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良
苏自力是我哥,我叫苏更生,我俩合起来就是“自力更生”,名字是我爸苏文起的。
我爸苏文是村里唯一一个戴眼镜的人,是我们村小的老师。他很为自己名字与“苏武牧羊”中的苏武接近而自豪。有段时间,我爸还弄了一根管箫,坐在院子里吹那曲著名的《苏武牧羊》。
我爸苏文那段时间能在家里吹箫,是因为他爬树摔坏了腿。我家不是农业户,分不到队里的柴火,为此,他拿了锯子就爬上树去了。虽然我爸教书在行,但锯树杈却是老外,在某根大树杈锯到一半的时候,他随着那根树杈一起落到地上,摔断了腿。
像所有的哥哥一样,我哥苏自立做什么事都不愿意带着我,不过我要是在外面有了什么委屈,他倒会挺身而出的。比如我和伙伴们扇“啪叽”,输得片甲不存,我就跑回家对苏自力咧嘴哭:“哥……”
这时候,我哥就停下正在研究的大事,拉着我去找那些赢我的孩子算账。说来奇怪,有苏自立在旁边,我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越战越勇,不一会儿地上的“啪叽”就都归我了。
就在这时,一个输光了“啪叽”的伙伴,突然指着山坡下喊:“看……那个柴火垛!自己走来了……”
“是谁……背那么多柴火叶子?”我哥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如果是偷的,我就把它点着!”
那个“柴火垛”越靠越近,却不是哪个小偷,我妈鲍仁花的脸从柴火叶子下探出来,她顾不得擦汗,先冲我们笑了一下。
“妈……”苏自力奔过去,卸下我妈的柴火,背在自己肩上往回走。再后來,我哥苏自立就接下了我家打柴的任务。
苏自立的整个秋天都是和沟里的草叶子、玉米叶子和树叶子一起度过的。冬天将近,这种柴火不禁烧的缺点就越加明显,苏自立开始盘算着去江水湾的荒甸子里打硬柴。
苏自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愿打到了柴,但是在运回家的时候,队里马车在有道江汉子的地方滑了下,把辕马砸进了冰窟窿。这天晚上,我跟苏自立给全村七十多户人家,挨家磕响头,才把事件平息下去。
年末的时候,苏自力改了户口,提前去参了军。这样一来,我们家就成了光荣军属。他到部队后来过几封信,都是问爸妈好不好、家里的柴火够不够烧……
冬天的时候,我爸苏文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坐在炕上吹那曲《苏武牧羊》。
箫声深沉悠远,如泣如诉,把天上的雪花都吹落了。我知道我爸是想念苏自力了。我其实更想他,但我就是不哭……因为我知道,我长大了,不能再哭得那么难看了。
彼岸花开摘自《文学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