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太原龙泉寺塔基遗址的建筑年代

2018-07-25 01:36周福年常一民
文物季刊 2018年4期
关键词:龙泉寺塔基舍利

□周福年 常一民

太山龙泉寺距太原市西南约20公里,位于风峪沟入口处的太山山腰。这里现在是一处规模不大的佛教寺院,中轴线建有山门、三大士殿、观音堂等。三大士殿为寺院的主殿。龙泉寺2013年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08年5月,太山文物保管所在修建消防蓄水池时发现塔基遗址。塔基依山体而建,平面呈正方形,长宽皆为9.6米,残高1.3米。塔基东、南、西三面墙体中部各设一踏步,均已残损。地宫位于塔基中央,坐北向南,方向195°。由甬道、宫门、宫室三部分组成。在宫室四周用石头垒砌一长方形围墙,东西长3.94米,南北宽2.2米。宫室平面呈六边形,由条石砌筑而成,长97厘米、宽88厘米。宫室底部用沙石铺成,北半部砌有宫床,高10厘米。宫门两侧各塑力士像一尊。在甬道两侧还发现残损壁画。

地宫内出土舍利石函一组,“开元通宝”铜币一枚。石函平面呈长方形,由函盖、函身扣合而成,几乎满置宫室。函盖外表刻满文字,大都为供养人名字。石函内套装鎏金铜饰木椁、宝装木胎鎏金铜椁、宝装木胎银椁、金棺,计五重。

鎏金铜饰木椁已残损,椁身木板及鎏金铜饰件散落于石函内。鎏金铜饰木椁、宝装木胎鎏金铜椁、宝装木胎银椁均由椁盖、椁身和椁座三部分组成,装饰手法大同小异。以木胎鎏金铜椁为例:椁长27厘米、高22.8厘米,前高宽,后低窄。椁盖上有两对铺首衔环,紧贴铺首衔环处,又饰一排联珠纹圆圈,内饰白珍珠。椁身前档正中装饰有门,由火焰纹门额、联珠纹门框和饰有门钉及铺首的门扇组成。门两侧站立供养人,门上方饰朱雀。后档正中装饰佛足一对,佛足上方为玄武。椁身左右两侧分装饰青龙、白虎,四角为卷草纹护栏。木胎银椁长15厘米、高10厘米,其装饰构件与鎏金铜椁相近,只是质地不同、尺寸略小,且更为精细。此外,银椁底板四周以白珍珠、红、蓝彩色玻璃相间装饰。金棺长9厘米,用丝带捆扎,上系蝴蝶结。金棺至今尚未开启,X光射线检测内有聚成堆的颗粒状物体。

塔基基址

开元通宝

散落的木椁

石函

银椁金棺

银椁

仙人御龙

明代以前不见有关太山龙泉寺的记载。出土石函虽镌刻有大量文字,但镌刻的均为供养人姓名,无确切纪年,它为我们判断舍利塔的建造年代造成一定困难。虽然如此,通过出土遗物和其他资料的参证,我们还是可以大致确定舍利塔的建造年代。

“到唐代武则天时期,瘗埋舍利的制度发生了划时代的变革,地宫正式出现,盛装舍利用金棺银椁。”[1]龙泉寺地宫,“坐北向南,方向 195°。由甬道、宫门、宫室三部分组成……两边门框外侧各塑有力士像一尊”[2]。在甬道两侧靠近宫门处还发现壁画残迹。这些现象都与甘肃泾川大云寺发现的塔基地宫基本一致。而龙泉寺瘗埋舍利用石函,内外达五重,最内两重为金棺银椁,也与大云寺相类。使用金棺银椁瘗埋舍利,大云寺是目前发现年代最早的一组,时为唐武则天延载元年(694年)[3]。龙泉寺塔基地宫的营建年代应与之相近。

太原龙泉寺地宫石门两侧砂石雕塑两尊力士像,包括木椁上的两尊铜鎏金力士像,造型相近,时代特征明显。我们以西侧力士像为例:力士束发髻,两目圆睁,上身赤裸,肌肉虬结,右手握拳上举,左手握拳下垂,着膝裙,赤脚。踩于云石上,腰胯向右扭曲,整体形象显得孔武有力。比照太原天龙山第十七窟力士、洛阳龙门万佛洞托座力士,其造像风格十分接近,应为同一时期作品。龙门石窟万佛洞完成于唐高宗永隆元年(680年),天龙山十七窟,李裕群将其时代“初步推定在武则天执掌朝政至睿宗朝之间,(684—712 年)”[4],也说明塔基地宫的营建时间当在武周时期。

地宫而外,出土遗物石函及金棺银椁等,也透露出强烈的时代信息。

其一,舍利容器由五重组成,即:石函、鎏金铜饰木椁、木胎鎏金铜椁、木胎银椁、金棺。“瘗埋舍利的容器从函盒改为金棺银椁这一变化,发生于隋仁寿四年(604年)至唐延载元年(694年)之间……据释道宣《集神州塔寺三宝感通录》记载,显通五年(660年)春三月,敕取法门寺舍利往洛阳宫中供养,‘皇后舍所寝衣帐直绢一千匹,为舍利造金棺银椁,数有九重,雕镂穷奇。’这应是以金棺银椁作为舍利容器的开始,而倡导者是武则天。武则天于显庆年间为法门寺佛骨舍利造金棺银椁后,各地竞相效仿。大云寺金棺银椁就是目前所见与之最为接近的标本……法门寺塔基地宫出土的咸通年间(860—873年)制作的金棺银椁,是唐代时间最迟的标本。”[5]整体来看,太原龙泉寺的金棺银椁形制与泾川大云寺(694年)、临潼庆山寺(741年)出土物更为接近。

其二,龙泉寺地宫出土石函镌刻有大量文字,但镌刻的均为供养人姓名,无确切纪年。其中有供养人“杨秀臣”,“臣”字作“”。依照王维坤《武则天造字的分期》,“”字为第一期,时在唐载初元年(689年)[6]。龙泉寺的建造年代当不出其右。更为重要的是,石函供养人中,又有“云麾将军行左卫亲朗将将校安息大都护上柱国渔阳郡开国公田扬名正妻姜”字句。《旧唐书·龟兹传》:“其安西都护,则天时有田扬名,中宗时有郭元振,开元初则张孝暠、杜暹,皆有政绩,为夷人所伏。”《新唐书·列传一百四十六上》:“长寿元年,武威道总管王孝杰破吐蕃,复四镇地,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兵三万镇守。于是沙碛荒绝,民供赀粮苦甚,议者请弃之,武后不听。都护以政绩称华狄者,田扬名、郭元振、张孝嵩、杜暹云。”又,《资治通鉴》卷207久视元年(700年):“阿悉吉薄露叛,遣左金吾将军田扬名、殿中侍御史封思业讨之。军至碎叶,薄露夜于城傍剽掠而去,思业将骑追之,反为所败。扬名引西突厥斛瑟罗之众攻其城,旬馀,不克。九月,薄露诈降,思业诱而斩之,遂俘其众。”可见田扬名应为武则天时人,其任安息都护当在久视元年(700年)前后。则龙泉寺建造年代亦应相近。

其三,龙泉寺木椁、铜椁、银椁三者装饰手法大同小异,尤其是将中国传统元素的四神图像装饰于金棺银椁,可以说开创了后世用四神装饰棺椁的先河[7]。其中的青龙、白虎身体细长,除头部以外,两者区别较小。这与《太原市金胜村第六号唐代壁画墓》(武周时期)的白虎图[8]、唐温神智墓(唐开元六年,718年)出土的青龙、白虎图形相近[9]。骑在青龙或白虎身上的仙人,形态相近,以银椁上骑青龙仙人为例,双腿跨坐于龙身,右手执物,左手牵缰绳,单螺髻,身穿小袖长裙,系裙到腰部以上,披风后飘,小口裤,软靴。这种服饰形象与隋唐时期妇女着装相近。则金棺银椁的制作时代亦应仿佛。

其四,几重椁上的装饰纹样以单支卷草纹为主。花枝单茎呈波状连续。缠枝上附有零散小叶。花纹造型与太原龙敏墓志盖上的纹样[10],开元十二年佛造像背光上的纹样相近[11]。

其五,地宫内出土开元通宝钱币,钱径2.4厘米,重4克,与湖北安陆王子山贞观十一年(637年)吴王妃杨氏墓出土的开元通宝钱相近[12]。徐殿魁先生将杨氏墓开元钱币定为早期开元。“纪年墓资料表明,这种铸造考究、模范一致的开元通宝钱,其铸造时期均在初唐范围之内。当然我们也注意到,高宗武则天时期,个别钱币在字形上发生细微变化,如‘通’字的走部前三笔略显顿折。”[13]佛塔建造年代亦应在此期间。

此外,太原龙泉寺一些相关资料也可作为我们判断舍利塔营建年代的间接证据。

明嘉靖《太原县志》说:“太山寺在县西十里风谷山之半,唐景云元年建。明洪武二十四年并观音、童子五寺入焉。”明万历《新建太山观音堂记》也说:“太山在县西八里风峪山之阳,唐景云元年始建。”可见唐景云元年前后,太山曾有一次规模较大的寺庙营建活动。考古调查表明,在太山龙泉寺周围的西坪、北峰及“老虎洞”一带,都发现不晚于唐代的遗迹遗物。龙泉寺三大士殿前台阶东侧,现存唐碑一通,记为景云二年(711年)所立。碑额盘龙戏珠,与保存于晋祠的唐贞观二十六年《晋祠之铭并序》碑碑额形制相同。碑上字迹多漫漶难识,但有“千载而维新”字句,载字作“”,说明石碑的雕凿年代应不早于载初元年(689年)[14]。考古工作者局部清理唐碑基础,发现唐碑通高6米(露出地表部分仅3.8米)。在唐碑基址下还发现早于唐碑的文化层,出土大量建筑构件。又说明太山龙泉寺的创建年代还在景云元年之前。

总之,根据调查资料、出土遗物和相关文献记载可知,唐代龙泉寺的规模远在今日之上。唐景云元年前后,太山龙泉寺曾经有一次规模宏大的营建,舍利塔应是在这次营建活动中落成的。此时距武则天还政于李氏不过五六年,遗迹遗物显示出大量武周时期文化特征,也是十分正常的。

晋祠唐碑

太山龙泉寺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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