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桦/图
一夜初夏雨,万树枣花开。
晨阳里,故乡乐陵满坡遍野的枣花带着露、裹着翠,随风摇曳,斑斑驳驳,神秘了大地,染绿了村庄;渐过几天,一树树枣花分蘖成簇,依偎相抱,好似刚刚萌动的绿色珍珠,冰肌玉肤,晶莹缤纷,承接着春的盎然,装扮着绿的田野;待到麦子黄梢,簇簇枣花灿若冠玉,色如鹅黄,麦黄、花黄相互辉映,绘就出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呈现出一个充满希望的金色世界。
美哉,故乡的枣花!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枣乡人自然喜爱美丽的枣花。每逢枣花盛开的时节,枣花吸引着无数枣农欣羡的目光,牵动着离家游子寻忆的乡愁。清康熙年间任河北遵化知州的乐陵籍著名诗人潘内召,在一个枣树开花的雨夜里,忽然想起故乡开得正新的枣花,正张开双臂迎接着往田野里送饭的姑娘、少妇,芳香吸引着卖米糕、浆水的小商小贩们。这时谢了的枣花像晶莹的雪花轻轻飞舞,坐果的枣花像绿珍珠一样一个个、一串串垂缀着。等到了秋天,枣花儿孕育出一颗颗红枣,频繁地落在了左右邻家。此时,诗人无法按捺激动的心情,欣然命笔作《咏枣花》诗一首:“忽忆故乡树,枣花色正新。枝迎饷妇,香惹卖浆人。纂纂飞轻雪,离离掇素珍。祗今秋渐好,频扑任西邻。”
诗人充满思念、赞美、企愿的情感,代表了枣乡人早已把美丽枣花融入了血脉,植入了心田。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对于枣乡人来说,这小小的枣花,承载着这片故土的历史沿革和事件,记录着大家伙儿感同身受的辛酸和欢乐。公元前202年,就是在枣花盛开的时候,西汉王朝在这片土地上设立县制——乐陵县,人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1938年,也是在枣花盛开的时候,日本鬼子像骚角(枣树上的一种毒虫)一样对枣乡人烧杀抢掠,一时间尸横枣树下,泪飞枣花落。枣乡人民在党的领导下举起义旗,奋起反抗,依托枣林杀鬼子、除汉奸,开创出一块红彤彤的革命根据地——冀鲁边革命根据地;1944年,依然是枣花盛开的时候,枣乡得到解放,成立了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人民群众在枣林里敲起欢乐的锣鼓,唱起了“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1979年春天,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枣乡人民欢欣鼓舞地承包到开满枣花的枣树,从此走上了奔小康的幸福之路。党的十九大后的第一个春天,枣乡人民在抽芽挂花的枣林里竖起了一面鲜艳的旗帜——建设生态文明的枣乡!
其实,枣花的美不仅仅在于她形如王冠、色似金黄的外貌,更在于她内在的品格和精神。
记得小时候,我跟着院中一位老爷爷给刚挂花的枣树浇水。这位念过几年私塾的老爷爷指着满树的枣花告诉我,咱这里的枣花虽没有人家那里的桃花娇艳、杏花喧闹、梨花雪洁、榴花火红,但她独有的不“逐利于市、争名于朝”的品格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却是任何果木树花所无可比拟的。
老爷爷见我有些诧异,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说,枣花内在美有三:这一,枣花“时不争春”。当春风吹拂大地,百花争艳、万木争荣的时候,枣花只是在枝桠间蓄势待发,不与群芳争抢久违的春色,而到了群芳谢、春入泥之时,她毅然决然地萌芽、绽放,延续着大地的生机和活力。这二,枣花“色不争艳”。枣花开放的时候,樱桃树、石榴树等花迟的树也在开花,可她从不以姹紫嫣红夺人眼目,也不以浓妆艳抹炫耀自己,而是将艳丽让给兄弟姐妹,自己坦荡地藏在叶底,鼓着劲地孕育出汁、粉,吸引着“微风彩蝶翩翩去,绚日群蜂纷纷来”(当代诗人郑正诗句),酿制成历朝历代的贡品——枣花蜜,供人类享用。这三,枣花“需不争光”。阳光雨露对植物来说是多么重要啊,可小小的枣花尽量压缩着生命所需,随开随谢,花期很短,把阳光、水分、养料节省下来,让给比自己矮的小麦、棉花、花生、大豆等作物,由此才换来了枣农“树上千元钱,树下吨粮田”的喜悦。
枣花这种谦逊、谦和、谦让的正人品格,引得许多文人墨客吟诗作画大加赞誉。北宋诗人王溥有诗夸赞:“枣花虽小能结实,桑叶虽柔能作丝。”清代诗人刘彤更是褒奖枣花:“谦为君子德,枣亦解虚心。”
我爱你,故乡的君子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