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到鹰,需要长时间仰起脖子(组诗)

2018-07-09 09:34惠永臣
大理文化 2018年6期
关键词:荒地布谷鸟花枝

惠永臣

这一年

在大雪中,看到花朵盛开的人

是幸福的;在大雪中

面朝故乡迎风而立的人,他的泪水

是滚烫的

帐篷里,一浪高过一浪的猜拳声

像一枚枚楔子,锲入了暮色

“把石头装进心里,荒地就不完整了”

这一年,我在异地,活得够累

有太多的选择

不知道如何选择。我只能在放弃中

追求更多的放弃

帐篷外的荒地上,刚好够一个人

一只狗和一块石头

蹲下,而神站在高处

神不愿意和一个流浪者争夺地盘

其实,这枝花只有残败的枯枝

她的盛开,是夏天的事情

那时,我还不在这里

屏 障

白纸上,雾霾厚重

那个身体一直有痒的人,持久地咳嗽

让文字战栗

他像是失憶的人

白纸的边缘,悬崖立起一道隐约的屏障

他不顾一切,舍身一跳

我的最后的挽救

就是撕毁这张白纸

用文字的符语,给他安生

并告诉他

去年这个时候,有人为了一场风月

曾做了件世上最愚蠢的事

请你不要说我是疯了

我坚信不是,我只不过是持有一颗

狂妄的心,怜悯的心

落单的白鹤

瞬间的雪崩

瞬间的眩晕

一只流落于此的白鹤

从荒地上飞起,复又落于荒地

她的绝望,带有滚烫的鸣叫

在荒地,没有看到第二只

寒冷的一夜,落单的一夜

这白色的闪电,将熄灭于暗黑的夜里

迁徙的路途遥远

一个闪失,就让命运重新布局

“比抵达更美好的是

我们永远行进在路上”。面对突然的撞入

我总想给她多一点爱

但已迟了。第二天,荒地里只有片羽

在风中飘忽

而闪电已不知去向。迁徙的路

我也无法找到

雪终于落下来了

落在了瓦屋上

屋脊兽昂首挺立,唯有年代久远的布瓦

露出瞬间的乌黑

唯有孩子们,穿着破旧的棉衣

用冻红的双手

堆积着自己的快乐。唯有老奶奶

倚着门框,絮叨着:

这是好雪,这是好雪

唯有老去的爷爷,他的坟头覆盖着雪

这是穷人家,对逝去先人们

最好的祭奠

停下来了

一列火车终于停下来了。一车人的脚步

两条锃亮的铁轨、枕木下拥挤的石子

铁路两旁的远山和树木

终于停下来了……时间停下来了

一本书停下来了。还有爱

一列火车经历的世事太多了

它穿过隧道,走过平原

它不知疲倦地从昨天走到今天

它终于停下来了。它嘶哑的嗓子里

那长长的抱怨

也停下来了。一座城市与另一座城市的联系

暂时也停下来了。一个车站

与另一个车站的邀约,也暂时停下来了

两个人的送行,停下来了

高天上的那枚月亮也停下来了……

草木帖

荒草漫地,野花盛开

我能叫上名字的不多

这些穷亲戚

现在都簇拥于我的周围

我不能给它们赏赐什么

我只是暂时逗留于这里

在人间,还有那么多需要认识的事物

暂且就把它们放一放

就像放一放自己的欲念和渴望已久的

一件事情,我匆匆看它们一眼

在温暖的阳光下

我没有阳光的勇气

用嘴唇把它们统统抚慰一遍

包括那只滑翔的鹰

那顶帐篷里,弯身熬制奶茶的达英

曾经有人教我认识它们:

婆婆丁,金露梅,如意草,三叶梅……

听着它们好听的名字

我不由得俯身土地——

“这些名字里,是否还存在着

一个陌生而炽热的称呼?”

初 春

昏昏欲睡的人,突然听到布谷鸟的叫声

循窗望去,大地萧疏

残雪继续待在阴湿的角落

草木仍在复活的路上

艰难地行走。久居室内的人

端着茶杯,站在窗前

他看不到布谷鸟,他只能听到声音

能听到声音也是幸福的

伸伸懒腰

“像一个遗忘的存在”

就用我的茶杯,给我一杯魔铁吧

而窗外,那些渐次复活的草木

它们不会看到真理

只会看到一只低悬的鸟雀

怎样与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在这初春

我突然有了走出去放浪一下自己的冲动

只有微风,只有清寒

只有微风。只有清寒

只有树木保持着定力

只有鸟们的世界是那么陡峭

它们从一个枝头到另外一个枝头

绝不是两个世界

静谧。静谧得有些失控

你只是来回踱步,无话可说的可怕

让我发怵。其实你的内心

有一座汹涌的大海

你突然停在窗前,长久地注目

只有微风。只有清寒

只有你看到了

暮色里有灯,有痉挛的光

“我们都在变老,而时间仍年轻美貌”

不得不说,我们都是在暮色里

寻找光的人

允 许

请允许发呆,或者把一本书继续看下去

请允许我哒哒地敲着键盘

让自己的内心袒露于别人的眼目下

允许我继续发呆

或者想起某人。想起她

就想起自己还有爱,还有慈悲的心

允许我对着镜子,看一个陌生的我

没有谁,此刻会替我打开窗户

所怀波涛,只能无端地倾泻于

一张揉皱的纸上——

我的衰老,无法描述

唯有昏暗,有我需要的东西

在某本书,或者某个角落里

等待我翻检

一只麻雀,多么可爱

它们在雪地上,跳来跳去

像一滴墨,在白纸上跳

但当它跳到去年的花枝上时

花枝像突然复活了

有了绽放的欲望

一个劲地晃动

——晃动多么幸福,晃动有时多么揪心

它会不会离开

让花枝突然孤单起来

而开春后,忘记打开自己的梳妆匣

放出困顿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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