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雅时新小说征文与江贵恩的小说

2018-07-24 12:40姚达兑
华文文学 2018年3期

姚达兑

摘要:傅兰雅“时新小说”征文(1895)是近代文学史上的著名公案。傅氏征得的作品在失踪百年后重被发现。然而参赛作者生平大多无考。本文讨论的是参赛者江贵恩及其作品《时新小说》和《鬼怨》。全文分三个部分:一是据现有材料,推断出江贵恩生平。二是讨论其参赛作品《时新小说》的特色。三是讨论其后期作品《鬼怨》。《时新小说》的风格无疑是满足了傅兰雅期待的“基督教腔调”。《鬼怨》说教色彩颇浓,但文学色彩也不弱。傅兰雅希望培养出新一代的写作者和教会的本土接班人,江贵恩后来的发展正好符合了傅兰雅的期待。

关键词:傅兰雅;时新小说;江贵恩;《鬼怨》。

中图分类号:I1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677(2018)3-0031-08

英国教士傅兰雅(John Fryer,1839-1928)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在《万国公报》、《中西教会报》、《申报》等报纸,广发布告,征求“时新小说”(或称“新趣小说”),求时人出谋划策,以治时弊三端(时文、鸦片、缠足),务使国富民强。征文所得参赛作品2006年被发现于柏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2011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原文影印出版,计有14大册。傅兰雅征文时收到的作品是162部,现存150部,其他作品则佚失无存。

研究这个题目的最大难点在于:参赛的作者,多用笔名,身份不明。笔者曾写作有一系列的文章考证这些参赛者的生平,并对其作品略作解释。①本文是一系列文章中的一篇,特从大量的材料中梳理出一些线索,以讨论其中的一位参赛作者江贵恩的生平、参赛作品和其它创作。江贵恩撰《时新小说》参加了傅兰雅小说征文,但未获奖。其参赛稿收入了《清末时新小说集》第十二册。②江贵恩曾长年侨居于马来亚。他人虽在东南亚,与大陆的教会组织长期保持联系。他的生平较为曲折,既是牧师,后来甚至成为一地的宗教领袖,也与革命党人关系密切。

据笔者所见的有限材料可知,除参赛作品《时新小说》外,江贵恩还在《圣公会报》上撰有几篇短文和连载了一部中篇小说《鬼怨》。这些材料,至今未有任何研究。本文抛砖引玉,从三个方面展开讨论,首先是考证出江贵恩生平的基本概况,其次是讨论其参与傅兰雅小说征文的《时新小说》如何攻击三弊,最后是讨论其在马来亚完成、后寄至武昌,发表在《圣公会报》上的神魔小说《鬼怨》。

一、江贵恩生平略考

笔者根据有限的资料考证得知:江贵恩(?-1944),原藉广东新安客家人,属于巴色会。1898年,移民马来亚,转入圣公会。因与中国革命党人有较为密切的联系,遂被马来亚当地政府驱逐出境。事过之后,他又回到马来亚。后又外派至广州圣保禄学院修道。1913年,在马来西亚被提升为教会执事。1915年,被按立为牧师,成为当地宗教领袖。1935年归国,旋即转赴海南。1944年逝世于海南。

广东巴色会,是19世纪基督教新教传教事业最成功的代表。③巴色会源于瑞士属地巴色城,成立于1815年,属于信义宗。巴色城处于瑞士、法国和德国的交界处,故而会中以三国教士居多,而来华的巴色会传教士中又以德国人居多。1847年,巴色会两位牧师韩山明(Theodore Hamberg,1819-1854)和黎力基(Rudolph Lechler,1824-1908)受派遣来到香港,开始了巴色会在中国的事业。此后,在华的巴色会又称为崇真会,以香港为基地,经深圳、东莞,再向广东其它客家地区扩张传播。

广东客家地区的巴色会,多是同姓、同族聚居一处,其中以江氏、张氏两族为最大。这两族之中,皆曾出了一些较著名的华人牧师和传教士,著名人物有江觉仁、江奇敏、江大贲、张复兴、张广鹏、张冲穆(音)、张中兴(音)等人。④在傅兰雅小说征文参赛者中,还有几位广东巴色会成员,如张志善和钟清源等人。江贵恩,则属江氏一族。

广东巴色会(多是客家人)是较为本色化了的教会组织,成员多支持或同情太平天国运动。韩山明曾为洪仁玕施洗。洪仁玕是洪秀全的族弟,后来至南京辅助洪秀全,颇受天王器重,被封为“开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在这批参赛作者中,也有不少人同情或支持太平天国运动。比如朱正初,就曾入太平天国某官做幕僚。又如,张声和的父亲曾将被清兵追捕的洪仁玕匿藏于家中,后来又随洪氏赴天京(南京)。1860年代,太平天国覆灭后,巴色会及其教士便作为中间人,协助众多客家难民(也有支持或参与太平天国者),一批批地移居海外各地。⑤东南亚是为最主要的去向。

江贵恩的参赛稿件首页署有来自于“广东巴色会李蓢”。“李蓢”,又称李朗,即是广东省深圳市龙岗区布吉镇的李朗村,现今仍有此地名(在附近马路上能看到路标)。江贵恩自称是广东新安人。“新安”,后易名宝安县,现隶属于深圳市,“宝安”保留为一个区名。

江贵恩隶属于巴色会,族中亲友曾支持太平天国运动,故而江氏也支持反清革命运动。1895年,江贵恩参加了傅兰雅的小说征文比赛。1896年,马来联邦成立。1898年,江贵恩率领族众一百五十余人,集体移民马来亚。其族人称,这个事件如同摩西率领他的族人出埃及一样。江氏一族移居马国的原因,除了对清国不满之外,一方面在于马国已有一定数量的客家人移民,在当地已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形成一个社会网络,另一方面在于当时的砂拉越地区(今属马来西亚)的白人“拉惹”(即国王)查尔士·布律克吁请更多的华人前去开垦荒地,并承诺了不少优待的条款。⑦

这批前来垦荒的华人,在马来西亚被称为“东归新人”或“惠东安人”。他们在当地的后人记录如是,“这批客家人则习惯自称为东归新人,东是东莞县,归是归善县,现在称为惠阳县,新是新安县,即现在的宝安县,由于這三个县现已称为惠阳市、东莞市和宝安区,所以这三属人士就称为惠东安人,他们所创立的公会就称为惠东安公会。”⑧

这批移民马来亚的广东巴色会教民,并没有将他们自己的教会带到马来西亚。他们犹如羊羔,失去了牧首。不久,在江贵恩的带领下,移民而来的全部巴色会教众,集体加入了英国圣公会。江贵恩自己也成为了砂拉越古晋圣公会传教师。当时砂拉越古晋圣公会的副总监阿瑟·沙普,后来在伦敦出版的书中记录道:“(江贵恩)在上海美国圣公会学院华文翻译的教会教义帮助下,证明自己适合胜任圣公会教会传教师的工作。他传教的结果,使我们教会在不久之后,每逢星期日11点,便坐满了华人妇女、婴孩和男人会众。他们中很多是从3英里或4英里外步行到来的。”⑨由此可见,江贵恩是一位非常称职的牧师,善于演讲,很受欢迎,在当地教会中也颇有声望。

这批“惠东安人”及其先辈曾支持过太平天国运动,故而对清末的革命党人和革命活动有颇多的同情,一些教众也确实加入了革命组织。20世纪初年,江贵恩、其它教士和教众,成立了一个华人报社“启明社”。“由于他(江贵恩)的推动,倾向孙中山的报社也一度于伦乐设立分社,暗地展开反清革命活动。”⑩江贵恩作为这一地区的宗教头目,暗中参与海外的反清革命活动,因为反清革命有益于基督教在华的传教。“1907至1908年间,海外革命势力利用启明社从事政治活动,甚至古晋圣公会传教士也认为,孙中山的革命活动对圣公会的传教事业非常有利。这期间蒙西主教还曾被邀来书店讲‘一个基督徒对中国革命的看法。”{11}该社在号召教徒参与革命的同时,也号召了一批革命党加入了基督教会,成为信徒。不久,革命组织受到了当地统治者的查禁、镇压。虽然如此,“来自圣公会的江贵恩等人,仍然成功地感召到一些客家人和其它华人,他们既加入教会也参加革命。”{12}正因为当地政府的压制,江贵恩被查出后,一度被驱逐出境。后来,中华民国成立,革命党人便由流匪变成元勋,在此时江贵恩再经由圣公会中一些外国牧师的辩解和担保,才有机会重回到马来亚砂拉越。

江贵恩曾被派遣至广州圣保禄学院(未确知地点)进修。他于1913年回到马来西亚,旋即晋升为执事。1918年5月26日,又晋升为牧师,成为当地的宗教领袖,是当地圣公会的卓越牧师和著名人士。{13}1935年向教会告老归国,转赴海南岛,因为海南当时有原广东巴色会移民的客家族群。他到当地主持开辟垦场,直至逝世。以上是笔者根据有限的材料考证出来的江贵恩生平大略。

二、江贵恩的《时新小说》

江贵恩的参赛稿《时新小说》,一共3回,每回分别针对鸦片、时文和缠足三弊而展开叙述。故事是以第一人称“余”作为叙述者,很明显江贵恩本人的口吻。故事的大概如下:某日,“余”经过邻村谭石市,见到市侧破屋中的贫民何阿难。何阿难是木工,好鸦片。其兄长何振邦是读书人,无奈不利科举,遂改业专攻舆地之学。兄弟两人的妻子皆是缠足。江贵恩遂与三者,逐个辩解三弊之害,希望他们改良,并从“天道”(基督教)。

何阿难也称深知鸦片之大害,奈何不能控制自己。他说,“鸦片害人,余实知之,人人亦知之。如我乡有歌曰:‘劝男莫食鸦片烟,食烟容易戒烟难。……‘明知死路行将去,有几生人跳出来。”{14}江贵恩指出鸦片之害不仅在于伤害个人的身体,而且还背逆了上帝。吸食者不仅“抱愧今日亲朋”、“抱愧古人”(因为古代圣贤饮食有节),而且还犯下两重大罪,“一在逆天,二在不孝。”{15}“逆天”是指背逆上帝。作者解釋道,“夫天上上帝生人,赋人以性,即赋人以形,全完无缺。故人必当守其身,而养其性,庶无负于苍天。奈何鸦片之来,败人身体,坏人心术,如人有七情。所以显性中所包藏者,今鸦片乃败人情,即可见人性之坏。”{16}吸食鸦片,不仅会毁坏个人的身体,而且败坏人的性情、心术,故而是逆天,是背弃上帝的恩义。

何阿难承认了吸食鸦片犯下“逆天”之罪,但是仍然不明白为何又是“不孝”。这种情况,在非教徒的晚清读者处,可能是相反,即能明白自己伤害身体是为不孝,而难以明白为何吸食鸦片是为“逆天”。但是在这里,江贵恩的情节设置是反过来了。“难曰:闻先生之言,实知获罪上帝,有不可逃之罚矣,然何谓鸦片害人不孝乎?”{17}江贵恩进一步解释说,“一肤一发,受之父母,务自珍如金玉。”并举例说先贤曾子善于守身,至死都不敢让身体发肤受到任何损伤。“因鸦片不第伤及一肤一发而止,更伤入肺腑,毒入骨髓,思之及此,于我何忍。吾将何以对父母哉。且不孝犹不止此,乃有终日烟床,轻父母命。父母有诏,勿谓无诺,更不闻不行矣。故孟子在此,必以鸦片冠五不孝之首,惩戒后世。”{18}故而,不能侍候双亲,也是一罪。

江贵恩在论述鸦片使人“逆天”和“不孝”之时,丝毫没有提及两者可能存在的冲突。在新儒家那里,性情是来自超越性的“天”,而在这个故事里,这个超越性的“天”被替代为基督教的“上帝”。所以表面上看来,两者在儒家理学的理论上并没有冲突。故而可以说鸦片之害,形而上一面是“逆天”,而世俗一面则是“不孝”。这是作者的创造性解释:将基督教和儒教两种教义并列,引申作为道德训诫的标准。

江贵恩还指出,吸食鸦片无异于自戕,但是这种自戕之害,不仅在于一人一家,而且还会使国家贫穷、落后。吸食鸦片不仅伤害个人的身体,同时也使得吸食者变得越来越贫穷。“然贫穷有何干于重大?余曰:贫穷之害,小者一身一家,大者一国。”{19}这里采用了儒家伦理中的从个人到家庭到国家天下的推及原则。“奈何多少壮丁男,全无操作,空负光阴……我国吸食鸦片不下数百千万,共计一日所负光阴,数十年矣。国家所以贫者,实由此也。”{20}

江贵恩最终给出了解救的药方:要拯救中国,必要先消灭鸦片流毒,而戒烟则可直接去西人开设的医院就医。“今西人惠我中国,广设医院,凡立志戒烟者,莫不喜而助之。购药亦价廉货实,又如《戒烟图说》,列明数款良方,皆可取用。”{21}何阿难听罢喜形于色,但又提出还有精神上的困难:戒烟之难,难在立志。这方面,当然便由基督教来补救。作者指出,“不难,人视为难,天视不难。今日天道自西徂东,助人立志,去旧更新。余目经数十人,立志戒烟,皆先训以天道。……如兄台有疑天道无是功力,请尝试之,始信吾言之不谬也。”{22}所谓“天道”,即是自西徂东的基督教。至此,既有医院治疗身体,又有基督教医治精神,则鸦片当然是可以戒除去尽了。江贵恩不忘展望全国戒除鸦片之后国家强盛的情况如是:“遍搜十八省之村间,既无卧烟榻,辜负光阴者矣。此时国之富强也,岂不可坐而待乎。故一除鸦片,即见家齐国治,即见国富兵强,岂不美哉!岂不美哉!”{23}

小说第二回抨击时文之弊,以何振邦学文不成、潦倒一生的案例作为发难的始因。何振邦多次科考不中,改行做起了风水先生。这是迫于生计为稻粮谋,并不是真心相信舆地之学。江贵恩批评他不像个真正的儒者一样诚心敬意:你既然自己不信,为何又要去骗人?同样的情况:读书人作时文也是不信,偏要去骗人害己误国。这是第一点批评:作文者并不心诚。

第二点批评是认为八股范式是对写作者的束缚。何振邦也自道作时文颇受束缚。“古人作文,先求理正,后求言顺,断非如今日八股,吐血三升,始成一讲。”{24}江贵恩也接口说作文不必如作时文那样必须要用古语,尽可以用较为浅俗的语言铺陈直讲,所谓“观诸唐虞三代、孔孟诸书,辞达而已。”又说,“即后人著书立说,皆浅白句语,何以文为?不文而自文,大异今之强作文彩可观,终亦坐而言、不可起而行者。”{25}第三点是八股非取才之道,所获的人才也多属无用。

与论述鸦片有三大害的思路一样,江贵恩认为时文也有三大害,“一害于国政,二害于人才,三害于贫穷。”鸦片之害,可由《圣经》和西医解决,而时文之大害,则需要改进教育体制。他在述说了时文诸多弊害后,解决的方案便在于废除科举,以新学堂代替,同时让男女共同入学就读。征文比赛发生于1895年,1905年清廷才废除科举,从这方面讲,江贵恩的想法在时代的前列。

何振邦也同意时文应该革除,但他更关心的是:应以何物改造人心?正如立志戒烟,可以求助于“天道”一样,改造人心,也应取法于“天道”——基督教。何振邦进而问道:“长于时文”的读书人“欲待进取”但遇阻时,应当如何是处?作者解道:“必以天道先化人心,以天道始有去旧更新之力,除人好逸恶劳之性。如是天道,实为新学之本。天下列国,皆以之而兴,我国岂可舍之哉。”{26}江贵恩所谈的“天道”并没有直接地换成基督教。而是巧妙地借用了一般读者容易接受的语汇。这种策略可能较易说服读者。最后,他指出了天下(西方)列国之兴盛,乃是因为信崇“天道”(基督教),而中国之所以积弱受欺,则是因为未信基督教。

在第三回中,江贵恩指出缠足之害,主要是因为人心受到魔鬼控制。“因空中有昏神,即是魔鬼,使人皆向恶,昏然而习有害之事。俗云:食鸦片有烟鬼、赌博有赌鬼,今裹足亦有缠鬼,故今日虽人人适,不能去其害,鬼力故也。”{27}这里江氏似乎援引了基督教的理念,将坏事都归因于魔鬼,缠足便是因人心受到魔鬼的魅惑。

江贵恩批评三弊的思路也如前一样。吸食鸦片是“逆天”,立志戒烟,应借助天道。袪除时文一弊后,文人也应从天道。那么,批判缠足?“缠足大害,莫先于辱天,次莫大于不孝,三莫大于败身,四莫大于贫穷。”{28}这是缠足的四宗大罪,竟然也与鸦片和时文的弊端非常相近。

江贵恩用了不少的篇幅来论证“缠足”的最大罪愆,乃是“辱天”。缠足破坏人之身心,所以得罪于上帝,难免要受上帝惩罚。“夫人之身心,受之于天上上帝,全完无缺,若小足是全完,则怀胎生育,必成一小足,女子何必生之如男子足,岂天之不智乎?若今日小足为全完,则古女子如娥皇女英及孔孟之母,皆不裹足,则天有偏乎?皆非也。惟今日父母,强为造作,自拟与上帝并立,大辱于天。妄夺造化之权。嗟乎!我何人乎,何敢辱天。如天垂赫怒,亦难逃其刑矣。尝闻福自天来,则祸亦自天来。古书曰,‘作善百祥,作不善百殃。孰敢谓天帝无灵,其所以不罚我者,慈而已矣。”{29}此外,强令儿子缠足,是陷女儿于不孝。父母强迫幼女缠足,“忍视女子凄凉号泣,任彼痛苦……”,除了有碍天道、得罪上帝之外,还会陷女儿于不孝。这是因为女儿应当尽责地孝敬父母,但是若是缠了小脚,恐怕就会因身体不便,无力去尽孝了。

如何破除缠足恶习,江贵恩给出的解答也是物质和精神双方面的,即可以去天足会,同时去“天道诸会”(教会)。他说,“今国中既立有天足会,劝人存其天然之足,入其会者,莫不欣然接之,助之去此流毒。即传天道诸会,皆不裹足,有是志者,皆可入之。一则可救己灵,二则可救己身。”{30}其实“天足会”是女传教士所建立,与基督教传教组织有密切的关系。早在1874年左右,一些女传教士便在上海发起了反缠足的活动,直接攻击了这种陋习,并挑战了这种陋习背后的父权制。1895年,Alicia Little(一个英国商人的妻子,本人也是传教士)在上海发起的“天足会”,可算是较具规模的反缠足组织,影响较大。{31}同一时期,广东也有与“天足会”性质相近的组织。1895年康有为、康广仁兄弟在广东成立了“粤中不缠足会”,康有为的两个女儿康同薇、康同璧也带头不缠足,对粤中风气影响甚大。江贵恩当然也是熟知这些“天足会”运动。

综合言之,江贵恩攻击三弊和提出解弊的方针都是从物质和精神双方面进行。所谓“一由可救己灵,二则可救己身”。他的论述不仅针对了三弊对个人身体的危害,也关心个体灵魂的得救,有时也不忘抒发国家贫弱的忧思。

此书每一回回末,都回归到了“基督教腔调”,引申论述了“天道”(基督教)对于袚除三弊、拯救中国的重要性。这种过分说教的论述,是这部小说的一大弊处。

三、江贵恩的神魔小说《鬼怨》

江贵恩是一位善于演讲、用语言传道的牧师,同时他有较强烈的写作动力,希望用文字来传达其宗教思想。他经常在《圣公会报》上发表文章,既有个人出差传教的报道——比如《咪哩服务记》一文,{32}也有一些杂论,比如《一个传道妇的工作》一文谈论女教士的职责{33}。他还曾连载有一篇较为有趣的中篇小说《鬼怨》。

江贵恩所著的小说《鬼怨》,分为5期,1935—1936年连载于《圣公会报》上,约2万余字。{34}江贵恩发表该小说时,已是老年了。他从马来亚回到大陆,身赴海南(第一、二期发表时仍署名“砂拉越江贵恩”,后面便不署作者所在地名)。他于1895年参加了小说征文比赛,40年后仍有小说发表。这说明他可能一直坚持文字创作,或者至少对写故事抱有强烈的兴趣。笔者所见材料皆来自中国大陆,较为有限,未能进一步作出总结。笔者推测,江贵恩在移民马来亚之后的近40年间,应该还有一些作品在当地发表。

《鬼怨》是一部较为独特的小说,叙述上虽无甚长处,但作者驾驭语言的能力颇有了得。先看故事方面。故事设置在9月29日,是日为基督教圣节圣米迦勒节(Michaelmas)前夕。圣米迦勒是基督教神話体系中的“天使长”,在诸天使中辈分最高。他代表了光明,曾率领上帝的天使大军,打败了代表黑暗的魔鬼撒旦。

故事大意如是:时间处于19世纪末某年的圣米迦勒节。圣节前夕,世界各地的教堂,皆在庆祝大天使的胜利。在叙述者(我)独见远处有鬼火点点聚集,遂赶去察看。我来到了众鬼聚会的地方,偷听到五只鬼在抱怨加入魔鬼队伍后的惨状。五鬼刚叙述完,魔王便现身讲起他个人与天使打仗而失败的种种遭遇。此下全部篇幅,则皆由魔王第一人称叙述。魔鬼讲起圣米迦勒节的由来,原来是为了纪念当年圣米迦勒率领诸天使打败魔王率领的魔鬼队伍。鬼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当时神魔交战的场景。魔王叙述完个人遭遇后,又引入了其它的事例,皆是讲他如何诱惑青年人、妇人、孩童,但是均以失败而告终。他作了这一系列的演讲,俨然如同一位宣教师在讲道——以魔王失望的口吻而作。最后,魔王感叹自己失败后的惨状,并告诫诸鬼不可再作恶,并就此宣布诸鬼散会。这简直不像是一个故事,倒像是基督教牧师灵魂附身而作的讲辞。如此看来,反倒颇为符合作者的牧师身份。

这篇小说虽无很强的故事性,但整个叙述其实可看作是一个基督教信徒心中的神魔交战状态。只有這样理解,方能解释为何故事中魔王的叙述口吻有点像牧师或基督徒,因为或许这正是基督徒在想像魔王的状态。小说的开篇是圣节已到,全球同庆。作者写道,“9月29日之前夕,将近日落西岗,黄光四射,旋而一收一放,放后再收。天空由迷濛而昏黑。忽聆普世十架尖塔之钟,叮叮噹噹,一切圣米迦列与诸天使堂,钟声倍壮。谁也知是一种庄严之举动,北自冰洋之滨,南而澳洲及非洲之好望角,东而日本,西而美利坚,与此庆典中有干涉之各教区,不论男女,或老或少,相告赶赴会场。”{35}叙述者“余”在教堂门口,看到人们夺赴教堂,而他自己则颇有些犹豫。他看到,“片时各方队伍,齐进大殿,满堂济济,地无容隙,琴韵悠扬,声澈堂外,民众面向圣台,欣欣然如勇士凯旋归幕。继而白衣诗班,成对而出。教士老者,高冠持杖。明袍披体者,又殿其末。齐向台基,一跪而起,各就座位。教士赞礼,始而颂赞诵经,后而宣布咏诗。”{36}然而,他却不并进教堂。他有如下一番解释:“余因素性乖偏,常择座于门侧,或静立于堂外,觉得遥瞻至圣所,幽深宏远,感激益深。堂外静聆歌颂,萦绕天际,神通愈切。”{37}从“择座于门侧”、“静立于堂外”几句可知,这位“素性乖偏”叙述者,可能是一位犹豫不定信徒。所以,当他看到“堂众崇礼”时,他也不上前,而只是“独立前阶”。

随着情节进一步推进,我们看到:远处黑暗中的萤火,引导着犹豫的叙述者,去寻找“暗国”和鬼众。这里“暗国”(或“暗邦”)是魔王撒旦统治的国度,与之相对的是“光国”,即救世主和天使长所在的国度。叙述者在教堂门口回首后看,只见黑暗中萤火趱动。“余回首向西山直视,黑漆不能辨山岳,知前山高岳之下,本无村落,何以忽见万千萤火,纷纷趱动。余遂轻步下阶,穿度幽径。”此人不进入教堂,反而荒山野岭中,寻那“万千萤火”,在鬼火的引领下,来到了“黑宫”前,看到众鬼聚会。“由篱缝内窥,黄沙坡中,有黑宫一所,借荧光闪影,微辨其形,屋矮而宽,可以容众,但乘炎气播弄,腥秽难闻。屋顶平坦,碉堡围列,时有火箭向空际及四方挥射。”{38}他来到黑宫之前,无意中听到5只小鬼在“抱膝谈心”。他们因各种贪欲、恶行而堕此道,他们所讲所论像是在抱怨一步踏错以致如此境地,如今已是追悔不及。

5位小鬼讲毕,继而是鬼王出场。这个故事的开篇叙写的是教堂钟声叮叮当当,继而堂内“琴韵悠扬,声澈堂外”,以及众教徒诵经咏诗,煞是好听。鬼王出场背景音则是呜呜的角声,对其形象的描述也是甚为骇人。“宫顶角声大作。群鬼进院,席坐沙上,怒目相视。继而角声再呜呜,鼓声鼕鼕,巨大黑影摇动,始知鬼王登堂,坐定高位,目光四射,一身怪相,令人可怕。面黑而狰狞,额高而颧突,口阔牙露,耳长鼻尖,目云红而睫如树,髯发短而粗硬。首戴铜盔,身披钢甲,手持三齿长钗,腰佩长条利剑。足向台下一触,轰然一声。手握案上人头骨敲下,霍然作响。”{39}对鬼王形象的描述,还是较为成功的,这正好与前文对教堂的描述,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鬼王出现之后,讲述基督教各种圣节(诸圣节、诸天使节等)的由来。再讲及他自己的种种“功绩”。先讲及“伊甸园故事”。鬼王作做诸恶,始于引诱人类始祖犯下“原罪”。鬼王自道,“我知上帝造人,全在一爱,乃削其爱主之真爱,增其爱人之私爱,毫厘之差,藐于防守。人祖失足,我功告竣,古今万代人类,竟穿入吾囚笼矣。因此我计大成,汝辈始得有今日。以世人为侣伴,破鬼谷之寂寥,颠之倒之,抚之弄之,招之使来,挥之使去,苦役不必偿值,打死不敢叫冤。且我能变人为禽兽,化人性为虎狼,点其身为顽石,扪其体为朽木,万人同居监狱,万世共担咒诅。”{40}

鬼王继而讲及,世间“五伦”皆被其破坏。“常为汝等劳神费力,组成戏剧,以天下之王公大臣,文人学士,招罗训练,供作傀儡,俾汝等赏心悦目,激奋精神。表演既属公开,从未收汝场券,如素日所常之五伦大戏,汝等固百看不厌,齐叹为绝妙手法。”{41}这五伦大戏是五幕剧,每一幕依次涉及的是夫妇、父子、兄弟、朋友、君臣。

比如夫妇一幕如下。

汝看第一幕。当男女一双,坐在公园石凳,抱颈谈情,说何山盟海誓,约订白首终身。于新婚大宴,众客盈庭之际,酒兴方酣,弦歌未撤,我见新房二人,情绳紧结,将来必定延绵,产生爱子爱孙,有碍于暗国第一大纲,备令人类相残相杀之本旨。我遂手探怀中,取出金银铜三质所铸之剪,乘其二者不防,倏然将缠绳截断,使二者头上炉火一燃,闹骂离异,打得头破血流,满堂交■。何等好看!点缀到天工虽巧,厚赋人情,被我举指之劳,变到不及一双小雀,双宿双飞,尽其天趣。{42}

第五幕是讲君臣之伦,鬼王将其分为上下两半幕。上半幕是从君主的角度看,下半幕则换为当下的政治生活。“今日之会场为昔日之朝廷、之主席者,昔日之帝王也;公民者,昔日之臣宰也。”{43}世间五伦,皆被魔王破坏了。五伦大戏叙述完后,魔王总结道:“试看自开天辟地,世界光荣,演到赤体一双,蹲伏树穴,火刀一把,逐出华园,表显到天公虽极尽无限之爱护,其奈我霸主破坏之势力何。天府万群寂静忧伤之时,即我暗国欢欣跳舞之日。所谋遂意,所做成功,安得不顾而乐之。”{44}

此后,天府派下天父的“宠子”,来救世人。下文鬼王的叙述,便转而讲起基督教的拯救作用。所谓的“宠子亲征”,即耶稣降世,与魔王相战,以救世人。魔王叙说道,“看到宠子亲征,威音益播,列王战栗,阴府动摇。我大本营总帅,先被拒逐,天庭空际,既不得自由行走,我虽本寨之王,不过假作威福。若触他尊威,势难立足。汝观我左翼健将,起先下手,虽称霸于京师,亦何能阻其前戎,遭诅腹成虫窖,暗邦之国手无策,徒自痛转床笫,败返幽牢。”{45}此后是魔王百般引诱,终是不成,最后败逃。

魔王败逃后,“宠子”及其信徒建立“新京”和“世界新殿”。且看作者如何描述新京和新殿,其语言颇为讲究,值得玩味。“荆棘于汝为伤,彼为编王冠之贵璧;摧苇于汝为辱,成为权者之杖提;蔽袍于汝为羞,适饰皇服之华丽;粗木于汝为耻,取作宝座于皇畿。甚至禽兽能识性,鳞介且知时。地上走兽,反抗汝之不诚;海中之鱼,亦不随汝恶意。白鸽报喜,黑鸦救饥,狮纯如犬,蛇蝎可戏。白驹柔和,轻步跻跄大道;小羊虔跪,纯静俯伏如仪。野熊应命,远驼观礼。幼鳞二尾,飨众有余;藏金鱼腹,待用时宜。是知世界新殿,永固灵基,此时新京之宏哉、壮哉、圣哉、永哉!”{46}作者的语言典雅,讲究对仗押韵,典故运用也较为纯熟老到。由此可见,作者的文学修养、圣经学知识和文字的感悟能力都不低。

该小说结尾时,魔王称自己已败给了“宠子”基督,便劝说众鬼散会。他的讲辞,颇似戏剧中的唱词。“汝等老鬼、少鬼、男鬼、女鬼、贵鬼、贱鬼、旧鬼、新鬼,演言既终,宣告散会。祸是自由取,莫怨鬼无义。鬼身自难保,各当顾自己。……汝看东方微见白,我心先觉痛悽悽,莫钟待鸣叮噹报,谁堪听唱杀魔诗,去留由己意,我先大步趋,散场最忌脚跟响,钓足群逃石洞栖。怕逢大殿群民会,一网打尽鬼无余。末日未临多时日,稍留汝命待时机。吁——吁——吁!”{47}在这里,魔王宣告其计不胜,此时诸鬼散会,各觅出路。但是,这样的口吻读来却如剧本台词,并没能彰显出魔王的独特身份。

可以从两方面来看待这个小说内部的不协调性,即魔王和诸鬼的口吻不与身份相配。一方面是如上面提及,可将这个故事看作是一个人的心路历程,这显示出了叙述者——那位在教堂门口犹豫的信徒的心理状态。另一方面,《圣公会报》虽标此故事为“小说”,但江贵恩并不依现代小说的模式来写,而是像用文言所写的一个寓言。从第一方面看,这个小说的叙述结构,有一定的成功之处。第二方面看,作者所用的语言,其遣词造句、铺张排比,以及化用《圣经》和中国的典故,皆显示出了其文学性。最后,江贵恩的牧师身份,对这部作品的风格,有一定的影响,因为这部小说的口吻如同是牧师站在魔王反面来作布道。

四、小结

江贵恩的参赛小说《时新小说》从行文的腔调和风格看,无疑满足了傅兰雅的期待,即希望参赛者能使用“基督教腔调”来批判三弊。从江氏的生平来看,他隶属于巴色会,同情太平天国,与革命党人有密切联系,后又移民马来亚,终于修成正果被按立为牧师,成为一方的领导。其文字事业,据笔者所见的《时新小说》和小说《鬼怨》判断,也有一定的成绩。可惜无法搜罗到关于江贵恩的教会档案,以及他在东南亚活动的种种文字记录,这一部分唯有留待后续者补全了。江贵恩晚年所作的小说《鬼怨》不像叙述性散文体的现代小说。《鬼怨》说教色彩较浓,人物廖廖几个,情节性不强,用典太过频繁,许多地方太过讲求词藻和押韵以至于读来像半篇骈文。但是,这部小说在语言上、修辞上,还是有一定可取的地方,许多地方能显示出作者的不俗的文学水平。

黎子鹏曾将晚清基督教中文小说分为3类,依次是(1)由传教士和华人助手一起合作翻译的西方小说,如《天路历程》等;(2)由传教士和华人助手共同创作的中文小说;(3)由华人创作的中文小说。{48}笔者认为,第三类小说——由华人独自创作的中文小说,是较晚才产生的。在傅兰雅小说征文之后才逐渐多了起来。最后,傅兰雅推动小说征文,其目的之一,便在于培养基督教文学的新一代写作者,培养教会的本土接班人。毫无疑问,江贵恩后来的发展和其作品,充分符合了傅兰雅的期待。

① 笔者对这一主题的讨论,还有如下几篇文章。(1)《傅兰雅小说征文与梁启超小说界革命》,《读书》2017年第6期。(2)《主体间性和主权想象——1895年傅兰雅时新小说征文和中国现代小说的兴起》,《清华大学学报》2014年第2期。(3)《楊味西及其〈时新小说〉的插图、结构与主题》,《江汉学术》2013年第5期。(4)《从〈新趣小说〉到〈熙朝快史〉——其作者略考和文本改编》,《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3年11期。

② 周欣平主编:《清末时新小说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2册,第53-110页。

③ Jessie G. Lutz, Rolland Ray Lutz, Hakka Chinese Confront Protestant Christianity, 1850-1900, with the Autographies of Eight Hakka Christians, and Commentary, New York: M. E. Sharpe, Inc, 1998, p.3.

④⑤⑥ Ibid, pp.200-201; p.27.

⑦ 房汉佳:《惠东安人移居砂拉越的历史与现状》,崔灿,刘合生主编:《客家与中原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416页。

⑧ 房汉佳:《惠东安人的移居与发展》,《东莞乡情》2002年第3期,第48页。

⑨ 同上。又,Arthur. F. Sharp, The Wings of the Morning, London: H. H. Greaves Ltd, 1953, pp.71-73.

⑩ 王琛发:《马来西亚客家人的宗教信仰与实践》,马来西亚客家公会联合会2006年版,第120页。

{11}{12} 朱峰:《基督教与海外华人的文化适应》,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177页。

{13} 房汉佳:《惠东安人移居砂拉越的历史与现状》,崔灿,刘合生主编:《客家与中原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409页。

{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 周欣平主编:《清末时新小说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2册,第57页;第61页;第63页;第64页;第66页;第66-67页;第66页;第69-70页;第73页;第81页;第81-82页;第90页;第100页;第102页;第102-103页;第106-107页。

{31} Kowk Pui-lan, Chinese Women and Christianity, 1860-1927, Atlanta, Georgia, Scholar Press, 1992, pp.112-113.

{32} 江贵恩:《咪哩服务记》,《圣公会报》1926年第19卷第17-18期,第8-11页。

{33} 江贵恩:《一个传道妇的工作》,《圣公会报》1933年第26卷第18期,第20-23頁。

{34} 江贵恩:《鬼怨》,分五期连载于《圣会公报》1935年第28卷第20、21、22期,1936年第29卷第7、9期。

{35}{36}{37}{38}{39} 江贵恩:《鬼怨》,《圣会公报》1935年第28卷第20期,第23页;第24页。

{40}{41}{42}{43}{44} 江贵恩《鬼怨》,《圣会公报》1935年第28卷第21期,第16页;第17页。

{45}{46}{47} 江贵恩《鬼怨》,载《圣会公报》1936年第29卷第7期,第17页;第29卷第9期,第23页。

{48} 黎子鹏:《晚清基督教中文小说研究:一个宗教与文学的维度》,黎志添主编:《华人学术处境中的宗教研究 本土方法的探索》,香港三联书店有限公司2012年版,第235页。

(责任编辑:庄园)

John Fryers New Age Novel Contest and Jiang

Guiens Fiction

Yao Dadui

Abstract: The New Age Novel Contest initiated by John Fryer in 1895 is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incidents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 Entries for the contest including 162 novels are now rediscovered after one hundred yearslost. Nonetheless, the life of contestants almost unknown. The article consists of three parts that focus on one of contestant Jiang Guien, his entry and another novel Guiyuan(The GhostsRegret). The first part is the textual research of Jiangs life, and the second relates to his entry Shixin Xiaoshuo (The New Age Novel), while the third scrutinizes his novel Guiyuan. Undoubtedly, both Jiangs entry and his future development fully met Fryers requirement in the sense of writing with Christian tone, and of cultivating Christian writer and successor for the next generation.

Keywords: John Fryer; New Age Novel (Shixin Xiaoshuo); Jiang Guien; Guiyuan (The Ghosts Regr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