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友田 胡笑羽 叶宝娟
(江西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江西省心理与认知科学重点实验室,南昌 330022)
抑郁(depression)是指个体生活中出现的持续性的失落、悲伤、无望等常见的一种情绪体验(Gotlib & Hammen,2002),它会导致个体心境低落、睡眠障碍、食欲下降,严重的甚至会导致自残、自杀等行为(Felger,Haroon,& Miller,2015;Oxford,2013)。世界卫生组织(WHO)曾估计,到2020年抑郁将成为影响人类死亡与残疾第2重要的因素(Heller et al.,2015;Martin,Usdan,Cremeens,& Vail-Smith,2014;McIndoo & Hopko,2014)。正处于青少年晚期的大学生,需面对生活上较大的转变,较易出现抑郁,研究发现,我国大学生抑郁的比例约为34.6%~41.3%,并且呈现逐年增长趋势(顾思梦,2014;于燕,2014)。因此,对我国大学生抑郁的影响因素及其发生机制的探析十分有必要,这有助于在临床上对抑郁及早预防和有效干预。
抑郁的心理应激理论指出,当个体面临外部环境的刺激,例如压力时,容易产生抑郁情绪(于燕,2014),同时Monroe 等提出了素质-压力三模式理论认为,压力是抑郁产生的必要条件之一(邱炳武,王极盛,2000;Mörelius,Örtenstrand,Theodorsson,& Frostell,2015)。对大学生来说,他们面临来自学业、就业、人际关系等多方面的压力(魏华,周宗奎,李雄,罗青,高洁,2014;Arbona & Jimenez,2014),因此,压力可能是他们抑郁的风险因素。国内外学者研究结果均显示,压力会正向预测大学生抑郁(李董平等,2015;Höhne et al.,2014)。然而要加深对压力与抑郁之间关系的认识,有必要对二者之间的中介机制进行考察(温忠麟,叶宝娟,2014),通过回顾文献,本研究认为领悟社会支持是值得考虑的中介变量。领悟社会支持(perceived social support)是影响大学生抑郁的重要因素(邓琳双等,2012;Ellen-ge,Shaffer,Alcantara,Clemow,& Brondolo,2015),它是指个体与他人交往时对被支持、被理解的一种情感体验,以及对被尊重的满意程度(李慧芬,2008;叶宝娟,胡笑羽,杨强,胡竹菁,2014)。根据社会支持的主效应模型的观点,社会支持具有普遍增益作用,即社会支持可以减少个体的不良情绪(如抑郁),在维持个体身心健康方面都发挥着作用(邓琳双等,2012;刘敏,2014;Malecki & Demary,2001),因此,领悟社会支持可能是抑郁的保护性因素。实际上,大量实证研究也表明,领悟社会支持会负向预测大学生抑郁(程冉,王玉锋,2012;Li,Theng,& Foo,2015),换言之,相较于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较低的大学生,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较高的大学生,越少的出现抑郁。此外,有研究者考察了大学生所承受的压力以及领悟社会支持的关系,结果显示,大学生承受的压力越大,其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越低,压力越小,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越高(Abdullah,Sipon,Nazli,& Puwasa,2015;Razurel,Bruchon-Schweitzer,Dupanloup,& Epiney,2015)。综上,本研究提出假设1:领悟社会支持中介了大学生承受的压力与其抑郁之间的关系。
目前,大部分研究对领悟社会支持与大学生抑郁二者的关系进行了探索,然而对这二者之间发生机制的考察还较为缺乏。那么二者之间具体机制又如何呢?研究发现,个体的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越高,会较多的采用积极应对方式,较少采用消极应对方式(贺斌,2012;庞敏,2014)。同时,实证研究发现,积极应对方式会负向预测大学生抑郁(左莹莹,2013;Xu et al.,2013),与此相反,消极应对方式则会正向预测大学生抑郁(Xu et al.,2013),这表明积极应对方式与消极应对方式分别是大学生抑郁的保护因素与风险因素。因此,领悟社会支持可能会通过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对大学生抑郁产生影响。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2a:积极应对方式中介了领悟社会支持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假设2b:消极应对方式中介了领悟社会支持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
综上,本研究构建了链式中介模型(图1所示),主要目的有2个:(1)考察领悟社会支持是否中介了压力对大学生抑郁的影响;(2)检验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是否中介了领悟社会支持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两个问题将探讨压力“如何(怎样)”影响大学生抑郁,对压力与大学生抑郁的关系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图1 概念框架图
选取某地区6所本科高校641名大学生(M=20.07岁,SD=1.58)作为调查对象,其中男生333人,占总人数51.91%;女生308人,占总人数48.09%。大一139人,占总人数21.70%;大二173人,占总人数26.98%;大三196人,占总人数30.50%;大四133人,占总人数20.82%。
2.2.1大学生压力量表
采用李虹、梅锦荣(2004)编制的压力量表,该量表共31个项目,由学习烦扰、个人烦扰和消极生活事件三个因子组成。运用4点计分,从“0”(没有压力)到“3”(严重压力)。压力量表得分越高,压力越大。本研究中该量表的α系数为0.93。
2.2.2领悟社会支持量表
采用用谢倩、陈谢平、张进辅和洪显利(2011)改编,姜乾金(1999)编制的领悟社会支持量表,该量表总共12 个项目,由感受到来自家庭、朋友以及老师的支持程度三个因子组成。运用4点计分,从“1”(完全不同意)到“7”(完全同意)。将12个项目的得分进行平均,平均分越高,领悟社会支持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α系数为0.88。
2.2.3应对方式量表
采用解亚宁、张育昆(1995)编制的应对方式量表,该量表用以衡量环境变化时所采取的应对方式,该量表总共20个项目,由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两个因子组成。运用4点计分,从“0”(不采取)到“3”(经常采取)。本研究中该量表积极应对方式的α系数为0.83,消极应对方式的α系数为0.79。
2.2.4抑郁自评量表
采用Zung(1965)编制的抑郁量表,该量表用以测量个体是否存在抑郁以及抑郁的严重程度,该量表由20个项目组成,由精神病性情感症状、躯体性障碍、精神运动性障碍以及抑郁的心理障碍四个因子组成。运用4点计分,从“1”(没有或很少时间)到“4”(绝大部分或全部时间)。将20个项目的各个项目得分相加,即得粗分。基准分等于粗分乘以1.25后的整数部分。总粗分的正常上限为41分,基准总分为53分。抑郁严重度=各条目累计分/80(Zung,1965):0.5以下者为无抑郁;0.5~0.59为轻微至轻度抑郁;0.6-0.69为中至重度;0.7以上为重度抑郁。本研究中该量表α系数为0.85。
根据Zung(1965)的标准,本研究中大学生抑郁比例为26.3%,其中重度以上抑郁的比例为11.7%。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以及相关矩阵如表1所示,相关分析表明,压力与大学生抑郁显著正相关(p<0.001),。领悟社会支持与抑郁显著负相关(p<0.01)。另外,积极应对方式与抑郁显著负相关(p<0.001),消极应对方式与抑郁显著正相关(p<0.001)。
表1 各变量的描述统计
注:N=341,**p<0.01,***p<0.001,下同。
所有变量均做标准化处理(性别、年级除外),本研究采用温忠麟与叶宝娟(2014)推荐的中介效应检验流程,对领悟社会支持与应对方式是否在压力与大学生抑郁之间存在中介效应进行检验。首先,把自变量设为性别、年级、年龄、压力、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把因变量设为大学生抑郁,进行层次回归。结果如图2所示,压力能够显著正向的预测大学生抑郁(β=0.37,t=7.32,p<0.001),领悟社会支持对大学生抑郁有显著负向的影响(β=-0.29,t=-5.99,p<0.001),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对大学生抑郁分别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β=-0.37,t=7.99,p<0.001),以及显著的正向影响(β=0.21,t=4.53,p<0.001)。
表2 抑郁回归模型
其次,把自变量设为以性别、年级、年龄和压力,把领悟社会支持设为因变量,进行回归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压力能显著负向预测领悟社会支持(β=-0.17,t=-3.16,p<0.01)。由此可知,压力会通过领悟社会支持这一中介变量影响大学生抑郁,支持了假设1。
表3 领悟社会支持回归模型
最后,把自变量设为以性别、年级、年龄、压力和领悟社会支持,把因变量设为积极应对方式和消极应对方式,并进行层次回归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压力对积极应对方式影响不显著(β=-0.10,t=-1.90,p>0.05),领悟社会支持对积极应对方式影响显著(β=0.31,t=5.91,p<0.001),根据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提出的中介效应检验流程,用 Bootstrap 法重复抽样 3000 次计算积极应对方式在压力与抑郁之间的中介效应,95%的区间为[0.01,0.005],中介效应显著,假设2a得到支持,因此,领悟社会支持以积极应对方式为中介变量对大学生抑郁产生影响。压力对消极应对方式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23,t=4.45,p<0.001),领悟社会支持对消极应对方式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13,t=2.32,p<0.05),由此可知,消极应对方式会中介领悟社会支持对大学生抑郁产生影响,假设2b得到支持。从表2方程3可看出,加入应对方式后,领悟社会支持依然可以显著正向影响大学生抑郁,综上结果可表明,应对方式是领悟社会支持对大学生抑郁之间影响的中介变量,并且起部分中介作用。
表4 应对方式回归模型
注:*p<0.05
综上,压力会通过领悟社会支持间接影响大学生的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即领悟社会支持是压力与应对方式关系间的中介变量。因此,领悟社会支持和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在压力与大学生抑郁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根据以上分析,可得到如图 2 所示的链式中介效应模型。
图2 压力与大学生抑郁模型图
研究显示,近几年我国大学生抑郁水平较高且呈增长趋势(金雯,2014;周敏,2014),本研究发现,我国大学生抑郁比例为26.3%,其中重度以上抑郁的大学生为11.7%,比例比较高,与前人研究结果基本一致(顾思梦,2014)。抑郁严重危害大学生的身心健康,一方面,长期抑郁会对大学生的身体机能带来损害,比如免疫力下降,食欲减退等(牛更枫,郝恩河,孙晓军,周宗奎,2013);另一方面,抑郁容易导致大学生出现一些问题行为,比如自残、自杀等(Lamis,Malone,Langhinrichsen-Rohling,& Ellis,2015)。因此,作为大学生健康的“杀手”,抑郁值得研究者的关注,在对其影响因素进行探究的同时十分有必要对其影响机制进行考察,对作用机制的掌控往往是有效干预的基础。通过构建链式中介模型,本研究对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在压力与大学生抑郁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探究。
本研究还表明,压力是大学生抑郁的风险因素,大学生压力的增大会提高他们的抑郁水平,这一结果支持了以往研究(胡阳,范翠英,张凤娟,谢笑春,郝恩河,2014;Barber,Kohl,Kassam-Adams,& Gold,2014)。进一步为心理应激理论和素质-压力模型提供了实证支持,依据抑郁的心理应激理论以及素质-压力三模式的观点,在外部刺激(压力)存在时,个体易产生抑郁情绪。从理论上来说,本研究的研究结果进一步拓展了抑郁的心理应激理论,丰富了素质-压力三模式,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同时,对大学生抑郁的临床干预来说,也具有一定的实践意义,减少大学生的压力可以降低大学生抑郁水平,因此,学校不应该忽视适当给大学生“减压”,这将有助于大学生的健康成长。
本研究不仅仅探讨了何种因素会影响大学生抑郁,对影响因素是“如何(怎样)”影响大学生抑郁也进行了探讨,通过链式中介的检验,本研究发现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会在压力与大学生抑郁之间起中介作用。首先,领悟社会支持中介了大学生面对的压力与抑郁之间的关系,并且是部分中介作用,说明压力既会直接影响大学生抑郁也通过领悟社会支持间接影响大学生抑郁。一方面,当大学生面临的压力越多,其领悟社会支持水平会越低,相反,如果大学生面临较小的压力,其领悟社会支持水平则会越高,这与前人研究相一致(杨强,叶宝娟,2014;Abdullah et al.,2015);另一方面,领悟社会支持能负向影响大学生抑郁,说明大学生感受到越多的社会支持,其抑郁程度越小,领悟到较少的社会支持时,其抑郁程度较高,进一步为社会支持主效应模型提供了实证支持(刘敏,2014),依据社会支持主效果模型的观点,领悟社会支持是个体的消极情绪(抑郁)的保护因素,领悟社会支持可以降低个体的消极情绪(抑郁)。其次,本研究还发现,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在压力与大学生抑郁之间也起着部分中介作用。积极应对方式能负向预测大学生抑郁,消极应对方式会正向预测大学生抑郁,支持了以往研究结果(汪启荣,王辉,赵静,2012;Poppe,Crombez,Hanoulle,Vogelaers,& Petrovic,2012)。
综上,领悟社会支持、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中介了压力与大学生抑郁之间的关系,链式中介模型得到了检验,该模型有助于加深研究者对压力与大学生抑郁之间关系的认识,并且对实践干预也有一定的指导意义,比如提高大学生的领悟社会支持水平,鼓励大学生多采用积极应对方式,较少采用消极应对方式,以科学预防和降低大学生抑郁。
(1)领悟社会支持中介了压力对大学生抑郁的影响。
(2)积极应对方式、消极应对方式中介了压力对大学生抑郁的影响。
所以,领悟社会支持和应对方式在压力与大学生抑郁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