斗,铁路桥记录下100多年的风雨沧桑,见证了1937年日本侵华的罪恶,见证了交战最激烈、最悲壮的细节。这里才是真正的主战场,控制了它就相当于控制了平汉铁路和华北交通的命门,至今许多人错将战事坐标定在卢沟石桥,毕竟历史悠久的卢沟石桥知名度高、曝光率高,是桥中“网红”。
当时,丁付有和团里的弟兄扛着6架重机枪,临危受命赶到卢沟桥配合二十九军防守。不满17岁的少年郎,已经是当时最大的步兵武器的机枪手。
在前线,他们和子弹时刻擦身,手握步枪,打退了不知道多少想上桥的敌人。正激战时,收到了撤退的命令。他当时和弟兄们都不乐意,说还没败仗呢!为啥要撤退!军令如山,丁付有在晚年依然记得后来陆续收到前线败仗消息的心情,他深信,就是这第一仗的撤退,坏了运局,不败而退导致节节败退。卧病在床神志不清的他,一听到抗日,还是可以提高音量和来人说起:“250发子弹一梭,能打3000公尺!”
当晚,战况激烈,19岁的崔金品冒着炮火开着摩托车到铺满尸体的桥上,给团长传达撤退命令。准备撤离北平的后半夜,他忽然听到一个伤兵带回的消息,说自己的同乡赵学法牺牲了。趁着天黑,他一个人摸到了前线阵地,在死人堆里扒了好久,匆匆忙忙把刚刚碰到的20具战友的尸体(包括同乡赵学法),拖进地窖,浅浅埋葬,弄了大半夜。
70年后,即2007年7月,志愿者陪崔金品重返卢沟桥。崔金品说,心愿已了,一生问心无愧。一个月后,这位幼时饱读诗书的抗日忠良与世长辞,享年89岁。无数像崔金品这样的至勇至忠至义之士,支撑起了中华民族的漫长黑夜,为抗战获得了最后胜利。
王德修老人右边的肋骨处,有条5厘米长的伤痕,是当年卢沟桥事变当晚和日军在桥上拼刺刀留下的。他当时只觉得微疼,然后一直战斗到左手一根手指被割掉,拿不稳枪,他才被连长叫人抬了下去。从桥上下来被抬往后方的医院,他能感受到自己大出血,但心里并没有害怕,因为战前营长金振中就曾训话:“卢沟桥就是我们的坟墓!”他到96岁都还记得这句话。
当年,王德修只是个入伍没多久的新兵。命悬一线,他还想起,自己离家时,新婚妻子已经身孕水肿,走不出家门送别。自幼丧父,他太知道家中没有顶梁柱的艰难,他也还没见过刚刚出生的女儿。他上桥的时候,已经铺满了尸体,血流成河给他的震撼伴随一生。
大难不死,继续奔赴最危险的战场,做一名机枪射手,王德修后来耳聋了大半辈子,就是当年的炮枪声留下的见证。“那时候子弹像大风在刮,我的机枪哑了,只能大喊我的押枪手,‘老柴押子弹!没有回答,我一低头,老柴在我脚边已经没了呼吸。”抗战胜利,知道他还活着,妻儿母亲坐着板车到安徽和他汇合。女儿已经8岁,第一次见到配枪的爸爸不敢叫,叫了好几年“大爷”。
耄耋之年的王德修每每看到抗日剧,他会嗷嗷大哭,边哭边说:“比这演得惨多了!惨多了!”老人走的那天,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求你了,把我埋在卢沟桥,和我的营长、我的战友们一起!”
7月8日,中共中央发表《中国共产党为日军进发卢沟桥通电》,指出:“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号召全国同胞、政府和军队团结起来,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长城,抵抗日寇的侵略!”同日,蒋介石电令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宛平城应固守勿退,并须全体动员,以备事态扩大。”
9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电令全国备战,并令第二十六军孙连仲等部4个师归宋哲元指挥,支援第二十九军作战。
战事仿佛一触即发。然而,箭在弦上之际,对决角力的双方却都暂时松了手。
7月9日晨,第二十九军副军长兼北平市市长秦德纯与日本北平特务机关长松井太久郎达成了三项口头协议:一、双方立即停止射击;二、日军撤退到丰台,二十九军撤向卢沟桥以西;三、城内防务由保安队接防,人数限制在300人之内。
随后几天,和谈在零星冲突中时断时续。宛平城城门紧闭,负责谈判的中方代表也得拽着绳子被人从城头上吊下去。中方对和谈充满诚意,第二十九军军长兼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宋哲元希望尽可能以和平方式解决七七事变。
7月11日晨,日军统帅部做出向华北派兵的重大决定,并且撤掉了田代皖一郎中国驻屯军司令官的职务。田代皖一郎闻讯后羞愤交集,于15日突发心脏病暴亡。
根据宋哲元的命令,从7月14日开始,北宁铁路列车运行正常化,北平戒严也随之解除。尽管城里一些重要的十字路口出现了用沙包修筑的临时工事,还常见三五士兵在其内架好机枪警戒,但宋哲元已经下令严禁二十九军与日军发生摩擦。
27日中午,日本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下令向中国军队发起总攻。日军随即向宋哲元下达了最后通牒,要他撤出华北的军队。
28日凌晨,日军总攻南苑。在南苑参加军训团的学生兵直到这个时候才每人发4颗手榴弹、100发子弹,临时学习射击投弹,随后便走上了抗日战场。他们虽然作战勇猛,但因为疏于训练,很多都成了日本屠刀下的羔羊。
宋哲元料南苑守军难以支撑,当日上午下令趙登禹率部撤离。但是,由于南苑通讯系统都被日军摧毁,命令通过最近的三十八师部队派员冒死送达南苑时,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下午4时,南苑撤退下来的守军在大红门一带落入日军伏击圈。由于缺乏遮蔽,又没有防备,战斗很快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南苑守军共7000多名,最后伤亡5000余人,大部分就是在这里损失的。
日军先击中了佟麟阁的枣红马,随后佟麟阁在带伤指挥部下突围时又被击中头部。在大红门附近的黄亭子,一枚炸弹炸断了赵登禹的双腿。“不要管我,你回去告诉北平城里的我的老母,她的儿子为国死了,也算对得起祖宗,请她老人家放心吧!”这是赵登禹阵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阵亡在所乘坐的黑色道奇轿车中,因为汽车目标大,遭到日军的集中扫射,所以赵登禹死状极惨。
28日晚,大势已去。据曾在卢沟桥作战的二十九军老兵马步先后来回忆:“到了晚上,大概走到桥西边二三里地时,旅长何基沣坐着吉普车来了,说:‘二一九团向后转。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时南苑已经丢了,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和第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都牺牲了,大势已去,所以就撤了。”
黄昏时分,二十九军残部三三两两地分散退回北平,终于集结起来。随后,有命令传来,要所有官兵到中南海集合、休整。
29日拂晓,日军独立第十一混成旅团进攻北苑与黄寺的独立第三十九旅和冀北保安部队。战至下午6时,黄寺被日军攻陷。随后,在北苑的独立第三十九旅旅长阮玄武投敌,北平城内的独立二十七旅也被日军解除武装。
当日,宋哲元下令放弃北平,二十九军全线南撤。当天,北平沦陷。这一天,距离七七事变刚好三个星期。一天之后,天津沦陷。
7月7日那天,战地记者方大曾正在家休假。当得知日军进攻的消息后,他迅速整理相机和胶卷,在10日早晨与母亲和妹妹匆匆告别后,带着行李骑着自行车向卢沟桥进发。奔走于两军相搏的战场,他目睹了许多惨烈和悲壮的场景。宛平城下,他看到人们在掩埋阵亡将士的遗体,童子军在向商户募捐;卢沟桥上,被眼前景象所感染的他发出“伟大的卢沟桥也许将要成为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的发祥地”的感叹。
由此,他撰写了长篇通讯《卢沟桥抗战记》,记录下二十九军将士的壮举。后来,他又在《血战居庸关·新的长城》中写道:“一些临时工事亦被炮火轰平,居庸关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看到它的模样了,有的是由我们忠勇的抗日将士的血肉所筑成的一座新的关口!”
“日本鬼子太可恨了!”夕阳西下,郑福来老人站在卢沟桥上,望着满桥数不清的狮子,血泪往事涌上心头。从小在一起的小伙伴,被日军打过来的炮弹炸死,年幼的郑福来顾不上悲伤,顶着锅盖,与母亲妹妹一起逃往长辛店。
“卢沟桥!卢沟桥!男儿坟墓在此桥!最后关头已临到,牺牲到底不屈挠!自卫应战理气壮,挺剑而起是今朝!卢沟桥!卢沟桥!为国争光在此桥!……”这首作于七七事变后的《卢沟桥歌》,歌词中透出的悲壮仍然令人动容。
许多无辜百姓惨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之下,被日本鬼子强奸糟蹋的妇女也不在少数。据郑福来老人回忆,日本鬼子在永定河上试枪,郭爷爷正在河滩上干活,被当成活靶子打成了筛子。
抗战期间,日军制造短时间800平民以上被屠戮的惨案超过173起,3500多万同胞伤亡;被日军掳掠充当慰安妇的中国妇女超过20万人;14年的抗战时间里,大半个中国被日本蹂躏,930余座城池被占领,4200多万难民流离失所;日本从中国掠夺钢铁3350万吨、煤炭5.86亿吨……一串串数字,触目惊心;一场场杀戮,惨绝人寰;一段段回忆,血中带泪。
日军的残暴行径,加速了中华民族的觉醒。此后,“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积极投身到抗击侵略者的洪流之中,中华儿女的爱国主义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表现得更广泛、更强烈、更持久。
虽然时光早已消弥了昔日的炮火硝烟,曾经苦难深重的中国大地已经走上了由大向强关键一跃的当口,广大人民群众热切期盼着全面小康的早日到来,但卢沟桥头的那一道道深深的弹痕却像是中华民族肌体上的一块块深刻伤疤,时刻提醒着历史并未远去,今天的我们只有彻底思考昨天的伤痛,才能避免昔日的悲剧不会在明天重演。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也是最好的清醒剂。只有正确认识历史,才能更好开创未来。遗憾的是,挑起侵华战争并给中国造成巨大灾难和伤害的日本政府,至今仍不肯向历史和中国人民认罪。
倒行逆施的一小撮人,永远挡不住历史滚滚向前的车轮。2005年5月19日上午10点45分,91岁的日本侵华老兵本多立太郎缓步走上卢沟桥,在桥面中间双膝跪下,为自己在日本侵华战争中的罪行向中国人民谢罪。其实,本多立太郎并未参与卢沟桥事变。1939年5月应召入伍的他,8月被派驻到中国江苏省金坛县,两年后返回日本。其间,他曾在日军军官的催逼下杀害过一个中国战俘,并为此一直深感自责。然而,跪在卢沟桥凹凸不平的桥面上,本多立太郎却真诚地说:“日本侵略过中国,该谢罪的就要谢罪,该赔偿的就要赔偿。我希望日本青年能够和中国青年和平相处。作为一个90多岁的老人和一个负有罪责的人,我希望日中之间永不再战。”这是一个日本老兵的告白,也是对不肯认罪的日本政府的严肃鞭挞!
斗转星移,战争的硝烟已散去,卢沟桥上的斑驳弹痕昭示着那段悲怆的历史记忆不容忘却,那烙满时光印记的石狮子正在见证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沧桑巨变。我们回望这段历史,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更是为了警醒!鲜血与抗争写就的历史警示国人:壮大自己,才能坚守和平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