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娘打来电话,问他现在在哪儿。
他轻声说:“在医院。”
娘说:“知道,听你爹说了。”娘接着哽咽道:“儿啊,你怎么能那样,怎么能捐献骨……髓啊?”显然,娘不理解什么是骨髓,说到这儿,明显地顿了一下。
他忙说:“娘,没啥。”
娘说:“你不听娘的,娘就去死。”
他急了,忙告诉娘,不是自己捐献骨髓,爹听错了,是自己有病,想找人给自己捐献骨髓。
娘一听更急了,问清了他所在的医院,和爹当天就打了车,匆匆赶去,在医院看见了他。他正坐在病床上,护士在给他量着血压。娘一见吓了一跳,问道:“儿呀,你怎么啦?”
他说:“白血病。”
娘不懂什么是白血病,望着他。
他告诉娘,患白血病很难治。看娘身子一颤,他忙说,不过,如果有骨髓配型成功的人愿意捐骨髓,自己就有救了。
娘忙说:“配啊,砸锅卖铁也配啊!”
他叹一口气,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两万多人中才有一对配型成功的。”
娘坐在那儿,眼睛直了。
他忙摇着手,说自己已经和一个女孩配型成功了。
娘眼睛一亮:“真的?”
他再次垂下头,告诉娘,对方不愿捐献骨髓。娘一脸灰白,许久,点点头道:“是啊,身上的东西,不都是跟眼睛鼻子一样,哪有多余的啊?多余的也不会长啊,谁又愿捐啊?”
爹在旁边嘀咕一声:“听说,捐骨髓没事的啊!”
他沮丧地摇摇头,告诉他们,那个女孩就是不愿捐。
娘试探着问:“真没事吗?”
他说:“可能是吧,不过,这得问问医生。”
正说着,一名医生从旁边匆匆经过,娘忙一把拉住医生,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可怜巴巴地问:“医生,捐献骨髓对捐献的人有伤害吗?”医生望着她摇了摇头。看她有些不懂,医生就打比方說:“骨髓就像韭菜,捐了又会长出来的。”农村里,韭菜不少,割后生得更快更肥更多。娘懂了,娘脸上的灰白颜色没了。娘想了想,仍拉着医生的手不放,她请求医生能帮自己给那个女孩说说。
医生一笑,点头答应了。
四人去了另一间病房,见到了那个女孩。
娘走过去,一把拉住女孩的手,说:“娃啊,大婶求你了。”
娘指着他说:“我就这么一个儿,请你救救他吧。”
见女孩不说话,娘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医生说:“医生说了,对你没什么伤害。如果有伤害,这个要求大婶也说不出口啊。”
女孩雪白的脸上流下两行泪,望望她,仍没有说话。
娘急了,说:“娃啊,大婶给你跪下了。”
娘说着,就要跪下去。女孩忙一把拉住,流着泪说:“大婶,我才是病人,这位大哥是捐献者。”说完,女孩指指他,继续道:“求大婶了,救救我。”
娘站在那儿,愣住了。
不过,娘马上就明白了。
娘拉住女孩的手,打量着女孩毫无血色的脸。
许久,娘红着眼眶,对他说:“去吧,娘不拦你。”
娘又说:“出来了,娘煮鸡蛋给你补补身子。”
他答应了一声,笑着望了医生和女孩一眼,忙向手术室走去。他知道,善良的娘,一旦知道捐献骨髓是怎么回事,一定不会拦他的。
他猜对了。
六个小时后,他从手术室走了出来。
爹娘迎上来,仔细打量着他,见他没事,爹一笑,得意地说:“小子,你答应了爹的,我劝你娘来,你回去可得陪爹喝几盅。”
他一笑,手指一弹,嗒的一响。
娘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儿子和老头子商量好骗来的。她回头瞪了老伴儿一眼道:“啥出息?几盅酒,就让儿子给收买了。”
说完,娘拍着儿子的手笑笑,得意地道:“我儿捐了骨髓,救了一条人命,救了一个家,娘受一回骗,值!”
他望着爹娘笑了。
〔本刊责任编辑 袁小玲〕
〔原载《小小说月刊》
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