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福春
见到主任了吗?妻闭着眼轻声问。我说没,病房里转了两圈,没找着。妻轻轻地叹了声,我知道她不放心,忙站起身,摸了摸衣袋,走了出去。
妻住院了。
妻前些日子说头痛,我让她去医院看看,她说再观察观察。她是怕去医院。想不到今天凌晨头痛得受不了,硬撑着到天亮,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同仁医院,一检查,竟然是脑出血!
明天就要手术,我去银行取了5000元。这事要趁早的,我懂。當时主任给我介绍病情时很轻松地说是个小手术,为了让我放心,由他来做。小手术要主任亲自操刀?我当时心里一沉,脸也变了色。
病区不大,总共几十张床位。办公室里没见到主任,我又一间间病房看过去。下午的病区静悄悄的,除了不时有护士匆匆进出病房,几乎不见医生,自然也没有主任的身影。我有点紧张起来,没多久就到下班时间了——
我们没有想过在这家医院做手术。当得知消息时,朋友、亲友都来电告之,说一定要去三甲医院。脑出血不是儿戏,我清楚,可我平时除了单位就是家,到哪里去找人呢?问那些出主意的朋友、亲友,能帮我联系三甲医院吗?都说好,马上联系,却一直没有音讯。
时间是刻不容缓。我不敢再等。妻虽然意识清楚,还想着检查完要上班去,然而她路都无法行走了,人也是昏昏欲睡……
妻是个闲不住的人,平时家里的家务活从不劳我动手,就在今天早晨,她依旧早早起了床,给我削好苹果,煮好鸡蛋,看我吃完才来的医院。我们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做完核磁共振在外面等结果时,我感觉到了气氛凝重,只见医生进进出出,后来方知请来了放射科主任,随后又请来了神经外科主任一妻脑内出的血把脑叶都挤变形了。
主任会在哪儿呢?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要不要把儿子叫回来?儿子正在国外参加一个学术活动。刚才我小心地问过妻,不料被她一口回绝了。儿子是她的骄傲,她不想让儿子分心。我应该怎么办?万一……先前床位医生找了我,像主任说的一样,介绍明天要做的手术是普通小手术,大概是见我脸色平静,突然话锋一转,说既然是手术,免不了有风险……
此时我已如砧板上的鱼肉,眼睛一闭,在那一张又一张手术单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明天的手术有问题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在病房门口徘徊良久,犹疑着要不要就这样回到妻的病床旁,如果她得知我没有给主任——对她会不会是个打击?
再怎么胡思乱想,还是要进去的。幸好,妻没有问我什么,她睡着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午9点,妻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就要关起的时候,我看见妻的眼里有泪珠滚出,我一惊,心跳忽然加速,一阵眩晕,忙倚住墙,许久才缓过劲来,内疚感随之弥漫开来……我不知道将发生什么,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想方设法找到主任?这起码是个安慰。我重重地吐了口气,这衣袋里的信封——
依稀过去了一个世纪,手术室的门开了,主任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我忙迎上去,主任笑着:手术很顺利。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进了电梯。
想想我这人真是没用,找个人找不到不说,人就在眼前也会说不上话。
之后的近半个月里,我依然无法和这位主任有单独相处哪怕一分钟的机会,好在妻术后恢复良好,不到半个月就出院回家了。我们庆幸,遇到了好医生。只是有一种歉疚,又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信任,始终在我心头萦绕……
后来知道主任姓李,名心远,是神经外科领域颇有建树的一位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