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
现在,普洱就像是一个大观园。
所以,我喝普洱时特别地小心翼翼,生怕被茶艺师或者茶友的一言半词给先入为主地误导了,以至于没有自己的判断。这些年,普洱的世界花样迭出,纷繁复杂,熟普与生普、生态茶与有机茶、纯料茶和拼配茶以及新六大茶山与古六大茶山,名目众多的分类不一而足,难怪有人戏日,现在喝普洱,就像是读补习班,先得普及一番普洱的基本常识。
这些年,我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喝过来了。
2017年的秋天,我终于喝到了一款心仪的自以为极好极纯正的普洱。之所以说到“终于”,是基于我个人的判断。它的好,孤步绝尘,与众不同—不同之处在于,能从茶汤里喝出斑驳往事的昧道。茶汤是干净的,不是很香,但味足,有时间沉淀后的醇厚。我喝这款茶时,苏州的初秋刚刚到来,我们在太湖之畔陆巷古村的一家老茶馆里,茶艺师兰香主泡。她着一袭茶服,甚是安静。一边喝,一边聊各自的诗歌往事。秋风吹来,时不时有早桂淡淡的香飘进来,兀自落入茶杯。我们没有谈论普洱,但分明又沉浸于茶的本味当中。
终于,我忍不住问兰香:此茶何名。
兰香淡然答日:“守拙”,产自云南勐海明泽藏香制茶工坊。是她从云南特意带来的。守拙只取古树,只依古法,从古树茶的采摘到加工的每一个过程,都是古法的一次延续。
也难怪,我喝出了往事的味道。
古树茶,实则是普洱茶里的一个稀有品种了。
至少,它得是几百年以上的乔木型大叶茶树,大多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存世稀少。古树茶,根深叶茂,树冠高大,茶叶内质丰富,所以,不易得。因其不易,所以好喝。好的老树普洱,喝的就是披荆斩棘、跋山涉水后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但是,追求速度与利益的制茶人,不会花心思去寻找这些老树茶了。澜沧江两岸,老曼峨、帕沙、倚邦、蛮砖这些别具异样风情的山寨村落,都有古树茶。明泽藏香的制茶人,就是这样一次次抵达的。不仅如此,他们以匠人之心,与茶农们一起风餐露宿,看着茶农们萎凋、杀青、晒青—与其说这些制茶人在源头上不忘监管,不如说这是他们从未辜负对茶的一片深情。
我曾听到一则关于明泽藏香的茶人故事。有一个女孩子,本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离父母的家也很近,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虽然平淡了些,但也安逸得很。就在这个当儿,她看到了一则明泽藏香的茶山行活动,平素喜欢喝古树普洱的她抱着一丝新鲜也就参加了这次活动。当然,她只是当作一次普通的散心而已,如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当她下了飞机,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惊讶了。她跟随大部队坐着一辆四驱皮卡,经过整整一天的山路颠簸,终于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大山里的茶农以自己千百年来的方式生活着,露天的粪坑,没有灶台的地锅以及连绵的群山就是生活的全部。那些夭,她与茶农同吃同住,学习采摘、摊晾、晒青。这次茶山行让她有些不可思议,好多人做普洱茶,坐在房子里,听听歌,抽抽烟,生意就谈成了,而他们为什么要每天亲自上山,与茶农们一起采摘、摊晾呢?后来,当她知道这样的制茶流程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毛茶的纯正、杀青的恰到好處时,她才深信,这不是生命里的一场邂逅,而是与古树普洱的命定结缘。再后来,她放弃了自己四平八稳的生活,带着同事的疑惑与父母的絮叨,拉着单薄的行李投身其中,开始了自己的制茶生涯。
我愿意相信,她是以一己之身,去守望古树普洱的灵魂。
绿茶要新,普洱要陈—不仅如此,久藏更香。据说,在浙江台州,有一个印山茶堂,很是风雅,是该择一个风清月白的夜晚,去那里喝一杯老树普洱了。抑或,藏一款名叫“守拙”的古树普洱,待到多年以后,等友人踏雪而来,先折一支梅花置于案头,然后温水烹茶,一起回忆往事,你一杯,他一杯,任无尽时光在杯盏间一一滑走,人生,大抵也就在这样的时刻才能体味到日常之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