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裕和生活记录者

2018-07-12 08:02一劳
东方电影 2018年7期
关键词:戛纳家族家庭

文 / 一劳

《小偷家族》在第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全球首映的那个夜晚,是枝裕和坐立难安。电影放映结束之后,观众回馈了整整六分钟的掌声,这才让是枝裕和完全放松下来,“我观看电影的时候,一直在确认是否有些地方还需要修改。但电影散场后,午夜吹起的风是那么温暖悠长,这样的夜晚真是太美好了。”

熟悉的他又回来了

一直以来,是枝裕和都挺高产的,基本保持着一年一部作品的频率。今年与国内观众见面的《第三度嫌疑人》是他去年的作品,这是是枝裕和第一次将家庭部分的比重降低,并选择拍摄犯罪悬疑题材。他说这部电影的灵感来自于一位律师友人说过的一句话:“法庭不是追求真相的地方,而是调整利害关系的地方。”正是这句话激发了是枝裕和创造出重盛朋章这个角色—一个以确认真相为先的律师,他希望观众可以随着律师一起参与那些监狱里的会面,感受“人审判人”的可怕。但是,这样一部模糊真凶面目的电影有悖于传统的类型片,它到最后都没能让普通观众拥有大快人心的观影体验,也没能让喜欢是枝裕和的忠实影迷对它产生一丝偏爱的情绪。

有关“是枝裕和转型失败”或“是枝裕和的巅峰期已过”的批判性评论在网络上不可控地蔓延开,大部分都带着惋惜的语气。可事实证明,观众永远不用为导演操心。紧接着《第三度嫌疑人》拍摄的《小偷家族》,在第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首映并获金棕榈奖。是枝裕和无需向那些假意关心他的观众解释什么,因为作品就是最好的回答。

《小偷家族》,光是片名就已经在告诉观众,是枝裕和这次又回归到了他熟悉的家庭题材,同时也没有舍弃犯罪元素。从《无人知晓》开始,是枝裕和始终在他那些以“家庭”为单位讲述的故事里,讨论着“到底是血缘还是相伴,才能让彼此成为家人”的话题,到《小偷家族》也一样。影片以一对父子的超市“购物”开始,黄昏时分,刚刚下班的人们低着头匆忙地挑选着食材,而父亲柴田治却用无声的手势和眼神与儿子柴田祥太交流,在接收到父亲的信号后,紧挨着食物货柜的祥太将一包零食垂直投入早已摆放好的包内。一个,两个,父子俩配合默契,直到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

满载而归的父子俩踩着路灯的影子,回到城市角落的家中,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一间旧平房,四处散发着被社会抛弃的气味。家庭成员逐个现身,观众意识到这是一个生活窘迫的六口之家:奶奶、父母、姐姐和弟弟。不久之后,这份窘迫感变得更加严重。不光是因为新成员的加入和奶奶的辞世,还因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有很多秘密还没来得及向彼此袒露,就全盘曝光给了观众。

是枝裕和说:“这次讲的虽然还是家庭内部的事,但是更准确的理解是聚焦在家庭和社会的关系上。”《小偷家族》的雏形是一则社会新闻,家中的老人去世后,家庭成员隐瞒了老人的死讯,继续违法领取老人的养老金。“在日本,阶级分化在过去五年越来越明显,对那些生活没有保障的人群,我认为应该给他们一个发声的机会。”是枝裕和知道拍摄这个题材会让自己与家庭类型电影又多一个连接点,但即使这样,他也还是递出了《小偷家族》这部吸引国际观众的作品。

儿童演员果然魅力无穷

虽然电影界常把小孩和动物列为最不好控制的拍摄对象,但是是枝裕和却总是主动让小孩做他电影里的主角。在第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期间接受幕后采访时,《小偷家族》的主演之一松冈茉优说:“可能和国外不同,很多日本小演员的演技都被定式指导。但是,是枝裕和导演通过循循善诱的方式,让孩子们可以充分地表现出他们自己的魅力。我们也受此启发,演出了很多神来之笔的场面。”是枝裕和从来不会提前给小演员剧本,他分享了自己在这方面的创作习惯:“我从来不给他们布置功课,直到现场才会和他们解释当天要拍摄的内容,我希望表演对他们来说是快乐的、没有负担的事儿。”

《小偷家族》的制作花絮中,有一场戏要拍父亲带着两个孩子在渔具店合伙偷东西的镜头。饰演柴田祥太和友里的小演员并排站在鱼缸旁,边玩边听是枝裕和讲戏,“祥太,我们现在是在做偷鱼竿的准备,不是过来玩的啊。”但就是在这样轻松的拍摄氛围下,这场以拔掉插头为信号的窃取行动顺利地完成了拍摄。

尽管片名定为“小偷家族”,但是在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六口之家中,始终只有两个最小的孩子在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偷盗,父亲柴田治永远是下达命令的幕后领导者。也正是因为这种设定—将偷盗行为的实施者安排为孩子,观众不仅可以容忍这些并不光彩的犯罪事实,还会为两个小孩隐隐担心,生怕他们在作案过程中被店员发现、被监控记录。在不知不觉中,观众也成了“小偷家族”的一员,并给予这个家族最大限度的理解和善意。这让观众不得不承认,是枝裕和在选角上没怎么出过错,特别在小演员的选择上更是锦上添花。

通常在组织选角试镜时,比起一字不差地背出台词,是枝裕和更倾向于那些可以用自己理解的语句表演的演员。《无人知晓》被不少观众认为是是枝裕和最好的作品,时年14岁的主演柳乐优弥也因为这部电影成了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获奖者中最年轻的一位。片中,柳乐优弥饰演福岛明,作为家里的长子,他代替母亲照顾比他更加年幼的弟弟和妹妹。当母亲下班回家教他数学的时候;当他在外出购物的路上捡到皮球的时候;当他在游戏厅与同龄人抓玩具、玩赛车的时候,观众明显看到了他少有的笑容,那是一个孩子被爱、被满足时的直接反应。而当母亲离去,当存款越来越少,他只能给弟弟和妹妹买泡面吃的时候;当家里断电断水,他只能带着弟弟和妹妹去公园接水洗衣服的时候;当最小的妹妹小雪意外摔倒致死,他只能把她装进行李箱,带着她履行“去机场看飞机”的约定的时候……他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低着沮丧的脑袋,观众又会觉得,福岛明突然间就长大了,用小孩的身躯和力量做着那些需要大人处理的事情,很难不觉得他是个迷人角色吧。

平淡生活的电影力量

在是枝裕和的作品中,常常会出现“Deja Vu(既视感)”的现象。或许是相似的场景,或许是意义相同的台词,片子之间的这些联系慢慢构成了是枝裕和的宇宙。是枝裕和说自己没有特意去强调自己作品里的共通性,只是他会在日常生活中被一些美好的瞬间所吸引。比如在看《小偷家族》原型的那则新闻时,吸引是枝裕和的细节是鱼竿。“骗领养老金的这一家人被逮捕后,盗窃的物品中有鱼竿,因为钓鱼是他们的业余爱好。这个细节让我觉得既悲哀又美好。生活就是这样,千疮百孔中也会有美丽的瞬间。”当这些瞬间在电影里出现时,就会轰的一下动摇观众的心。

就算是普通观众也或多或少地知道,是枝裕和的作品着重关注日本社会中的边缘人物以及他们的家庭关系。是枝裕和曾经说过,他希望电影可以呈现出这种感觉:“我的工作是让电影看上去像是一个纪录片剧组探访了一个家庭,我对他们无所谓同情,也无法用简单的爱与恨来评价。我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与他们拉开一段距离,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们本就是日本社会真实存在的那一部分人。这也主要是由我的生活经历决定的。”拍摄《小偷家族》时,是枝裕和也同样融入了自己的个人经历,“我小时候住在很小的房子里,没有自己的房间。我会从门缝窥探成年人的世界。我所获得的东西基本都来自家人,而不是学校和课本。”

第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评审之一张震表示:“《小偷家族》是一个悲情的故事,题材很特别。爱与犯罪是双重的纠葛,现实却又那样残酷。”之后,他又引用了《悲情城市》中的一句对白作为补充:“‘当时不觉得残酷,只是一样好玩’,将悲剧掩埋在温情之下是残忍的,但这是社会中的一个面,它需要被更多人看到。”是枝裕和的作品总是通过平淡的镜头语言和缓慢的节奏来提醒你,这就是生活,虽然有点不尽如人意,但还是得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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