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双的生命里,他是先与戏曲相识,再与昆剧结缘的。“我从小就喜欢戏,这和我家里是有渊源的。京剧老旦行当挑大梁演戏始于龚云甫,我爷爷在北京的时候就是龚云甫的学生,但是家里不让唱,一气之下来了上海。后来他让我的大姑妈去正字班学戏,我姑妈、姑父都是从事京剧的,所以我受他们的熏陶,从小就喜欢看戏。”因为年纪太小,戏校招京剧学生那年,吴双没选上,等到了初一,戏校来招昆剧学生了,当时有“京昆不分家”的说法,吴双想着既然如此,那就学昆剧吧。这一学,就是8年。
戏校毕业后,正处昆剧的萧条期,这位刚刚毕业不久,进入上海昆剧团的青年演员面对冷清的昆剧环境,思考着是继续坚守舞台还是另寻出路。他决定用抛硬币的方法决定自己今后的人生,然而就在硬币被高高抛起的瞬间,他找到了答案。吴双有过一段与外界隔绝的时光,除了每天要去剧团练功,回来之后他就一个人待在自己家的小房间里,“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关了灯,然后点个蜡烛,和自己的影子对话,现在回想起来对我的性格培养其实不是很‘健康’,但对我确实很有帮助,因为我一直在问自己几个问题:‘该干什么?’‘能干什么?’‘怎么去做?’。”吴双想明白了很多,1998年,他选择去华东师范大学就读汉语言文学专业,为了提升自己理解昆剧的文化水平,只要不排戏,每天都去上课。“这一段时期对我来说,弥足珍贵。”如今的吴双,只要聊起昆剧,就会强调提升自身文化修养的重要性,他认为这不仅是为了理解昆剧,也是为了更好地延续这一文化脉络。
在昆剧的舞台上,小生小旦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总是吸引着更多观众的目光。而花脸则多为衬托主角的“绿叶”,隐约中带着一些被冷落的滋味。“花脸大多数时候都存在于别人的戏中,是一个不可以太亮,但又必须有点儿光的重要的配角”,吴双这样概括自己行当的定位。“戏是一个整体性的艺术形式,并不是主角好了就好。就算一句台词都没有,也要在台上站好了。”
“因为上海昆剧团,昆剧净行演员才有了第一个梅花奖。”净行演员挑梁昆剧大戏,实属罕见,吴双摘得梅花奖却在情理之中。《司马相如》中的杨得意、《班昭》中的范伦、《西施》中的夫差、《长生殿》中的安禄山,再到《景阳钟》中的周奎……昆剧净行这个冷门行当,在吴双刻画下总能深入人心,每一枚“绿叶”都因为他的演绎而鲜活夺目。当吴双因新编历史剧《川上吟》成为第一个摘得中国戏剧梅花奖的昆剧净行演员,他感恩剧团给他的机会,感恩老师方洋数十年的培养,感恩尚长荣先生倾心倾力的指导,也感恩自己不懈的努力和耐心。“我从来没想过花脸能拿梅花奖。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努力总有回报,吴双令花脸亦聚光。
Q: 你当初是怎么喜欢上昆剧的?
A: 真正喜欢上昆剧,其实是工作以后若干年。我从小就喜欢唱戏,但是那会儿喜欢的是京剧。我以前不是很喜欢文戏,总喜欢张扬一些的打戏。但是后来我发现昆剧和其他剧种最本质的区别就是它的文化,这个也促使了我之后去华师大进修汉语言文学,因为我觉得唱昆剧如果没有传统文学的底子,会很难唱好。我现在向别人介绍昆剧,也是首先介绍文化概念,因为它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其次才是戏曲的一个种类。
Q: 昆剧对你来说,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A: 比如说昆剧的唱腔,它的文词,甚至它的表演,恐怕和其他剧种也是不一样的。它可能并不是特别在乎一些技巧性的发挥,它带有一种写意性。你仔细地揣摩一下,昆剧的写意可能是来源于演员的自身体验。演员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是眉毛的向上一挑,它都是合乎角色的性格,或者说是规定情境的。演员必须要有这个体验,他才能够再把它转化成艺术手段,去表现出来。但这并不是说其他剧种没有体验,只是昆剧更讲究这一方面的东西。此外,就是我之前说的昆剧的文学性,尤其是曲词,它不是日常用语,而是唐诗宋词等。昆剧是一首上承先秦,下启现代的属于中国的歌。昆剧所依托的声腔算是中国古代的流行歌曲,而且这个流行歌曲上至皇宫,下至平民,都纷纷传唱。它唱的是什么?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今天。它传的是什么?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一唱三叹,一波三折,余音绕梁……这都是昆剧的魅力。
Q: 你怎么理解《景阳钟》表达的主题?
A: 《景阳钟》是以史为鉴的一部戏,以史为鉴,以铜为镜,是这么一个主题内涵在里边。以传统为根基,再按照我们现在的主题理念把它扩充出去,形成最终的电影。我觉得在文化态度方面,包括艺术层面,我们对它是有着很强的自信心的。
Q: 拍摄《景阳钟》对你有什么意义?
A: 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意义其实就是它是我们这一代人扬帆起航的一个标杆,是一个标志性的起点。不是说我们进团那么多年了,早就起步了。我们这一代人能够接手整个上海昆剧团,能够一起站立在舞台上,《景阳钟》就此成为一个标杆。
Q: 你觉得怎样吸引年轻一代的观众走进剧院?
A: 我碰到过一些年纪比我轻的,或者说是更小一代的年轻人,我觉得他们对于传统文化似乎都有一种隐约的需求。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觉得传统中的血脉是抛不掉的。就像我给中学生听邓丽君唱的《明月几时有》,和我唱的《明月几时有》,他们明显对我们的传统唱法更感兴趣,而且这个兴趣并不是说他们没有听到过才感兴趣,而是他们感叹“原来我们是这么唱歌的”。我觉得血脉里的东西终究会涌现出来,这是割舍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