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丰达
内容摘要:女性主义从19世纪开始发端,发展至20世纪,自由主义女性主义与激进女性主义成为女性主义思潮中的两大主要流派,在不同发展阶段上对于社会政治、文学批评等领域形成了不同的影响,在不同程度上促进了女性解放运动的进展。小说《我的安东尼亚》与改编为电影的《安东尼亚家族》,正好体现出女性主义理论发展变化的轨迹。
关键词:安东尼亚 女性主义 发展轨迹
一.作品简介
《我的安东尼亚》(1918)是美国作家薇拉·凯瑟最为人所熟知的一部小说,故事中的安东尼亚随父亲来到内布拉斯加大草原,后被哥哥强迫去到黑鹰镇做工,遭遇抛弃后回到草原与库扎克结婚,之后与他共同经营一个农场,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家族。作者薇拉·凯瑟向读者展示出一个强健的女性形象——安东尼亚,体现了女性在极端生存困境下不屈不挠,历经磨难,最终获得女性性别身份上的超越的过程,是女性主义书写的一个典型形象,表现出早期女性主义意识。
《安东尼亚家族》(1995)是荷兰女导演玛琳·格里斯导演的一部带有激进女性主义倾向的电影,它讲述了以安东尼亚为主的一家四代人的生活,包括女儿达尼埃莱、孙女斯拉西以及曾孙女莎拉。影片中的安东尼亚带着她的女儿回到了家乡,并接手母亲的农场,通过劳动家族获得了良好的经济收入,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气氛。电影以安东尼亚家族为主线,旁设一些无关紧要的男性角色围绕她们,主要通过前三个女性对于男性的抗拒与蔑视来表达强烈的女性意识,成为激进女性主义的代表作品。
两部作品在女性主题以及女性主人公的经历上都有相似之处,并且都表现了女性的抗争精神,但两者蕴含了女性主义在两个不同发展阶段的女性意识,后者对于前者有所发展,并表现出自身独有的特点。下文通过分别对比两个作品中女性与自然,与男性的关系来揭示两个作品的特点。
二.作品比较
(一)女性与自然
在两部作品中,作者都把自然置于重要的地位。并且有意将人物与自然环境紧密联系到一起,体现出人与自然的互动。但是在描写人对环境的掌控程度上有不同的表现,也体现出不同的人物性格。
在《我的安东尼亚》中,安东尼亚跟随父亲雪默达尔背井离乡来到荒凉的内布拉斯加大草原,在大草原上安东尼亚充分展现她独有的女性魅力,她始终在自然的拥抱下感到幸福完满,在这里安东尼亚成为了大地女神的化身,她在对自然的细心呵护中与自然相互交融。当她初到内布拉斯加大草原时,那里只有贫瘠的土地和荒凉的草原,只有构成乡村的原料。可是安东尼亚却从心底里感到一种生命原始的冲动,她感到了这篇贫瘠土地的呼唤。在一个深秋的下午,太阳落山时,安东尼亚“小心翼翼地把这只绿色的虫子放在她的头发里,把她的大手帕松松地系在她的头鬈上。”[1]这时的安东尼亚仿佛成了无垠草原上的自然之母,抚慰受伤的生灵。
父亲自杀后,为了贴补家用,安东尼亚离开了大草原,去到黑鹰镇帮工。但是那里给安东尼亚带来了无尽的伤痛,于是安东尼亚重新回到草原,她说:“我喜欢这里的每一堆谷物,每一颗树我都熟,每一寸土地都是亲切友好的地方。我要生活在这里,死在这里。”安东尼亚是天生的自然之子,唯有回到自然的环境,她才会绽放光彩。正如评论家萨皮斯尼克·诺伊尔称:“草原的景致包含着她,她的存在亦离不开这片景致。”安东尼亚与自然是相互交融、浑然一体的关系。[2]
而《安东尼亚家族》则隐含着不同的认识。她们尽力切断传统观念上女性对于自然的屈服,摆脱女性背负已久的“附属品”的身份。
所以在《安东尼亚家族》中,观众看到的安东尼亚表现得更多的是她对于自然的控制与超越。这种超越主要体现在经济方面的自强。影片中,安东尼亚带着她的女儿回到了家乡,她接手母亲的农庄,自己一个人独立进行农作,包括耕地、播种、收割等农活。她有像男人一样健壮的身体,强壮的手臂,田园四周风景如画,安东尼亚的劳动则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她的肌肉向观众展示了她对于外界的的强有力的征服。她凭借自己的能力,将农庄规模逐渐扩大,使家族获得良好的经济效益,从而在经济上实现独立,摆脱男性的束缚,体现出女性追求自我独立生活的意志。
相较于《我的安东尼亚》,这部作品明显弱化了女性与自然相互融合的倾向,而更加强调女性对于自然的征服,使安东尼亚处于绝对的高位,强化了女性克服自然困难,获得生存的能力。
(二)女性与男性
在《我的安东尼亚》中,作者塑造了一系列较为卑琐的男性形象,他们与安东尼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小说中,安东尼亚经历了从大草原—黑鹰镇—大草原的迁移过程。在不同的阶段,她遇到了不同的男性。
第一个阶段在大草原上写了安东尼亚的家人并主要写了她的哥哥,作者描写他“褐色的眼睛小小的,目光狡黠,就像他母亲一样,但更狡詐,鬼鬼祟祟的”。[3]父亲死后,她的哥哥让她干繁重的体力活,随意支使安东尼亚,但是安东尼亚并没有被打倒,相反,“她整天把袖子高高卷起,她的两臂像水手似的晒得黑黑的。她的颈子从两肩之间茁壮地耸出来,有如草根泥上戳出来的一根树干。”[4]安东尼亚表现出了积极向上的新女性形象。而哥哥心胸狭窄且待人刻薄,两相对比可以看出作者对于安东尼亚的赞扬与对于男性的贬低。
第二个阶段中安东尼亚被哥哥送到黑鹰镇上做工赚钱。
安东尼亚开始住在哈林先生家里,但之后由于哈林先生对她跳舞表示指责,她便愤而离开。之后遇到了维克·卡特,他千方百计的算计安东尼亚,所幸安东尼亚意识到危险,及时逃脱。之后的拉里·多诺万则在玩弄过安东尼亚后便无情的抛弃了她。经历了无数磨难的安东尼亚最终决定回到她的大草原。安东尼亚无论怎么逃,都没有逃脱男性的控制,在男性的社会中安东尼亚终于觉醒,她要反抗!之后在生孩子的时候,“她没有喊一个人,也没有哼一声在床上躺下来,生下了她的孩子。”[5]
第三阶段,安东尼亚回到了最初的土地,这时她遇到了丈夫库扎克。他俩共同经营者农场。安东尼亚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带领丈夫和孩子们一起工作,创造财富。在这里,安东尼亚通过男性的挫折而逐渐成熟并超越自我,寻找到属于自我人格的本质。
现在来看电影《安东尼亚家族》,主人公安东尼亚又是如何对待男性的呢?
电影中主要通过家族中三个女性的爱情观来表现。
首先,安东尼亚带着女儿回到乡下接手农场,片中并未提及女儿的父亲。后来,巴农夫来向安东尼亚求婚被安东尼亚果断拒绝,因为她不需要当五个孩子的母亲,而当需要男性的抚慰时,她则主动找到巴农夫,这时安东尼亚也仅仅是与他进行生理上的结合,而禁止心理上的融合。
到了第二代丹妮尔,她深受母亲的影响成为一个不婚主义者。她想要一个孩子,但是不想要一个丈夫,于是母亲带她去找一个健壮的男性受孕,在这里男性充当了繁衍的工具,反映了女性对以往“生育工具”身份的反抗。之后丹妮尔与女儿的家庭教师产生了同性之间的感情,安东尼亚表示接受。
第三代是德勒萨。她拥有超常的智商,因此与凡夫俗子难以匹配,于是与哲学家孪手指产生了柏拉图式的忘年精神恋。这表现出女性对于自由恋爱的追求,但是对于自己的孩子,德勒萨表现得很冷漠。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电影中的女性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异化成了“男性”,并迫使自己抑制或“被动失去”一些女性特征。比如将男性当做繁衍工具,这是对于女性传统“繁衍工具”地位的反抗。另外,德勒萨缺少传统的母性慈爱的特征,表现出男性式的冷漠。
所以与《我的安东尼亚》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以男性的阻挡作为推动主人公前进的动力,而后者则自动形成对于男性的阻挡,她们本身就具有强大的前进的意志力。她们试图搭建出一个自己理想中的与世隔绝的女性王国,在这里男性成为女性的附庸与俘虏,在女性与男性的力量对比处于绝对失衡的情况下来完成女性的崛起,从而形成一个与“父权制”社会分庭抗礼的“女权乌托邦”。
三.总体评价
《我的安东尼亚》到《安东尼亚家族》体现了从自由女性主义主到激进女性主义的转变。自由女性主义要关心的是自由、平等和正义,而激进女性主义则对性和性别给予了更多的关注。
在《我的安东尼亚》中,安东尼亚与自然和谐共处,显示出她作为人的原始特征,也通过宽旷的大草原的背景向读者展示出她旺盛的生命力。她与男性的关系则是在对立中进行融合,如对于哈林先生的抗争,对于资本家卡特的抗争,所以在她身上,出现了对立与妥协的交错。
其中的对立性显示出自由女性主义的初期特征。自由女性主义以自由思想原则为纲,主张人生而平等,从启蒙主义思潮中寻求理论支撑,诸如“理性”、“自由”、“平等”等理论都为她们所用。这些理论对于女性平等起到了重要的支撑意义。作者通过安东尼亚这个形象的塑造对失衡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进行谴责,以唤醒女性沉睡已久的自我,安东尼亚通过精神的独立而达到了人格的完整追求。
但是这一思潮同样具有不可忽视的缺陷。因为她对于社会的适应始终带着她对于男性不自觉的妥协,包括对于她的父亲与哥哥的妥协,她的妥协实际上显示出了女性身上根深蒂固的父权意识。这说明当时的女性对男性仍旧存在敬畏,对当时的男权社会在一定程度上表示顺从。这种顺从已经成为了一种“集体无意识”,传统社会强加的束缚内化成了她们自身的思想。
《安东尼亚家族》中的女性代表了激进女性主义一支,充满着强烈的自我解放意识,她们反对以往的以男性为中心的思想,而提倡建立以女性为中心的理论与世界,但是同时,她们将自我处在一个与外界对立的位置上,包括上文中提到的与自然的对立,与男性的对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与自我的对立。这种对立将她们置于一个相对边缘性的地位,并独自构筑起自我的女性王国。
从“自由女性主义”到“激进女性主义”,反映了在不同历史环境下的女性意识的转变,反映了女性主义在不同发展阶段所要承担的不同的历史责任。总的来说,女性主义朝着一个不断前进的方向发展,并且顺应了时代的发展潮流。對于人类的进一步解放做出了重要贡献,虽然在发展过程中会陷入误区,但道路的曲折性无法阻挡潮流的前进,正如朱刚先生所言:“我们至多可以说尽管女性主义在艰难的向前迈进,它的发展是一条螺旋形的轨迹,充满迂回和曲折。但是毋庸置疑,随着时代的进步女性主义的发展更加平稳、成熟。女性不再会为一时的胜利沾沾自喜,也不会为不断碰到的障碍垂头丧气。”[6]
参考文献
[1][3]薇拉·凯瑟.《啊,拓荒者!我的安东尼娅》[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191,91.
[2]刘婷婷.女性·自然·和谐——从生态女性主义视角解读《我的安东尼亚》[J].作家,2010(14).54-55.
[4][5][美]薇拉·凯瑟著.周微林译.我的安东妮亚[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85,218.
[6]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350.
(作者单位: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