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难”究竟难在哪儿？

吴元中

今年3月29日，全国法院决胜“用两到三年时间基本解决执行难”动员部署会召开。会议指出，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切实解决执行难问题，依法保障胜诉当事人及时实现诉讼权益。最高法院贯彻落实党中央决策部署，向执行难全面宣战。两年来，执行工作质效有了很大提升，外部环境有了明显改善，“基本解决执行难”工作取得重大进展，但当前的形势依然严峻，离总体目标还有差距。

确实，尽管全国法院为解决执行难付出了艰苦努力，但胜诉当事人的权益不能及时实现，被执行人通过财产转移、隐匿等各种方式对抗执行，把生效判决变成“法律白条”的现象仍然广泛存在。一些“老赖”在出国、乘飞机受限时一下就把义务履行完毕，使长年查询不到可供执行财产的案件得以执结，也说明他们有充分的履行能力，并通过种种方法成功隐匿了财产。

我们看到，通过多部门联网与配合使可供执行财产无处可藏，以及通过采取失信被执行人名单制度使“老赖”的相关需求受限，迫使其履行义务，都是必要的，也有必要在这些方面继续努力，但执行手段是法定的、有限的，“老赖”对抗执行的办法是多样的、无限的。如果仅仅在这些方面做文章，不仅执行效率低，执行人员在没日没夜地与“老赖”玩财产隐匿与查找的游戏中疲惫不堪，也必然对一些不把上失信名单当回事、没有相关需求或认为有了需求再履行义务也不晚的“老赖”没办法。仅仅靠这类办法并不能有效解决执行难问题。

>>视觉中国 供图

由于执行难的原因在于被执行人有履行能力却拒不履行，要根本解决执行难问题，还须根本解决被执行人对抗执行、拒不履行义务问题。也只有解决被执行人对抗问题，使其自觉履行义务，才会既体现判决权威，又使执行低成本，并使法院从繁重的执行压力下腾出手来，把更多的人员和精力用于审判上。

众所周知，被执行人之所以会对抗执行，主要不是因为不懂法。执行难不是出现在人们法律意识更低之时，而是在人们法律意识空前提高、法治进程不断深入的情况下成为一种普遍现象。

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被执行人对抗执行呢？其实不是不懂法，而是知道了法律的短板，藐视法律，认为法院拿他们没办法。也的确如此。虽说对拒不履行义务行为可处以罚款，也依法加收迟延履行金，但被执行人连判决义务都不履行，再给予罚款处罚岂不更成为空罚？连本金都执行不了，再计收迟延履行金岂不更使案件执结不了？当然，还可对“老赖”进行拘留处罚。但拘留最多15天还不能重复使用，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不说，一旦对“老赖”予以拘留仍然不履行义务，就对其更没办法，“老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

难道就任由被执行人变成“老赖”，除了查找财产就没办法了吗？有人会想起令“老赖”顾忌的拒不履行判决裁定罪，一些“老赖”也是长期使法院没辙，但公安机关一立案特别是检察机关一批捕，比出国受限还灵，全家都帮着立马履行义务。遗憾的是，自1996年刑事诉讼法修订、把此罪的追诉权从法院拿出后，该罪几乎停留在纸上，变成了纸老虎，面对“老赖”，法院也只是一遍遍地进行财产查询，鲜有进行拒执罪追究的。“老赖”成堆，执行难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并难以解决，也正是与拒执罪变成纸老虎相伴而生的。

没有拒执罪做后盾，不仅使罚款、拘留等措施无法与其配合，失去有效性，也必然给被执行人解除后顾之忧，使其无所顾忌地对抗执行。执行难实际上就难在对“老赖”进行刑事追责，拒执罪因为变成纸老虎对老赖失去了震慑力，使其想方设法对抗执行而没有被刑事追责之忧。

本来，法律区别于道德的关键在于有效的惩罚，使人们鉴于惩罚后果不为违法或对抗法律义务之事。西方法学家汉密尔顿也强调制裁的必要性并指出：“如果违法而不受惩罚，貌似法律的决议或命令实际上不过是建议或劝告而已。”同样道理，要使义务人对不履行判决义务有所顾忌，而不是不以为意，甚至认为对抗对其有利，也必须使拒执罪从纸上走下来成为真老虎，让“老赖”不敢不履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