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灵

◎寒 梅

1

右民母亲去世了，右民请了一个女人哭灵。

哭灵女是远处一个小镇的女人，身穿孝衫，古典式的发髻上缠着一朵白孝布。年龄大约三十有几，相貌很是俊俏。只见她跪在灵棚前，一句一个妈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恓惶得就像浸泡在雨中的一朵白玫瑰。

有人好奇地关注着哭灵女的眼睛，说：快看！是真哭呢！

围观的一个老妇人，忍不住地抹了一把泪，说：唉，那阎王爷就爱听女儿的哭声啊……

这个哭灵女原本是唱秦腔的，叫兰枝。剧团解散之前，是唱主角的，演的《三娘教子》《三滴血》《铡美案》等深受当地人的喜欢。尤其她演的“秦香莲”身披孝衣，引着一对儿女，一步一抬袖地走上舞台时，台下心软的观众就开始抹泪……当戏里的陈世美投出长袖，咬紧牙关，把扑来的一对儿女一把推出怀……这情节一下惹怒了台下的戏迷，他们喊道：你个没良心的陈世美，人里头就没有你这号人！有的观众感觉还不解恨，干脆就地拾起一块土疙瘩往舞台上丢。维持戏台的治安人员，朝观众连忙吼道：哎哎哎，好好看戏，不然闭幕散戏了。

观众这才安静下来。

这个戏里的“陈世美”在戏外叫陈小生，天生一副好人样。一米八的个头，剑眉星目。他主演的不是老生就是白脸小生。整个剧团里的女角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可陈小生偏偏看下了兰枝。每当幕后的时候，他就会拉着秦腔对正在酝酿哭戏的兰枝眉来眼去地唱道：娘子，我怎么能不认你母子三人，要那荣华富贵干什么……么……团里两个调皮的小演员就会趁机扑去喊道：爹爹……团里人说：他们二人不愧为夫妻，这两人戏里戏外都是戏。

可他们昔日的结合，却遭到双方父母的反对。尤其兰枝父母喜欢看戏，对戏里的秦香莲爱之有加，对陈世美恨之入骨。背地里给女儿一再叮嘱：以后找对象，不要光挑人样，长得再好，又不能吃不能喝。要找就找“包拯”那样有担当的男子汉。。

陈小生不怪兰枝父母的想法，因为连他自己都讨厌陈世美这个角色。有时在戏台上好不容易唱到相认儿女的那一幕，他却想尽办法把“儿……啊……”一秒的画面，硬给拖泥带水地拉了两分钟。

团长一怒，私下里训道：陈小生，你想不想唱戏了？陈小生咕噜一句：我咋不想唱戏了？

早有观众一再反映，你把反面人物快演成正面人物了。如果你要是再在舞台上对哭哭啼啼的秦香莲眉来眼去，信不信我把你的角色一把就换了？

换就换，我早想演包拯了！

哼！你看你这副皮囊，再好的化妆师能把你化成人家包拯？

陈小生私下里对兰枝说：是不是我长得不如“包拯”耐看？兰枝噗哧一笑，就冲这点，她喜欢上了他的风趣和幽默。在办结婚证的时候，兰枝也和其他小青年一样，对陈小生说：如果有一天我人老珠黄的时候，你会不会依然喜欢我？陈小生望着兰枝天生的一对泪眼，鲛人般的纯美……他就以秦腔的口气唱道：娘子，你在我的心里永远……貌美如花……

兰枝的面颊微微一红，长长的眉睫，如同蝴蝶闪动的翅膀。陈小生心生爱恋，感到她就是他这一生要找的女人……

房地产老板吴彦利喜欢关注兰枝的戏，尤其喜欢她的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吴彦利盯着兰枝杏核一样的眼睛，发现她那风吹繁花似的眼神，只要眼睫毛一闪就会有泪“啪”一声滴落。可吴彦利发现陈世美认子时，嘴上喊的是儿……目光却含情脉脉地对着泪水盈盈的秦香莲。吴彦利很不高兴，就私下里对团长打了小报告。

陈小生对吴彦利也不感冒。他一看到吴彦利的眼神盯着兰枝，就在起脚抬手间，朝舞台下一抖袖，然后大吼一身秦腔词儿……倒退几步，嘴里还唱道：你……你……你……然后撩起裙袍，在舞台上旋转一圈儿，摆出一副武生暴怒的之态。舞台一侧的乐师们必定见多识广，这时候倒像闪电响雷一样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然观众看不出什么破绽，以为这是唱戏的惯用动作。尤其那紧敲慢打的一串子锣鼓声，还把戏台下倒卖针头线脑和糖人人的商贩们，惊动得大喊大叫：便宜啦，便宜啦！台下的观众掌声四起。有人说商贩们以为锣鼓声一高，可能就是戏末的节奏，想趁机抓点小钱；可有的说，锣鼓一敲打，必有重头戏人物上场，有的观众一兴奋就会买点吃食犒劳自己。可这一切逃不过内行的眼睛。团长又一次私下里忍俊不禁地说：陈小生，你太不像话了，这场戏是人家房地产老板专门包的场子。你不好好唱你的角，干嘛抢人家包拯的戏词，难道想在戏台下找……找个替死鬼挨铡刀吗？陈小生扑嗤一笑说：团长……

咋，我说的不对吗？

团长，你看那老板，一看上戏，眼睫毛就像顶上了火柴棍。

人家眼睫毛就是立成顶门棍，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有闭眼看戏的吗？

团长见陈小生老半天不说话，接着又对他数落了一大堆陈谷烂糜之事，尤其连陈小生初次上舞台爱露笑脸也扯了出来……

原来陈小生和兰枝自小扮演“铡美案”里的一对小儿女，兰枝易被乐曲感染，入戏又快，脚步未登到舞台正中心，眼泪就挂在了脸面上；可同扮小儿郎的陈小生，在舞台上不但没有哭相，还一上舞台就爱朝观众露个笑脸。这下急坏了团长，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起作用。有一天团长对陈小生说：你能登舞台当然是件高兴的事儿，可你看看人家兰枝再想想自己登舞台是干啥的？陈小生没想到这一看，不仅发现兰枝在舞台的一脸多愁善感，治了他爱笑的毛病，而且兰枝在不同的戏里扮演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美，幕后还蕴含着一种罕见的亲和力。当有一天，陈小生向兰枝求婚的时候，她似乎早已做好了春暖花开的姿态一样，竟然笑眯眯地点着头，说：当然可以的，陈小生。

小两口结婚以后，成天戏里戏外形影不离，所有话题都是谈戏，有时候做梦也在同唱一台戏。不几年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可那个房地产老板，每次看完戏总爱给兰枝送一束鲜花。不过没等兰枝伸手，陈小生却抢先一步接过花束，说：小生和娘子这厢有礼了！吴彦利当然知道他们是夫妻，也不再勉强，后来也就很少包剧团的场子了。

2

剧团的收入越来越不景气，最终树倒猢狲散。陈小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另谋生计，反而好上了一口酒，成天醉成一摊烂泥，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人，把兰枝当他的出气筒……

陈小生冲着酒劲，不分白昼地扯着嗓门，把庭院当舞台唱秦腔。惹得邻里邻居见了他，就像躲瘟疫似的。家里仅有的一点储蓄，也让他喝光，最终弄得家徒四壁，债台高筑。这让兰枝始终感到人前抬不起头，她怕孩子受到惊吓，就送给乡下父母照看。父母只会人老面善地说：娃娃，认命吧，看在儿子的份儿上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吴彦利得知兰枝的困境后，想办法弄到兰枝的电话号码，拨通后，没寒暄几句，便说：兰枝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们剧团重整旗鼓，陈小生想当团长都可以。兰枝一时无语。吴彦利又说：兰枝，咱们改天喝茶细拉这件事好不好？兰枝起初对吴彦利冒昧的电话显得有些局促，后来又感觉吴彦利说的也有道理。

吴彦利这个人很清高，凡是和他相好的女人，全都是自愿投怀送抱。在他的眼中，兰枝即便不是这样和那样的女人，时下的倒悬之危，肯定会让其改变。在一间布局精致的茶楼中，环境安静而优雅。那些被植入当下情景之中的古典式的窗格，让人的视觉在不断地延伸中复古。那些讲究的茶具，在轻音乐的格调中生香，壶里起起浮浮的茶芽，就像吴彦利迫不及待的眼神。可兰枝就像茶室拱门分割线处的那盆兰花，对剧团重整的幻想，一时叹息，一时欢笑。她像兰花一样散发着悠悠的冷静和淡雅，她那从容安静的神态，令吴彦利不敢轻易冒犯。他眼看着得来不易的时间在泡开的茶水间，一点一点地溜掉，吴彦利的心情有些黯然。等兰枝离开茶馆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多次想与她比肩并起的腹稿，又一次还原成空白。

兰枝最近老是失眠，因为老团长说：经过联系，那些被解散的人员都不愿意回来唱戏了。团长，为什么？

唉，他们有的当了老板，有的参加了工作，有的自己办了夜总会，有的……

陈小生依旧醉生梦死的样子。兰枝听人说，陈小生时常出入夜总会，怀里搂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到处逛。兰枝就感到自从剧团解散以后，陈小生对她原来的爱和夫妻间的那种推心置腹的默契，已不复存在。她想做点小买卖又苦于没有本钱。想给人打工，人家老板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不是说她受不下罪，就说这么漂亮的女人不适合干苦力活。兰枝常去傍晚的河边散步。有时候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坐几个小时，情绪随着河流，甚至回到小时候被剧团收走的场景——

那年剧团来村里招人，村支书就先找爱唱歌的兰枝。兰枝父母说：如今又不是旧社会，吃糠咽菜没办法才让娃娃当戏子哩，再说早都包产到户了，我们还希望兰枝不要上学了，在家放牛或种地才实惠呢。村支书说：你们不去唱戏由你们哩，可不让娃娃念书，就对不起政府给咱村扩建的希望小学。兰枝父母说：什么希望不希望的，我也希望我生的娃能由我管哩。村支书就找其他孩子的家长。结果都和兰枝家一样的理由。

村支书最后对剧团的人，说：该想的办法已经想尽了，都不愿意把自家娃娃送去唱戏。为啥？

如今光景再不好，也没人吃糠咽菜了，谁都知道唱戏是受罪活。

剧团的人给单位回了电话，说了一些招人所面临的困难。单位领导就说：眼看剧团的演员青黄不接，尤其“铡美案”里缺少一名小女演员。只要能在农村提拔出有音乐天赋的人才，就按月给挣三十八块工资，直接收录为吃供应粮的城里人。

村支书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说：天达达，这下把事闹大了，如果村里人知道有好处，肯定又争不停了。谁知没等村支书传达，这话早被隔墙耳传达了出去，全村老少都聚集在麦场。都想验证那句话：剧团给娃娃吃供应粮和挣钱的事，是不是真的？

队长立马把村支书家的娃娃排在第一个，他家的娃娃在第二个，接着是组长家的娃娃，反正以此类推下去，兰枝被排在最后，还被挤在前面的大人们遮住了脸面。兰枝的父母却在人群中，自我解嘲地说：都怨我不识好歹，人家村支书第一个就想到了我家兰枝，可我没想到人家剧团有这么大的好处，即使选不上，我也服了。村里其他人，也都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而追悔莫及。

剧团人只顾从看得见的队形里，挑拣一些相貌端正的娃娃，然后排个站在麦垛前轮流唱歌。被抽上的娃娃的家长，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因为会唱歌人多了，可人家只收一个名额，究竟谁赢？那站在前面的人必定就会优先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只老鼠从麦垛间窜在兰枝的脚下，兰枝吓得一声长长的尖叫……剧团人立马站起，拨开人群，解散了招人的现场，谁也没有料到被挤在人群里的兰枝，被剧团人破例收走了。

兰枝入团后，结识了演“秦香莲”儿子的陈小生。他们两个是剧团里最小年龄的演员。他们为了练功，腿上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可那时候的陈小生还常常鼓励兰枝。兰枝后来回家探亲，父母看到女儿胳膊腿上的伤情，就不由地心疼。兰枝安慰大人，这是为了学本事哩，又不是别人打的。父母听了兰枝的话也就欣慰女儿懂事了。

兰枝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己胳膊腿，被醉汉陈小生打得一块块乌青，就低头哭了……

吴彦利一直没把兰枝从心里放下，常常老远观察着兰枝的背影，总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的安危，有时自己忙了，也会派人暗中保护兰枝。今天他看见兰枝低头哭的时候，就忍不住地走近兰枝，说：兰枝，陈小生本来就不配你；你不必为他心锁紧闭，干脆和他离了算了，我养你和孩子……

兰枝想起舞台上的秦香莲，这不是让千古的悲剧重演吗？她摇摇头，一个人独自向夜里跑去……

3

兰枝父母相继去世后，她把儿子领回了家中。陈小生依旧夜不归宿，或者不醉不归。成天又跟开夜总会的女老板厮混在一块。兰枝当然知道那个女老板就是当初“铡美案”里演公主的演员。兰枝一气之下就把儿子放在邻居家，自己想爬上一座无人的山头自寻短见。

靠近城镇的每一个山头，几乎成了扩建坟墓的场所。大小不等的坟场有院有墙，那些五花八门的石碑，和坟门前的字联，就会知道他们后人有多风光！兰枝长叹一口气，干脆坐在山坡一个孤独的野坟堆前，一跪不起。因为她看见这座无碑无牌的坟墓，连坟前供桌坍塌的地方，也长起了撅头把粗的灌木。一些野芦苇见缝插针地布满了仅有的坟茆。兰枝想：不论坟里是男是女，死后却落得这般凄凉。她越想越是伤心，没想到自己如今活得也这般孤独，坎坷……冲动之下，就又给陈小生拨出电话，可手机每次拨出，都是正在通话中……兰枝在冥冥的意念之中，为儿子祈祷，她把四周的每一个山头都想成她心中请来的神位，她在意念中为每一个山头塑造神的塑像，然后又在心里挨个儿为这些神上香、上祭奠、烧纸，敬酒、磕头……让神保佑儿子一生平安，希望陈小生能从此改头换面，好好抚养儿子。兰枝最后居然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啥的，竟朝那座野坟一头低下去，哭了个天昏地暗……

如果不是一个老人拍拍兰枝的肩膀，她还不知道自己要哭多长时间。老人对安静下来的兰枝说：你这女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个即将摊平的坟头，早都无主了。连我都不知他是男是女，你是她什么人这般哭泣？

兰枝一时语塞。她看到老人一脸和善，可能是上山祭奠亲人的，也就把自己一生的难处，三言两语地总结给老人。老人善解人意地说：唉！今天也不知你碰对人了，还是我找对人了，有位熟人殁了，娃们为了把事情闹排场，正急着找哭灵女……你的哭声却把我惊动而来。我看找得好，不如碰得巧，依我来看你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角色，一来可以把哭当唱腔，不丢老本行，二来家中也有了收入，可照顾孩子。

兰枝没想到事出突然，一时感到哭灵这件事不知如何接受。老人可能看出兰枝的为难，就说：孩子，万事都有个开头，那家就在城东一座挂钟的楼下，搭着灵棚，你快快前去。兰枝谢过老人，最后打通老人留下事主家的号码后，就急急去了老人所说的地方……

4

当兰枝听到锣鼓轰鸣、唢呐长泣，事主家的孝子已披麻戴孝地跪迎在大门前。兰枝一看这阵势，心头一颤，就想起自己母亲去世的那一幕……兰枝情不自禁地扑前扶起孝子，泣不成声地说：大哥，不孝的妹妹我来晚了……事主家把这个哭灵女带到母亲的灵棚前。没想到兰枝就像哭自己的母亲一样，没等众人把孝衣的最后一粒纽扣给扣住，就朝灵棚大放悲腔扑了过去：对不起老妈妈，不孝的女儿我来晚了……

兰枝太经不起悲伤的场面了，起初心里还一直怕人笑话，不敢真哭，可一哭起来就无法控制。最后干脆放开了自己，她想：世上最可怜的人莫过于离世的人，他们比起自己的这点命运更让人悲伤。她想到此地，就哭不成声，便也联想到了离世的可怜父母，一哭就哭得天昏地暗，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逝者的亲人。

兰枝没想到自己的真哭，能换来主人家的真诚。通过第一次哭灵以后，每次事主家都额外给她钱。尤其遇到冬季，一个月下来，一万左右稳拿。她和儿子也有了生活保障，可是陈小生也来了一个水涨船高，看到兰枝收入高了，不仅抽烟喝酒看名牌、赌博越耍越大。除不改恶习，还嫌弃兰枝哭灵给他丢了人。

兰枝原打算哭上几年，积攒一点钱，就不再哭了，谁知面临着家境的方方面面，一晃几年过去，除了儿子和自己年龄增长，其余没有任何改变。陈小生每天又没完没了地玩弄手机，不是今天请个女友见面，就是明天再约一个漂亮的微友喝茶。

右民家这场丧事，是兰枝最近一个月哭的第二十一场丧事了。她几乎每天都在哭。临近年关到清明时节更忙。由于哭，她不像其他哭灵女一样，需要化妆苦相；由于哭，她不需要话筒提高音量，就靠自己原汁原味的哭；由于哭，眼泪过多的流淌，兰枝的视力也在不断地下降；由于哭，她一发不可收；由于哭，她一哭成名；找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已经感到哭得有些力不从心……但她还在继续哭——因为她发现如今的娃娃有的学钢琴，有的学古筝，五花八门的补习班遍地都是，她打算积攒一些钱，先办个小艺校，转教小娃们学唱秦腔。兰枝又想，如果艺校真能办成，陈小生可能就是她第一个想聘请的老师，儿子就是她想教的第一个学生。万一陈小生还不同意她的想法，那么就让自己的期盼与寒冬不详的雪加霜一同到来。兰枝想到这里越发哭得不可收拾……

有个围观的中年妇女，在哭灵女的渲染下，自个泣不成声地撩起衣襟，说：你说，这么俊的一个婆姨，什么日子不得过了，你干啥不行，为啥非要当哭灵女，简直可惜你了。跟前一个老妇人接过话头，说：唉，可惜什么哩，肯定也是个苦命的人。

右民家这场丧事结束后，兰枝对那两个妇女说，我的命确实不好，可我也不会总这么哭下去，如果事情不节外生枝，我已谋好以后的路了。两个妇女都点头说，看你大妹子这个样子，做啥都能成，你的路宽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