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才为何走向末路

刘工昌

“嗯，我愛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的结尾。”2018年1月23日凌晨，昔日80后明星创业者、万家电竞CEO茅侃侃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一条朋友圈，并配上电影《前任3：再见前任》的画面，随后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35岁的茅侃侃是计算机奇才，小学五年级开始玩电脑，14岁就在《大众软件》等杂志发表数篇文章，18岁前拿到了微软和思科两项计算机认证资格，21岁起开始了自己长达14年的创业生涯。作为大院子弟的茅侃侃喜欢文身，据说每天起床时都会对自己说：“生命在于嘚瑟，趁着年轻，让我们嘚瑟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然后便去工作，工作一结束，就拉着朋友奔向夜店。在他身上我们看不到习惯所见的老板的沉稳派头，倒是那个年龄段孩子特有的某种混不吝的气息。

初中毕业后他开始创业，与国企老板合作，共同运营Majoy，随后他坐上了总裁位置。年轻的他对市场缺乏足够的了解，对其产品定价过于自信，致使公司经营始终没有大的起色。不久国企前后掌门人更替，他和新掌门人的相处简直水火不容，他后来说：“各种审计，各种找碴，我当时那个脾气那个德性，忍不了。”其间矛盾不断激化，直至2009年的一次董事会上，他拍案而起：“老子不干了，你们自己玩去吧，你们有能耐就自己搞。”说完当场摔了手机，扬长而去。两个月后，茅侃侃在一次活动上发言说：“创业真的是一个挺讨厌的事儿，而且真的不是一个可以享受的过程，很受罪。”离开Majoy后，茅侃侃写了两本书，并先后做了移动医疗领域的APP以及提供实时路况信息APP“哪儿堵”，又进军电竞圈，但这两次创业都以失败告终。

他第四次创业是2015年成立的万家电竞，万家电竞还向优酷出售了一款游戏《余烬战争》的版权，获得了700万元的收入，也成为万家电竞最大的一笔收入。2015年年底，万家电竞开始打造号称是中国首个星座女子偶像团体的Astro12。然而，Astro12因资金问题运营并不顺利，“因为光女团12个人和3个工作人员，在日本的3个月集训、生活，以及音乐和MV的制作等，就超过700万元。”此后，万家电竞被多次爆出亏损。2016年，中国企业家杂志寻访了那期《生于80年代》的4位主人公时，他们在一座很不起眼的写字楼里，见到了曾经的“混世魔王”茅侃侃。他染紫色头发，穿蓝色卫衣，撸起袖子露出两条手臂上的文身。一位投资人说，见过茅侃侃几次，那段时间他的手臂一直纹了洗、洗了又纹，整条手臂都是黑的。这位投资人最终没有投资他。

此时万家文化的老板再度换人，新股东一心想上市，而其附着的茅侃侃的项目却持续亏损，这对公司的上市无疑将造成影响，所以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把茅侃侃的项目从上市公司里剥离出去，打折大甩卖在所不惜。面对如此绝境，这次茅侃侃没摔手机，相反他打开手机，打了很多求救电话，但无一例外都遭拒绝。他的失眠和抑郁更厉害了，不靠安眠药都无法入睡。年轻时一直保留下来的唱歌喝酒跑夜场的习惯也改了，因为他一静下来就想到自己手底下还有300多名员工，他们有家有小，还要吃饭。2017年9月，他向公司借了一笔钱，想用来缴纳员工的五险一金，但上市公司的高管打电话跟他说，这笔借款利息高了，会影响上市公司的审计，钱被原路退回了。一个月后，60位万家电竞的员工，向北京市朝阳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劳动仲裁。他觉得自己不能撒手不管，他抵押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调用了自己可以使用的全部现金流。随后他再次请求祥源控股再帮忙输一袋血保住这个项目。但对方想的是已成累赘的万家电竞能尽快脱离自己。一切都是徒劳。当他无力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倾注了全部身心的万家电竞，像一个无辜的婴儿一样被无情地扔了出去，押上了一切的茅侃侃给生命画上了休止符。

作为茅侃侃的好友，车和家创始人李想在事件发生后，在朋友圈回应道，茅侃侃是身边所有好友心中最仗义的那个，没有之一。生活中，他永远是第一个出来帮朋友扛事的人，没有目的，不求回报。李想所言不是客套。茅侃侃不愿女友与自己一道受累，宁愿自己独自承受。不愿看着自己员工挨饿，不惜借高利贷，最后甚至抵押了自己的房产车子，在我们听惯了卷款潜逃后，该知道像这样的老板有多么可贵。命运之神有时甚至会让人有这样一种预感：一个孩子过于优秀了，可能就容易先走了，好像上天要优先收回他的杰作。

创业中的茅侃侃背负了所有属于他以及完全不属于他的全部责任，但这不是全部。像所有有天分的年轻人一样，年轻的茅侃侃初入社会具有同龄人少有的专注，而这种专注向他的内心提供了一种稳定而强大的力量，让他在看似狂放不羁的外表下尽量保持内心的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而做，哪些可以被人诟病却一定要坚持。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与社会接触的增多，他的心智却没有与时俱进，只知道要什么却不知道必须失去什么，更不懂得一个人虽然仍旧可以且应该尽量去争取更好的社会与个人生活，但同时却还应该能够容忍缺陷，容忍冷漠，甚至背叛，也包括对生活、对他人、对社会、也对自己作出一些妥协，这种妥协并不一定就是负面的，甚至也可以说是生命的一种坚忍和顽强。通过这种妥协让你看透你生活的这个环境，对你的存在，社会客观环境，你的理想信念找到合理的平衡点，进而形成属于自己的人格。来源于自己本质的通过历练主动或被动塑造出来的人格便是你自己，便是所谓的强大的内心。

《悲观主义的花朵》中这样写：“在生活里你可以随意伤害我，我无所谓，但是你不能碰我的梦想。”茅侃侃的悲剧正在于此。有个哲人说：“真正的悲剧不是外部强加给你的苦难，真正的悲剧是当外部强加给你苦难的时候，你自己用自己悲剧的性格实现了这个苦难。”可是无论如何，一个曾经的天才少年离去了。“因为看了太多的神话，往往就会自以为是那孙悟空，却发现这个世界不是西游记，最后，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2010年离开Majoy后，茅侃侃在他的《在那西天取经的路上》一书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似乎注定了结局。

（图/刘刚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