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人类一直陷入生存的恐慌之中,生命和个体总是被哲学和理性压制着。面对这样的现实世界,尼采重新树立人的生命价值,在这种价值重建的基础上,尼采主张以悲剧的人生观作为人生命的存生方式。从古希腊的悲剧起源出发,以肯定生命悲剧和痛苦为前提,强调以艺术的方式来接受生命的悲剧性,最终在生存的悲剧性中看到人生。
在尼采生活的年代,人们已对一切传统信念产生动摇,人性和科学都被压抑在政治和哲学的黑暗之中。面对这样的现实困境中,加之哲学理论的的支持,尼采宣布要向传统意识发起挑战,推翻一切旧的理论,建立一种属于新时代的哲学体系和哲学中心.为此,他以悲剧人生观中为基础,试图解决人生痛苦的永恒性问题以面对人生的悲剧性现实,并塑造一种新的、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为实现这一目的,尼采从前人的悲剧人生观中吸取精华,并结合他自己的生活体验,重点解决了人生的悲剧性如何被超越这一根本问题。尼采从希腊悲剧的源头入手,对传统美学思想展开了一系列批判,其认为在传统美学中,人的价值被扭曲和禁锢在理性的牢笼中,因此,为了解放人本身,解放人的价值,他号召“重估一切价值”,肯定人生的悲剧性现实,解决人生的悲剧性问题。尤其是在《悲剧的诞生》中,一方面,尼采通过个体的生命力量直接面对人生痛苦与悲剧,以美化生命自身。另一方面,则把人生当作审美现象的基础,以乐观的心态面对人生一切悲剧。在生命和审美中,尼采的悲剧人生观就此诞生。
从个人经历层面分析,尼采的悲剧人生观形成与其童年的遭遇和哲学理论的学习有着很大的联系,但从理论层面进一步分析,尼采的悲剧人生观是在与叔本华的“生存意志”碰撞交流中产生的,叔本华的哲学思想给尼采的悲剧人生观带来了潜移默化而又深远的影响。首先,叔本华把人生问题当成哲学研究中的核心内容来定义,并将人的本质规定为求生存的意志,认为生命在本质上是痛苦的。在某种程度上,尼采承认了叔本华这种对人生悲剧命运的阐释,但同时尼采反对以悲观主义的态度面对人生悲剧。面对人生的悲剧,他希望人类不再以冷漠或痛苦的姿态行走在人世间,而是要树立一种以反抗悲剧为根本的悲剧人生观。二者由此产生了分歧,走向不同的人生观道路,其中尼采由人生悲剧的来源问题与叔本华分道扬镳,将自己的美学理论转向了希腊悲剧的研究,并在自己的理论中将叔本华所提出的消极的生存意志改造成为其独特的积极强力意志,来为自己的悲剧人生观提供强有力的意志理论保障,用悲剧的方式拯救了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哲学,最终于叔本华之后形成他自己的悲剧人生观。
在希腊日神和酒神两种调节人生悲剧的不同方式中,他认为其中酒神的“过渡”才是人生悲剧得以升华的唯一方式。由此,酒神精神成为了尼采悲剧人生观的根本起点和理论来源。正如尼采说:“甚至在生命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肯定生命,生命意志在生命最高类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尽而欢欣鼓舞——我称之为酒神精神。”1在尼采看来,悲剧的本质是酒神陶醉的梦境。如果忽略和湮灭了这种精神,艺术和人生必将走向湮灭。正如酒神精神衰落导致了希腊悲剧的衰落,希腊悲剧的衰落逐步破坏了悲剧的本质那样。从本质上来说,酒神精神的存在就成为了悲剧和人生存在的必要前提。那么,究竟什么是尼采所说的“酒神精神”呢?酒神精神的实质是在承认人生的悲剧性前提下战胜人生的悲剧性。但这战胜是通过肯定人生本身的悲剧性进而将它审美化而实现的。我们要肯定生命就立足于万物的总和,肯定生命的全体,以及其中包含的个人的痛苦和堙没,这就是酒神精神的实质。
尼采之所以把希腊悲剧当做研究对象和理论根基,是为了寻找到克服悲观主义的方法。在尼采所生活的十九世纪,悲观主义的盛行让尼采也曾一度陷入对生命悲剧的迷惘之中,他希望为自己寻找到一条超越人生悲剧的路,也为人类群体建筑起精神家园和强力意志。最后,在希腊精神中,尼采发现希腊人那种面对悲剧不屈服的生命意志是希腊精神的根本要义所在,而以艺术缓冲和对抗人生悲剧,使得艺术为人类战胜痛苦提供了可能性则是希腊精神的外在表现形式。艺术的熏陶使得希腊人从人生的悲剧性中得到精神慰藉,形成希腊精神。这种精神又延长了希腊精神的生命,升华了希腊精神的内涵。希腊精神本身就是对人生悲剧性的肯定和超越,希腊精神所代表的就是一种悲剧人生观。但这种悲剧人生观的内涵却不仅仅在于承认悲剧的存在性和长久性,而是将其上升到了超越与征服的高度,乐享人生悲剧,战胜人生悲剧,成为希腊精神的要义所在。正是由于参悟了这一点,希腊精神也为尼采超越人生的悲剧观提供了哲学支柱。
悲剧作为尼采思想的精髓反映了尼采对于人存在方式的思考,是理解尼采悲剧人生观的重要途径,也折射出他对于艺术的反思。从尼采的美学思想整体上来看,尼采围绕着“为人生而艺术”展开了其美学追求。一方面,他强调人生活于世界上所遭受的苦难是无法避免的,但不能因此而否定生命的意义,而是应更加肯定人生悲剧的客观性存在,用审美的眼光看待人生,苦难的磨练更能造就出人生的悲剧性效果,这种悲剧性效果,是希腊精神的传承也是人生悲剧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他着重表明用艺术来拯救悲剧人生的重要性在于以艺术的审美观来提升人的生命毅力。艺术与悲剧二者密不可分,艺术为悲剧蒙上一层超现实性,而悲剧又使得艺术和人生变得耐人寻味,提高人对于人生的审美鉴赏力,因而,在艺术审美中体味真实是尼采面对生命的悲剧性做出的选择。在《悲剧的诞生》中,尼采说道:“在科学的极限处,人们将惊恐的看到,逻辑如何在这界限上绕着自己兜圈子,终于咬住自己的尾巴,这时便有一种新型的认识脱颖而出,即悲剧的认识,仅仅是为了能够忍受,它也需要艺术的保护和治疗了。”2在这里,尼采从分析艺术的现实意义入手,表明悲剧艺术作为一种能够通过艺术净化人情感的艺术而存在,成为了人生存于世的方式之一。
人生的毁灭成就人生的悲剧,而如何面对人生的悲剧性现实,是尼采悲剧人生观中必须回答的问题。在尼采之前的悲剧理论家以控制人的欲望和麻醉个体生命对痛苦的体验来逃避人生悲剧,而这些在尼采看来,并不是体验人生的正确手段。生命的流逝与人对于生之不朽渴望的矛盾,生活的虚妄和生存的痛苦,让求得生命的归属成为自希腊以来西方哲学家的“理性努力”。但是,尼采认为所有这些“理性”的努力实质上则是在既没有克服生成所带来的人生无意义感的同时,又在根本上否定了现实世界和人的生命本身。人生的悲剧从来就是难以避免的,与其考虑如何避免悲剧,不如直接面对悲剧现实。在这种前提下,尼采将自己的悲剧人生观与人的生存方式联系到一起,看到了相比起喜剧,人生更如一场悲剧,相比起积极思维,人类更倾向于悲观情绪,那么悲剧就成为了生存常态,悲剧的人生观就成了人的基本认识方式。同时,沿着古希腊的源流而下,在历史的长河中,尼采领悟了人生的悲剧性现实,悲剧的人生观亦是人类最本真的生存方式,人类在世界悲剧式的生活着,认识世界,发现自我。
总的来说,在尼采的悲剧人生观的研究中,我们看到了尼采的整个美学及哲学思想是由古希腊的悲剧理论开始,围绕着悲剧的诞生和流变展开自己的悲剧理论,酒神精神和希腊精神的指引下,尼采完成了与叔本华的对话,看到了人生的悲剧性所在,并对其悲剧的人生观做了更进一步的升华和补充,即只有透过艺术,才能解决人生的悲剧性问题。他的这些理论尝试不仅形成了其自我的悲剧人生观理论,也为西方的悲剧理论添砖加瓦。
注释:
1.周国平.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60.
2.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悲剧的诞生[M].杨恒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