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被誉为“千古词坛第一名篇”。除了这首词,苏轼还在黄州赤壁写下《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这“一词两赋”足以让这个地方蜚声海内,清人就干脆把黄州赤壁命名为“东坡赤壁”,并镌刻在建筑物的门额上,由此名满天下。直到今天,在东坡赤壁,仍有“二赋堂”“酹江亭”“坡仙亭”等名胜。
高中语文教材(苏教版必修二)收录了《念奴娇·赤壁怀古》,上课的时候,有两个问题是同学们提出最多的。
与之相关的,还有一个问题常被提及:“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一句,周瑜是东吴都督,是武将,苏轼为何写他一身文官打扮?“羽扇纶巾”不是指诸葛亮吗?
纶巾,古代配有青丝带的头巾,“羽扇纶巾”并不是诸葛亮的专利。三国时期是魏晋风骨大肆流行的时期,士人均以峨冠博带、羽扇纶巾为时尚。当时吴中人们习惯地称周瑜为周郎。“郎”在古代是指年轻英俊的男子。时人有言:“曲有误,周郎顾”,就是说乐队演奏有一点点错误,周瑜都能分辨出来。
周瑜不但足智多谋,善于作战,而且精于音律,有很高的音乐欣赏能力,可以说是一位文武双全的风雅儒将,他顺应时尚“羽扇纶巾”很正常。词中写周瑜戴着头巾,微微摇着扇子,更能显示出他面对曹操八十万雄兵时镇定自若的大将风度。
“一时多少豪杰”,三国时期,人才辈出。赤壁之战,涌现了众多豪杰。既有横槊赋诗的曹操,也有驰马射虎的孙权;既有隆中定策的诸葛亮,也有足智多谋的周公瑾。为什么苏轼以周瑜为怀古对象?
赤壁之战发生于汉献帝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十月,是对三国鼎立的历史形势起决定性作用的一次重大战役,其结果是孙、刘联军击败了曹军。当时34岁的孙吴军统帅周瑜,是这次战役中的头号风云人物。
而苏轼这首词写在宋神宗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之后,经常来赤壁矶头游览远眺或泛舟江中。1082年,苏轼又来到赤壁。这时他已年近半百,站在矶头,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想起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也付之东流,不禁俯仰古今。
相形之下,战场得意(破曹军)、情场得意(娶小乔)、能文(精音律)能武(大都督)、走在人生巅峰上的周郎(34岁),成为人到中年(45岁)、仕途失意(被贬黄州)的苏轼所仰慕歌咏的对象,就很好理解了。
明朝李贽曾有一语:“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放在此处形容苏轼也很恰当。
赤壁古战场在湖北蒲圻(今湖北赤壁市)西北约40千米的长江南岸,与江北的乌林相对。近代以来,“蒲圻赤壁”说已经成为史学界的公论。杜牧《赤壁》说的才是这个著名的古战场。
苏轼其实是知道被贬之地黄州并非赤壁之战的古战场的——他在《念奴娇·赤壁怀古》词中写得很清楚:“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人道是”,说明他只是听当地人的传说,他只是借此抒发对三国英雄周瑜的追慕和自己壮志难酬的感慨。
苏轼叙写赤壁之战,并不着墨于金戈铁马的战场气氛,反倒落笔在主帅的指挥若定大将风度,以空前的气魄和艺术力量塑造了一个英气勃发的周瑜形象,第一次用“词”体表达重大的社会题材,开拓了词的新道路。
南宋俞文豹在《吹剑录》中记载,东坡的幕僚评价柳永的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而苏轼的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说明了柳永的词娇婉细腻,苏轼的词则豪情万丈、睥睨天下。
从历史的罅隙回到艰难的现实,苏轼抒发了有志报国壮怀难酬的感慨。“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苏轼笑自己多情善感;“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苏轼洒酒酬月,寄托自己的感情。
叶嘉莹《唐宋词十七讲》说:“苏东坡是在苦难之中完成了自己的一个人物。他把自己的悲慨融合在开阔博大的景色之中,融合在古往今来的历史之中。”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从历史写到现实,从怀古写到伤己再写到达悟,饱含作者无限喟叹。词中旷达洒脱之情流露无疑,可视为苏轼豪放词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