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青
摘 要:《哀郢》为《九章》中极具代表性的一篇文章,一直颇受学者的研究与关注。从王逸、蒋冀,经明代汪瑗、清人戴震,再到今人郭沫若,对《哀郢》的写作时间、写作背景以及屈原流放行走路线这三个方面一直存在着争议,各自颇有依据,真假难分。结合文献研读以及与《楚辞》中其他文章对比,笔者择写作时间、写作背景对《哀郢》进行探究。
关键词:哀郢;写作时间;写作背景;白起拔郢都说;放逐思归说
从古至今,学术界对《哀郢》的写作时间以及背景一直争论不休,关于这方面的说法颇为多样,如“放逐思归说”、“放逐与凶荒结合说”、“秦楚析之战说”、“白起拔都说”以及“放逐陵阳说”等数十种说法。这数十种学说都颇有依据,不无道理,但其中对后世影响较深,代表性较高的要数明代汪瑗在《楚辞集解》中指出的“白起拔郢都说”以及王逸《九章序》和蒋冀《山带阁注楚辞》所提到的“放逐思归说”。汪瑗在《楚辞集解》认为作于顷襄王二十一年,原因是秦楚大战,楚国大败东北退保于陈城,秦赦免楚罪人而迁之东方,屈原亦在此中矣。该观点对后人影响颇深,王夫之、高亨、郭沫若皆沿袭此观点,并对此作出解释。王逸在《楚辞集解》中对“皇天之不纯命”注:“言怀王不明,信用谗言而逐己”;但在《九章序》中又写道“屈原放逐江南之野,思君念国,忧心罔极,故复作《九章》。”二者皆为“放逐思归”,但在为谁而逐的问题上,却出现了矛盾。洪兴祖在《楚辞补注》中对“至今九年而不复”注释“屈平在怀王之世,被绌复用,至顷襄即位,遂放于江南耳”“九年不复,盖作此时已放九年也。”结合二者以及蒋冀提出的说法,可以得出“放逐思归说”为顷襄王所逐。“放逐思归说”大致如此,但筆者通过以下两个方面的对比,结论更倾向于汪瑗先生提出的“白起拔郢都说”。
一、从诗题“哀郢”入手,为何而“哀”?
许慎《说文解字》中提到“哀,闵也。从口,衣声。”而《广雅》中提及“哀,痛也。”据此,可以得出,“哀”其实有痛惜,哀怜之意。那么“哀郢”也即是“为郢都感到痛惜”,也暗示着郢都发生了重大的事故,必定出现了可哀之事。根据《资治通鉴·周纪四·周赧王三十七年》:“秦大良造白起伐楚,拔郢,烧夷陵。楚襄王兵散,遂不复战,东北徙都于陈。秦以郢为南郡,封白起为武安君。”秦将白起拔郢,郢都沦亡。结合诗中前半部分的叙述,“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这四句体现得尤为明显。百姓震愆、离散相失、仲春东迁等本不应出现的场景却一幕幕地在屈原面前上演,贵族、人民本应和乐在家等着仲春时节播种下一年的希望,却因为战乱原因不得不离开故土。
可哀!
据汪瑗在《楚辞集解》中记载,当时秦楚大战,楚国大败东北退保于陈城,秦赦免楚罪人而迁之东方,屈原亦在此中矣。在这之前,据《史记》记载当顷襄王十三年屈原被流放于陵阳,那么为什么在顷襄王二十一年的时候,屈原会在郢都,他有被召回吗?史料中单单记载了在楚怀王时期,屈原被复用的事迹,而在顷襄王时期,并没有关于屈原被复用的记载。但笔者结合屈原《涉江》这篇文章,其中提到“旦余济乎江湘”这是一次南下;《哀郢》中写道“淼南渡之焉如”再次南下,由此可见,屈原其实是有两次南下的经历。这是屈原自己留下来的描述,在没有足够的史料支撑论证时,笔者认为其可靠性是很高的。无论是否被顷襄王召回,两次南下的描写足以证明屈原在被贬到顷襄王十三年到二十一年期间,是回过江北的。
屈原被“赦免”迁往东方,他的内心还是十分牵挂着故土,思念着君王。哀郢第二段中多处表现出屈原对故土的思念,离开郢都时充满忧愁的心情。如“发郢都而去闾兮,荒忽其焉极”“顺风波以从流兮,焉洋洋而为客。”“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等等诗句都充斥着屈原离开故土的无奈与痛苦,这种漂泊在外的虚无感令他的灵魂无所寄托。并且,在文章中有提及“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可见郢都曾经的富饶平和已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不知道高大的宫殿楼台是否已被秦军移为废墟,郢都的东门是否也化为荒芜了呢?由此可以看出,郢都在当时已经不如早前,被白起攻破后,平日的富饶平和化为荒芜,繁华的宫殿变成废墟。这又是一大可哀之事!不过,赞成“放逐思归说”的学者在这段中找到了“证据”。“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屈原所叹息的,是他被放逐后,再也见不到君主了!笔者认为,这也是屈原所叹所哀之事之一,但从其与描写郢都受难,人民离散的篇幅对比来看,这并不是主要所哀之事,也恰恰从这一角度可以看出,“白起拔郢都说”的可靠之处。
综上所述,结合屈原在《哀郢》中所哀之事,如人民离散、仲春东迁以及郢都沦亡,离乡之痛,笔者认为“白起拔郢说”更加符合文章所述之事。
二、对比《涉江》的风格,探《哀郢》是否为放逐诗?
比起对《哀郢》创于何时何地的各种争论,《涉江》的创作时间和地点显得尤为清晰。学界大部分学者赞成《涉江》是屈原在写放逐,作于江南地区。清代学者蒋骥在《山带阁注楚辞》中认为“《涉江》为顷襄时放于江南所作。”
《涉江》这首诗总体上分为四个部分,“放逐时的心情——放逐的行程——意象的转变——总结明志”层层递进,将屈原对统治阶级的小人集团的愤恨以及对自己气节的坚持表现得淋漓尽致。屈原曾发出过“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叹,可以看出他本身为人清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节操高洁,所以当他被放逐时,不卑不亢,保持自己的节操更符合屈原的性格。《涉江》在语言用词和情感表达直接利落,既表达了自身对放逐的不满,却又不显得凄凉婉转。在语言用词方面,短短六十句,多次使用第一人称的手法,如“余”“吾”出现高达16次, 表现了屈原强烈的自我意识和鲜明的个性特征,塑造了孤独伟岸的形象。朱熹曾说,“《涉江》余、吾 并称,详齐文义,‘余平而‘吾倨。”其中意思是,凡是读到“吾”字都会有一种愤慨、高昂之情迸发而出。联系一下当时背景,屈原在被放逐期间提笔写作,被放逐的愤慨之情再次点燃。在情感表达方面,较为直接利落。如“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虽然前面在描写放逐的行程,显得悲愤四起,但最后一句却用利落的语句,表达出虽然被放逐,但自身还是要坚持正气的决心;又如“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将董道而不豫兮,故将重昏而终身。”不怨恨如今的君王,我依旧行走于正道!对比《哀郢》的用词风格,文字较为清丽,风格忧郁哀愁,恳挚缠绵。在用词方面,《哀郢》所述说的主题背景更加宏大,表达的不单单只是个人的感情,更多的是哀叹郢都的沦亡以及民众的不幸。从这也可看出,《哀郢》所作时,郢都已经遭遇不幸。在情感表达方面,《哀郢》全篇都处于郁郁哀愁当中,和《涉江》中坚持自身气节的利落情感有所差异。如“心絓结而不解兮,思蹇产而不释。”“曾不知夏之为丘兮,孰两东门之可芜?”心情郁闷,不知道宫殿是否被移为废墟,郢都之门是否已化为荒芜。在整篇哀愁的基调中,难以看出和《涉江》相似的被放逐时的心思,甚至可以说有些不相干之疑。而这样的哀愁与苦闷,与故都被秦国占领一经结合,却又变得情理可通,也是笔者认为《哀郢》的创作背景是“白起拔郢都说”的一个
原因。
以上,结合《涉江》这首放逐诗,从语言用词和情感表达方面进行对比,笔者认为《哀郢》并不是一首放逐诗,不契合“放逐思归说”,更倾向于“白起拔郢说”。
三、结语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哀郢》所作时间当在顷襄王二十一年,郢都被攻占之后;而写作背景应当是“白起拔郢都”。笔者从两个方面进行分析,其一,结合诗题“哀郢”之“哀”,为何而“哀”?笔者得出以下看法,百姓震愆,人民在仲春时节却四处离散,这是一大可哀之事;再者,郢都沦亡,被秦军占领,无法再返回故乡,也很难再见到君王,这是另一大可哀之事!其二,与无争议的“放逐诗”《涉江》作对比,从用词风格和情感表达上看,《哀郢》都远不及《涉江》被放逐的意味。由此,笔者认为“白起拔郢都说”更符合于《哀郢》的创作时间和背景。
参考文献:
[1]周建忠,《<哀郢>作意研究史略》,中州学刊,2001年版第1期.
[2](清)蒋骥撰《山带阁注楚辞》,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
[3](明)汪瑗《楚辞集解》,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4]钱玉趾.《哀郢》的写作时间及内容新解[J].云梦学刊,2003,02:5-9.
[5]陆天鹤,陆天华. 探《涉江》《哀郢》之作时、作地与作因──兼论《怀沙》和《悲回风》[J]. 荆州师专学报,1996,04:74-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