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桔：把美丽种在月山脚下

刘娅兰　潘尚

清晨，推开崇阳县白霓镇大市村党员群众服务中心的大门，一幅美丽乡村的画卷闯入眼帘：远处，山色如黛；眼前，黑瓦白墙。在这个名字充满诗情画意的村，有一位年轻的“设计师”，正是她勾画出这美丽的画卷，让绿水青山重现。

她，就是大市村支部书记程桔，也是全国人大代表中最年轻的女村支书、咸宁最年轻的大学生村支书、崇阳县建国以来首位全国人大代表。近日，记者走进崇阳县白霓镇大市村，聆听这位1990年出生的最年轻村支书程桔讲述一段不同寻常的乡村振兴之路。

5月的大市村美得让人窒息。

这里的村民崇树、崇山、崇河、崇桥、崇屋。380年的黄莲木、480年的柏树、1000年的榔树，触摸这些原生古木，仿佛时间停止了流逝。碧波荡漾的大市河上，1975年建成的“大市渡槽”石拱桥横跨70多米，没用一根钢筋，让人叹为观止。青翠的竹林深处，静静坐落着一间清嘉庆年间的老屋，300年的光影嵌进老屋的一砖一瓦一石一木里，散发出独特的气质。这里还曾经因为出土国家瑰宝“商代饕餮纹青铜鼓”，震惊世界。

得天独厚的大市村，却是“养在深山人未识”。眼看着周边的村子都富起来了，但三面环山、交通闭塞的大市村仍旧一穷二白。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大市村成了“空心村”，也成了当地有名的贫困村。

家乡的召唤，无法拒绝的期待

贫穷、落后，就像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白霓镇党委政府和大市村“两委”干部的心头。2014年11月，是村“两委”换届选举且首次提出书记和主任要实现“一肩挑”的日子。大市村虽然有20多名党员，但65岁以下的党员只有5人，且常年在外打工。3名村干部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唉声叹气，一个300多户人家的村子，竟然选不出一个村支书。时任代理村支书庞自力刚因胃病做了手术，另外一名妇女主任和村干部也都年龄大了，迫切希望年轻人回来改变家乡落后的面貌。

就在这样的关头，庞自力想到了程桔。

程桔是一名90后大学生。2013年，她从华东交通大学艺术设计专业毕业后，和大多数同学一样选择了大城市广州，在阿里巴巴国际站当上了一名网页平面设计师。毕业时，她将自己的党组织关系转到了大市村。谁知这个无心之举却在庞自力的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记。

一提程桔，老干部和老党员们纷纷附和。因为程桔的父亲程楚刚是村里有名的能人，靠着自己的努力，从木匠白手起家到成立建筑公司，仍然心系村里的公益事业，作为村里的“名誉主任”，常常捐款捐物。他们看着“桔子”长大，每次听她回村聊天，都觉得这个女娃有思路、有想法。

换届选举前一个月，得知程桔回家，庞自力和村干部闻讯赶来。本来做好了“三顾广州”的准备，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程桔却立马爽快地决定：回村竞选村支书。

经历了城市的洗礼，程桔对家乡父老和田园土地更加牵挂和向往。每次回到家乡，看着逐渐破败垮塌的祖宅和依旧一贫如洗的叔伯，程桔的心情都很沉重。去丽江旅行的时候，她会不自觉地想：“家乡景色不比这儿差，为什么不能发展旅游？”她想试一试。

决定参选后，程桔在老干部的带领下进村入户，熟悉村情村貌，了解群众诉求。2014年11月，24岁的程桔对村民作出了三项承诺：新建党员群众服务中心、完善基础设施、发展乡村旅游。最终她以票数第一当选为村主任，之后，又成功当选为村党支部书记。

用创意点亮乡村，化荒芜为神奇

白色衬衫、藏青牛仔裤、白色回力鞋、马尾辫，和普通女孩无异，程桔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因为农村蚊虫多，我不能穿短裙短裤，还因为我是村干部，穿着不能太时髦。”程桔笑着说，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这几年，她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兑现诺言上，爱美之心已然顾不上，但她却把自己的美丽创意与美学设计不断输送给了热爱的家乡。

虽是本村人，但许多村民她不认识。怎么办？程桔就利用专业优势，为自己设计了名片，挨家挨户“自我推荐”，没事就到五保户、贫困户或者孤寡老人家里“唠嗑”。村民渐渐喜欢上了这个爱说爱笑阳光开朗的小丫头。

面对百废待兴的大市村，程桔拿出在公司积累的设计经验，按照做项目方案的思路，详细整理了大市村发展的优势、劣势，为村里设计了“基础设施—产业—旅游”三步走发展规划。

大市村曾经的党员群众服务中心背靠山坳，面朝大市河，每到雨季就会被淹，不仅不能为村民服务，连村干部办公都困难。

为了尽快兑现第一个承诺，程桔开始规划新的党员群众服务中心。从前期的踏勘、座谈征求村民意见、寻找村庄的历史人文和未来定位，到确定总体设计风格、做手绘图等，因为和自己所学的专业息息相关，在程桔看来，这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

“手绘图纸前前后后修改了几十稿，后来还请来师兄帮忙规划设计。”拿着一大摞图纸，程桔仍然不满意，建筑风格和色彩搭配总感觉不接地气。听说村里的老画师王励学是有名的古建筑设计画师，程桔主动上门邀请。80岁的王励学被嘴甜人乖的程桔打动，决定分文不取，义务参与。最终，在老画师和程桔“四手联绘”下，“四合院、马头墙、窗花格的徽派风格，同時兼具政治功能、服务功能、展示功能”……梦想中的党员群众服务中心在一笔一划的描摹中一点点呈现。

建设期间，听说缺乏资金，村里的挖机师傅、泥瓦匠、木匠都来竞标，他们垫付材料，垫付工钱，发扬“愚公移山”精神，挖土18万方，硬是把一座荒山铲平。2017年10月，占地2000平米的党员群众服务中心和4000平米的活动广场拔地而起。整个村庄被恢弘大气的党员群众服务中心唤醒和点亮，它不仅大大提升了村民的审美趣味，更提高了村民对村“两委”的认可和肯定。

通过新建党群服务中心，程桔发现，其实农村到处都是资源和智慧，村民是最有智慧的人，因为他们最了解自己的家乡。只有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才能实现乡村振兴和资源利用最大化。

与青春作伴，把美丽种在月山脚下

4月12日晚上9点，大市村蛙声一片，远处月山上楠竹摇曳，只有党员群众服务中心依然灯火通明。这一天，程桔收到第二天将有暴雨的预警信息，镇里要求做好防汛防灾工作，于是她连夜召集村干部商讨次日的安排。

开完会，住在村里的干部各自回家了，偌大的院子，只留下程桔和一名驻村扶贫干部。每天平均步行一万多步的程桔，已经累瘫在床上。夜深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声越来越急。

程桔放心不下，她披衣起身，给负责丁家湾道路拓宽工程的村干部王存勇发了一条短信，叮嘱他密切关注道路积水，以免大水冲毁了新挖的路基。

1985年出生的王存勇原来在深圳打工，现如今被程桔“收编”为村“两委”干部，还在去年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王存勇说，别看程书记平时大大咧咧和和气气，遇到事情的时候其实“蛮狠”。

有位村民承包村里的废弃小学，建了一家麻花厂。在拓宽入村道路时，麻花厂老板打着土地主意，想要征地拆迁补偿款，被程桔断然拒绝后，召集了十几个人，拿着锄头要将建好的路基挖掉。情急之下的程桔大喝一声：“这块地是村集体资产，我是当家人，该守住的要守住，你们要挖就从我身上挖过去！”麻花厂老板因为多年未给村里支付一分钱的租金而心虚，自此不再提补偿的事情。

这件事，让一度不看好程桔的村民彻底改观对她的认识，也让王存勇这个长期在外打工的青年心生敬意并决心回到家乡。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程桔说，“当村干部真的很难”，被“微不足道”的繁杂琐事逼到抓狂、被气急败坏的农妇打到手臂破皮渗血、被取消低保资格的村民“告”到镇里，所有想到的和没想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每次看到大市渡槽上刻着的这句话，她都会重新燃起工作的热情。

在镇里、县里、市里，干部常常看到一个走路带风的年轻女孩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摞规划方案。3年多来，大市村利用各类项目资金，修路架桥、加固河堤、建设茶园、引进光伏发电基地……到2016年底，全村35户贫困户、106人全部脱贫摘帽，成为咸宁市首批精准扶贫出列村之一。

73岁的村民程国章曾在村里担任了25年的出纳，说到程桔，老人竖起了大拇指：“六任村书记都没有做到的事，没想到让她这个小丫头做成了。”

如火如荼的乡村建设，日新月异的村容村貌，吸引着35岁的复员军人程雪峰、25岁的外来媳妇吕霓……他们纷纷加入到乡村振兴的队伍中来。2017年，大市村有4位村民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有2位村名被确定为预备党员，6人中有4人是80后甚至90后，平均年龄不足30岁。这些“红领新青年”共同构成了美丽乡村建设的生力军，他们为着同一个目标，在月山脚下、大市河边，激荡青春的力量，绽放梦想的荣光。

共同的执念，先经营山水再卖风景

“我们村自然风光优美，两岸青山夹绿水，像世外桃源一样。不仅出土过国宝级的殷商铜鼓，还有人工石拱渡槽‘月山长虹和未开发的地下溶洞。”今年全国“两会”期间，一有机会，程桔就会滔滔不绝地向别人介绍大市村，还不失时机地递上铜鼓的照片和简介。

“两会”结束后，回到村里，程桔便馬不停蹄地和村干部一起盘点村里的资源。一座小学、一个鱼塘、一个苗木基地，程桔思索着：“如果能把这些承包在外的‘元宝挖回盘活，发展乡村旅游该有多好。”

说起发展乡村旅游，村民心里一直有一个遗憾。月山的潜山洞，相传是明末清初李自成通往九宫山的地下通道，作为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都有很大的发展前景。早在2010年，大市村就引入了开发溶洞观光的项目，后来却搁置了。直到现在，村民嘴里还经常念叨“当时没有开发成功，可惜了”。

“始于百姓需求，终于百姓满意。”尽管村民的心情非常迫切，但程桔有着自己的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乡村旅游必须首先做好规划，先经营山水再卖风景。”每当村民问起旅游开发的事情，程桔都会不厌其烦地宣讲，大家的环保意识也在逐渐提高。

牛蛙养殖是大市村引进的最大投资项目，但牛蛙粪便和尸体气味浓烈，尤其到了夏季，村民骑车路过都要蒙上口鼻。曾今如协奏曲般的蛙声也变成了噪音，村民对此怨声载道。尽管投资方一百个不情愿离开，程桔还是把他们请走了。去年，村里将牛蛙养殖基地改成了更加环保的“虾稻连作”的龙虾养殖基地，村民们拍手称快。

受邀回母校时，程桔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学弟学妹：其实，农村是个很广阔的舞台，在这里一样可以大有作为，一样能够实现“设计师”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