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那晚,周俊强一进直播间,主播蛋蛋就注意到他并给周俊强发了个笑脸,周俊强敲出一句:今生生无可恋,谁与我披肝沥胆倾诉一晚?这句无厘头的丧气话引起直播间哄堂大笑,这时蛋蛋发了个“嘘”的表情,并叫大家安静下来。
周俊强正欲大吐心中的不快,蛋蛋却通过后台加了周俊强的QQ号,并给周俊强发来消息:“网络是个公众平台,不要在网络上暴露自己的隐私,有些网友会拿你恶搞。”周俊强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他道了句谢就匆匆下线了。
第二天上午10点周俊强才起床,他百无聊赖地打开QQ,蛋蛋的头像不停地闪烁,满屏全是她焦急的留言:你怎么啦,别做傻事啊!有什么事可以向我倾诉……字里行间充满着关切。周俊强一阵愧疚,自己一句犯傻的话让蛋蛋为自己担惊受怕了一夜,周俊强立即向蛋蛋回复对不起。在线上守了一天一夜的她秒回了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在她的再三追问下,周俊强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将满腔的痛楚倾诉而出——
23岁的周俊强出生在德化县农村,家里还有个妹妹,母亲在农村种地,一家人的开销全靠当司机的父亲。小学毕业时周俊强考上了德化县城初中,妈妈带着妹妹来到德化县,在县城一家餐馆打工,每月只有500块钱工资。一家人省吃俭用,周俊强读初二时,一家四口还挤住在城郊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初三时,学习任务重,父亲担心影响到儿子的学习,买来三层板在阳台上给周俊强隔了个“单间”,灶台搬到窗户下,一炒菜屋子里油烟缭绕。
2008年6月,周俊强高考发挥失常,与理想中的大学失之交臂。考虑到正上初三的妹妹,他放弃了复读的想法,报了泉州市信息技术学校数控专业,希望早点就业为父母分担生活的重担。大一下学期,周俊强交了个女朋友。女友唐欣怡是周俊强的大学同学,家里也不富裕。大学校园里的爱情纯真得像一泓清澈的山泉。周末两人在校外的餐馆加餐,为了让对方多吃一块回锅肉彼此绞尽脑汁。一次,唐欣怡在洗衣服时发现周俊强的睡衣有三个指拇大的洞,她眼睛红红地说:“俊强,大学毕业后我要用拿到的第一份工资给你买件内衣。”周俊强感动得直流泪。
然而,纯真的爱情却抵御不住生活粗砺的风沙。2011年8月,周俊强和唐欣怡畢业了,因两人都不是毕业于名校,求职路上吃了不少闭门羹。无奈之下,唐欣怡在一家电子厂当流水线女工,周俊强走马灯似地换工作,做过仓管员,送过纯净水,后来在泉州市一家手机店卖水货手机,每月保底工资300块钱,每卖出一部手机有几十块钱不等的抽成,第一个月挣了700块,除去房租、生活开销,所剩无几。唐欣怡对周俊强渐生失望,每次相聚变成了无休止地争吵。
2012年春节前一天,周俊强送唐欣怡回家过年。在泉州火车南站,周俊强包里只有200块钱,他给唐欣怡买了张去南坪的硬卧火车票,给自己买了张回德化老家的硬座,身上只剩50块钱。当周俊强把火车票递到唐欣怡手里,她鄙夷地说:“亏你还是个男人,连一张软卧车票都买不起。”唐欣怡扔掉火车票头也不回地走了,凛冽的寒风中周俊强心痛如割。
为挽回爱情,周俊强抛下了男人的尊严,拼命地给唐欣怡打电话,可是唐欣怡的电话一直关机。2012年2月的一天,唐欣怡终于给周俊强打来电话同意见一面,但见面时却带着新男友,原来她早就劈腿了。周俊强羞辱难当,万念俱灰的他辞职回到老家,大病了一场,一个月瘦了十几斤。眼看春节已经过完了,他连出门找工作的钱都没有,堂堂一个大学生成了一个啃老族,周俊强一家因此在乡邻间抬不起头。远去的爱情,迷茫的人生令周俊强萌生了轻生的念头。
周俊强万万没有想到,他讲完了自己的伤心事,蛋蛋却发来了一个鄙夷的表情:“你不值得我同情,一个男人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还能为心爱的女人遮风挡雨吗?”“我是受害者你还骂我!”蛋蛋哈哈大笑:“我不骂你,你不清醒。要想赢得爱情,你必须像个男人一样活下去。”犹如醍醐灌顶,周俊强猛然惊醒了,整个春节,自己坠入失恋的痛苦深渊自甘沉沦,让父亲整天为自己担惊受怕。蛋蛋骂得虽然刺耳,但她说出了大实话。周俊强要了蛋蛋的微信号,两人又聊了许久,周俊强感到沉重的心轻松了许多。
第二天,周俊强起了个大早,他在乡村公路上跑了三公里,酣畅淋漓地流了一身汗,然后回家冲了个热水澡,去镇上理发店理了发。他将自己清清爽爽的照片给蛋蛋发了过去,周俊强收到蛋蛋的秒回:“哈哈,这才是女孩子眼里的阳光男孩。”周俊强不禁想,这个上天派来的天使女主播究竟是谁呢?
蛋蛋名叫黄玲玲,德化县人,比周俊强小两岁,是泉州一所专科学校大二学生。黄玲玲讲述了他父亲的故事,父亲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基筑公司,十年前父亲因资金链断裂公司几近破产,在公司生死存亡时刻,公司的员工你一千我一万地凑了100万帮他渡过了难关,父亲常教育孩子,落难时好救人。那晚,周俊强一句绝望的话引起了黄玲玲的注意,黄玲玲知道周俊强遭遇到人生难过的坎,决定帮一把周俊强。
从那以后,周俊强和黄玲玲用QQ、微信保持着联系。周俊强也常去黄玲玲的直播间看黄玲玲直播,黄玲玲多才多艺,嗓音甜美,不时有粉丝们给她送礼物。一天晚上,周俊强给黄玲玲送了架“飞机”,没想到黄玲玲给周俊强送了两条“航母”(飞机、航母是网络虚拟礼物,可以换成钱),正在周俊强一头雾水的时候,黄玲玲在微信里告诉周俊强,她不缺钱用,她只是喜欢唱歌表演,大二时听闺蜜说做直播既可以唱歌还可以挣钱,于是在校外租了房,与网络公司签约当了名主播。
主播的收入全靠网友的打赏刷礼物。有些主播为了赚钱,会满足网友的各种“点播”要求。黄玲玲不缺钱花一直坚持自己的立场,因此她的直播间人气很不旺。黄玲玲被降了级,若关注度跌破了底线就有被公司解聘的危险。怎样帮黄玲玲提高人气让黄玲玲开心呢?周俊强细心发现,粉丝看直播图的是个乐。周俊强恍然大悟:自己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何不为黄玲玲写些精彩的故事?一番构思,周俊强将黄玲玲向他讲的租房的事写成了3万余字的故事传给了黄玲玲。黄玲玲被周俊强脑洞大开构思的俏皮故事逗乐了。当粉丝们疲劳时,黄玲玲就插播一段周俊强写的故事片断,精彩玄幻的故事再加上黄玲玲讲故事技巧给粉丝们带来了全新的感受,黄玲玲的直播间人气飙升。4月的一天,一位网友对黄玲玲建议:“主播,你讲的故事太精彩了,何不把它整理成网络小说上传在网站上。”
5月24日,周俊强忐忑地将写好的3万字小说上传到网站。一周后,周俊强正为没有路费外出找工作的事发愁,网站给他寄来了7000元稿费,这是自己上一年班也挣不到的钱啊!周俊强用这笔钱给父母买了新衣服,给自己买了个相机。周俊强还租车赶到泉州请黄玲玲吃饭,黄玲玲身材高挑,有着一张清纯的娃娃脸。黄玲玲建议周俊强,在家写网络小说赚钱。一语提醒梦中人,周俊强在网上下载了几部很火的小说研究。周俊强发现这样的网络小说自己也会写啊!于是周俊强决定写一部租客与房东的搞笑网络小说,书名为《杀手房东俏房客》。
周俊强静下心来花了两周时间写了10万字上传网站,网站覺得周俊强的小说俏皮中带着深意,定会大火。6月底,网站联系到周俊强,叫他拟个写作提纲。周俊强的提纲获得网站的审阅通过,网站与周俊强签订了买断协议,每千字几十元,并安排了编辑把周俊强当网络“大神”级作者培养。签约后,周俊强每月有了几千上万元的收入。
然而,随着小说情节的深入,两人阅历和知识积累一点点被掏空。写到400万字的时候,周俊强感到脑袋一片空白再也写不下去了,网站的编辑催得要命,黄玲玲的故事直播节目也快断货,周俊强心急如焚,如山的压力让周俊强心力交瘁。一天,周俊强与黄玲玲视频聊天时,周俊强瘦削的容颜把黄玲玲吓了一跳。此时,黄玲玲大学毕业回到了泉州,在父亲的公司上班兼职做主播。当黄玲玲得知周俊强在创作上遇到了困难,她建议周俊强:“这样写小说犹如闭门造车,迟早会文思枯竭,何不去旅游找找灵感?”
第二天,周俊强正在电脑前苦思故事情节焦头烂额,黄玲玲背着背包来到他家,原来黄玲玲为了鼓励周俊强走出去,决定陪周俊强出游。周俊强一脸懵然,黄玲玲笑了:“我帮你也是帮我啊!”周俊强带上电脑,两人选择了去西安。在黄玲玲的陪同下,徜徉在千年帝都,周俊强僵冻的思维渐渐地苏醒过来,旅游回来,周俊强文思泉涌一口气续写了200余万字。从那以后,每当文思枯竭时,黄玲玲和周俊强都去全国各地旅游,见多识广,让他的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妙趣横生,他的小说在阅读排行榜排在了第一位。2012年底《杀手房东俏房客》完稿,总字数609万字,小说被网络影视公司看中改编为网络剧本。周俊强凭这部小说获得总收入108万元。周俊强花了90余万元在德化县繁华商业街买了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搬进新房那天,周俊强将新房的照片发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昭告天下:“哥买房了!”
一炮走红,周俊强对黄玲玲倍加感激,通过两年时间的交往,周俊强对黄玲玲暗生情愫,可是黄玲玲是富家千金,她会看上自己吗?万一连朋友都做不成,那不是更可惜。
2013年五一长假,周俊强和笔友在丽江古城采风。他突然接到黄玲玲的电话:“我有个乱花钱的习惯,你能帮我管管钱吗?”周俊强欣然同意并把自己的银行卡的帐号发给了黄玲玲,一会儿,黄玲玲往卡里存了7000块钱,并再三叮嘱周俊强,这是她的全部家当。这辈子能遇上黄玲玲是上天的恩赐,可是怎样才能打动她的芳心呢?周俊强一番冥思苦想后心生一条妙计。
周俊强根据自己和黄玲玲的故事,创作出了第二部网络小说《美女请留步》。小说中的林舒雅冰雪聪明而古怪精灵,活脱脱是黄玲玲的翻版。2013年10月,小说推出后受到网迷们的追捧。周俊强也以这部小说被网络平台评为“大神”级作家,收入150万。签约仪式结束当天,周俊强乘飞机赶回德化。当晚,黄玲玲直播时,周俊强进了直播间,他买了999朵玫瑰围着新书《美女请留步》拼成心形图案送给了黄玲玲,说:“我许您一世烟花,愿您一生灿烂!玲玲,做我的女朋友吧!”这不是书里经典的爱情表白吗?周俊强和黄玲玲的故事网友们早有耳闻,他们很佩服周俊强的才气。网友们热烈呼喊:“主播,相爱吧,主播,相爱吧。”鲜花钻石如雨。这别致盛大的场面让黄玲玲幸福得眩晕,当着6000粉丝的面,黄玲玲答应了周俊强的求爱,给了周俊强一个深吻。
一年后,周俊强和黄玲玲举行了隆重的婚礼。黄玲玲一下子从时髦的女主播变身成了地道的家庭主妇。周俊强每天坚持创作8个小时。为了让周俊强保持充沛的精力投身创作,黄玲玲变着花样给周俊强做着可口的饭菜。
一天,周俊强陪黄玲玲晨跑时发现黄玲玲跑了200米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昔日苗条的腰肢也出现了赘肉。周俊强一阵心痛,黄玲玲为了自己的创作牺牲得太多了,她生活变得没有规律也缺乏锻炼,爱老婆就得让她有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回到家,周俊强和黄玲玲商量:“老婆,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我要帮你成就一番事业,也让你有一种成就感。”周俊强的细心让黄玲玲眼眶湿润了,她想到周俊强喜欢吃糕点,她脱口说道:“老公,我学做蛋糕吧,我要开个蛋糕房,里面有好多好多你喜欢吃的糕点。”
第二天,周俊强在网上买了个做糕点软件,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糕点做法,周俊强买来食材和机器让黄玲玲一边跟着软件学一边在家试做。可是做出的糕点不但色泽差还口感不到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一天,做面包的朋友告诉他们每种糕点都有独道的秘方,你通过网上就学到真本事还要师傅干什么?
周俊强决定陪着黄玲玲去全国各地拜师学艺。白天,周俊强陪着妻子四处打听拜师,晚上回到宾馆就打开电脑创作,有时为了赶更新进度常写到天亮。
2014年10月,黄玲玲和周俊强慕名来到义乌一家糕点店学习裱花技术,老板开出了三万块钱的学费,学习时间七天。自学艺以来这是破天荒的天价学费,黄玲玲犹豫了,她对周俊强说:“花这么多钱,将来我的糕点店若不成功,钱不是全打了水漂?”周俊强鼓励道:“我要给你一份事业,哪怕砸锅卖铁也值,老婆你一定能行的。”周俊强二话没说为妻子缴了钱。
经过一年的学习,跑遍了全国,花费了30余万元,2015年1月,“蛋姐私房蛋糕坊”在德化县繁华的商业街隆重开业。黄玲玲博采全国著名蛋糕店之所长做出的蛋糕既有北方地道的口味又有南方糕点的色泽和香味,虽然价格比同行的贵近一半,但生意火爆。这时,周俊强又据自己与黄玲玲的爱情故事写了部《极品富二代》在网上也获得网友的追捧。周俊强每年保持着百万元的稿费收入。
2017年五一节,周俊强和黄玲玲的结婚纪念日,当黄玲玲来到店里时,周俊强带着店里的员工恭候在店门外,周俊强掀开店里的红色绸缎,黄玲玲惊喜万分,那是自己做主播的设备。周俊强激动地说:“老婆,在你的心里有个主播的梦,你就直播我们的糕点工艺吧。”黄玲玲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夫妻俩终于打拼出一片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