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培尧
当我第一天去大学报到时,没有人以为我是学生,至少,不可能是大一新生。那时我已经24岁了,在成都有些闷热的天气里拎着一个箱子东奔西跑,但仔细去看,身边并非没有同龄人,只不过他们是我的辅导员和各科的任教老师。
这种“奇葩事”没多久便不胫而走,会有一些豪放的、完全不认识的女生跑过来拍拍我的胳膊,问:“你就是那个‘老学生’吗?”我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承认。室友憋着笑,我也只能一起憋着。
但是对于这件事,我内心里并没有抵触和郁闷。我人生中第一次主动去竞选班长,第一次创办学生社团,也第一次与老师在课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很快,身边的同学习惯了我这个“老学生”的存在,而我私底下也虚荣地以我的“老”来滋养青春。
生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我们打心眼儿里不会觉得自己和“90后”甚至“00后”之间有多大的鸿沟。他们喜欢的游戏我们也在玩,他们爱逛的B站我们也爱逛,我们对TFBOYS的看法也在慢慢改变。上铺的“傻儿子”甚至表示他更羡慕“老帮菜”的我,因为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令他觉得心驰神往的时代。我会因此沾沾自喜,但是喜得多了,心里却开始纳闷自己喜的是什么?那些年代自己真的经历了吗?身边的同学所畅聊的“55开”“嘻哈”“wuliXXX”自己确定明白是什么吗?而自己真正熟悉的人和事,的的确确也不是这些啊。我仿佛是一个一直想要进入漩涡中心的、坚硬的“大气泡”,无奈只能随着漩涡不停旋转。
自己的理念在社团里慢慢变得无人响应,不得不采取更“娱乐化”的方式进行招新;老师的要求和同学们的需求无法调和,我身为班长却难做沟通。不过六七年的差距而已,但这两股溪水怎么也融不进一条河流之中。毕业前,大学同学都在为找工作而忙碌,而我却开始陆续收到高中同学的婚礼请柬。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同时应付两拨儿“攻击”,但是要同时踏入两条河道,这似乎并不容易。不久之前,我考入了读者集团,一个离我家不过两三站路的“熟地”。亲近的大学同学、高中同学慢慢知道了我的这个“落脚点”,有祝贺的,有羡慕的,也有人说“好吧”。
单位不远处就是穿城而过的黄河,夏天水黄,冬天水绿。午休时可以散步于河边的长堤上,看见河中不时会有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偶尔有一根树枝跟着流水在那些个漩涡里绕几个圈,突然沉了下去,又突然浮了出来,逃也似的急匆匆向东赶去。树枝的东方是哪里?是一片广袤的沃土,还是某个河湾上的腐枝堆?
某天晚上,听伴我入眠的郭德纲说了一段话,大意是人生如海,不会造船也要学会泅水。虽然那些可怕的漩涡会时不时地冒出来,但好在,我起码要强过那树枝吧。沉沉浮浮在这时代的洪流当中,呛几口水,又能看见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