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紫明
提到芬兰,你会想到什么?是炫目的极光、童话小镇,还是圣诞老人和一群奔驰在雪地上的驯鹿?这个地处北纬六十度的遥远国度,被星罗密布的岛屿、湖泊、森林、冰川所包裹,面对长年冰雪覆盖的寒冷冬夜,短暂的明媚夏日显得弥足珍贵。
独特的自然环境似乎使这片“北方乐土”拥有与生俱来的神秘感,不少艺术家在此驻留,无论是文字、绘画还是音符都记录着这个国度自然的美。埃诺约哈尼·劳塔瓦拉(Einojuhani Rautavaara),一位从这片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作曲家,将自然赋予他的审美与灵感化作音符,藏进了那些神秘的作品中……
说起我对这位作曲家的第一印象,那便是《北极之歌》(Cantus Arcticus,1972)。这是一部为鸟鸣与管弦乐队而作的协奏曲,也是劳塔瓦拉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在高寒的北极圈内,长年凝结的冻土孕育了辽阔的苔原与沼泽。夏日来临之际,许多候鸟在此栖息繁衍后代,而当冰雪回归之时,它们便开始大举向南方迁徙。劳塔瓦拉用音乐的方式将这种独特的地域风光与壮观的自然轮回捕捉进他的“鸟鸣协奏曲”中。作品构建了两个不同的音响空间,作曲家用磁带记录芬兰北部奥卢、利明卡以及北极圈附近的鸟鸣声,作为“自然”的音响素材,与管弦乐队“人造”的音响空间水乳交融。久违的自然之声,即刻将你拽入冰雪湖畔,一睹候鸟舒展羽翼、振翅而飞的情景。
劳塔瓦拉1928年出生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这座集古典与现代文明于一体的花园城市为他开启了音乐世界的大门。父母的过早离世给他的年少生活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跟随姑妈生活的他直到十七岁之后才正式开始音乐的学习,在赫尔辛基大学学习钢琴和音乐学,1948年进入西贝柳斯音乐学院,跟随芬兰作曲家阿尔·梅利康托(Aarre Merikanto)学习作曲。求学期间,他凭借《我们时代的安魂曲》(A Requiem in Our Time,1953)在国际乐坛崭露头角,赢得了索·约翰逊作曲比赛(Thor Johnson Composition Competition)大奖。也正因为这部作品,他遇见了人生中的伯乐。
那是“一封电报”引发的故事。当时正值西贝柳斯九十岁生日之际,考塞维斯基基金会(Koussewitzky)授予西贝柳斯一笔奖学金,后者可用它来鼓励一名年轻的芬兰作曲家到美国学习。恰逢劳塔瓦拉获奖作品在芬兰广播电台播放,西贝柳斯注意到了这位年轻的作曲家,向他发去了一封私人电报,告诉他成为了那笔奖金的接受者,并推荐他前往美国朱利亚音乐学院学习作曲。自此,劳塔瓦拉离开家乡,独自踏上了海外求学的旅程。在美国的两年,他曾跟随文森特·佩斯切特(Vincent Persichetti)学习和声,并且参加了塞欣斯(Roger Sessions)和科普兰(Aaron Copland)在坦格尔伍德举办的夏季音乐课程。1957年,在取得了作曲学位后,劳塔瓦拉前往瑞士阿斯科纳,向沃格勒(Wladimir Vogel)学习,一年后又辗转前往德国科隆,跟随作曲家鲁道夫·佩措尔德(Rudolf Petzold)研习作曲技术。许多年过去了,那封改变他人生命运的电报一直被劳塔瓦拉挂在家中的墙壁上,回忆从赫尔辛基到科隆的求学生活。那段经历不仅丰富了他的音乐创作,也为他日后蜚声国际乐坛奠定了基础。
在长达六十多年的作曲生涯里,劳塔瓦拉涉猎了众多音乐体裁,创作了八部交响乐、九部歌剧、十四部器乐协奏曲、四部弦乐四重奏,以及一大批为弦乐队、合唱、独唱、铜管、钢琴独奏而作的作品。有趣的是,在不同阶段,他为吉他谱写了一系列包括《长笛与吉他奏鸣曲》(1975)、《独角兽小夜曲》(Serenades of the Unicorn,1977)、《吉他奏鸣曲》(2004)等音乐小品,芬兰吉他演奏家Ismo Eskelinen专门录制了他吉他作品的全集。
劳塔瓦拉喜欢尝试不同的音乐风格,这种尝试既是对各种音乐风格的探索,也是对自我风格的寻觅。他早期的音乐创作与传统风格保持着密切联系,常常被贴上“新古典主义”的标签,但不乏创新意识,比如为铜管乐队与打击乐而作的《我们时代的安魂曲》就是该时期的代表作。作曲家在乐谱中写道“这实际上是一部非常个人化的作品,以此献给在战争中逝世的母亲,表达对她的纪念”。全曲共四个乐章,其中“末日经”主题的引用使音乐激荡着震慑人心的威严气魄。2011年,这部作品迎来悉尼歌剧院的首演,有评论者指出“作品将简洁的音乐语言与细腻隽永的表达方式相融合”。作品创作缘起虽是作曲家对已故母亲的纪念,但实则借音乐庄重的情绪探索着信仰与怀疑的边界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