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前文我们说到赵燕侠15岁时,在群雄逐鹿的北京舞台上,置之死地而后生,漂亮地赢得了开门红,很快,她又成立了自己的班社——燕鸣社,成为京剧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演员挑班的第一人。
而尤令人感佩的是,赵燕侠并没有被这场大胜冲昏头脑,就真觉得自己艺已大成,从此变得心浮气躁起来。这时,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青衣唱工还要加强。于是,她又郑重其事地请荀慧生先生出面,聘请了在京剧界有着“通天教主”之称的王瑶卿先生的传人李凌枫先生(也是张君秋的老师),来给自己加强青衣戏。
据说有一天,李先生来给赵燕侠上课,正赶上她上吐下泻,浑身无力。但她一看到李先生来了,就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学戏。李先生想她可以是因为学费高昂,舍不得放弃。就对她说:“闺女,我知道你是个好强的孩子,但今天你都这样了,怎么能学好戏呢?你不用着急,谁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你只管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一定会把今天的课给你补上,而且我不会让你多付学费的。”
后来,李先生果不食言,认真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对于李先生的为人,赵燕侠也是相当的感恩。后来,她每次演出李先生教学的剧目,总会提到,李先生的学费虽然高了一点,但他的确是教得又好又快,而且包教包会,绝对物有所值。尤让赵燕侠记忆深刻的是:1981年,北京京剧院为纪念马连良先生诞辰80周年,要排《龙凤呈祥》,所有角色都定的,只有青衣应工的孙尚香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赵燕侠听说后,马上主动请缨,要团里派了她的孙尚香。因为大家都已看惯了她的《红娘》和《辛安驿》,谁都没有想到她的青衣戏竟也是如此的地道,特别是孙尚香一出场时唱的那段慢板(昔日梁鸿配孟光),几乎是每一句唱腔都能赢得一个满堂彩。赵燕俠说,这全都是拜李先生所赐。
后来,赵燕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作为荀慧生的弟子,在主演各种荀派经典剧目的同时,又与金少山合作演出了《霸王别姬》;与谭富英合作演出了《桑园会》和《红鬃烈马》;与谭富英、金少山合作演出了全部的《龙凤阁》;与杨宝森合作演出了《武家坡》等等。一个不满20岁的孩子,能和这么多的名家合作,而且还是并挂头牌,这在全国的坤伶当中,也是绝无仅有的。而且,她的班社也总是处在非常稳定的状态。
1943年12月底,赵燕侠返回了故里天津,在天宝戏院与孟幼冬、梁慧超、陈喜兴、朱斌仙、李德彬等人组班,演出《大英杰烈》和《拾玉镯·法门寺》等戏。1944年初,又与管绍华、梁慧超等人组班,演出了《朱痕记》《白蛇传》《红梅阁》《桑园会》《汾河湾》《美人计》《大劈棺》《挑帘裁衣》《十三妹》《戏迷传》《自门楼》《打渔杀家》《龙凤呈祥》等戏,在天津的京剧舞台上,风头一时无两。
可以说,赵燕侠当时已在平津京剧界彻底打开了局面,又受到那么多名家、前辈的扶持,其作为“一方诸侯”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但赵小楼为了巩固女儿挑班主演的位置,在剧目的安排上,仍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燕鸣社每次演出,都保持着最强大的阵容,最硬气的戏码,而且必须是有文有武。比如前面演了《春秋配》,后面就会接演《辛安驿》;前面演了《玉堂春》《监会团圆》,后面就会接演《自门楼》;前面演了《孔雀东南飞》,后面就会接演《大溪皇庄》;前面演了《大英杰烈》,后面就会接演《红娘》,有时还会再加唱一出《大劈棺》《纺棉花》,或者《十八扯》什么的。
采访中,和先生提道:可能有人会说这类戏低级趣味,但说这种话的人,往往是没有看过这类戏的人。其实,这类戏是最吃功夫的。如果你只会两出半戏,甚至只能唱本工戏,那要演《纺棉花》是根本不可能的,更不要说《十八扯》了,就是一扯、两扯,恐怕都会露了底。所以能演好这类戏的演员才是有真本事的。甚至可以说,当时以唱“劈”、“纺”名重一时的演员,几乎都是以本工戏享誉大江南北的名家。只会唱“劈”、“纺”,而本工戏唱得马马虎虎的演员,还真找不出几个。而且加唱这类戏,对于争取观众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极为有效的手段,这就好比:你到了上海,如果不能说几句上海话,不能来两段绍光戏、评弹,或者是唱几句周璇的电影插曲,是站不住的;你到了北京,如果不能唱几句大鼓、单弦、蹦蹦戏,观众也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您的本工戏要是唱得马马虎虎的话,那肯定也是说不过去的,就拿唱旦角的来说吧,如果你学不好“四大名旦”,观众的吐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有时,观众还要点戏,如果你要是让观众难住了,那就算是唱砸了,第二天你就得卷铺盖走人。
当然,赵燕侠并不是靠“劈”、“纺”吃饭的,只是偶尔演出,这说明她不仅能演这类戏,而且还能把这类戏演得很好。比如她唱的《大劈棺》,别人都是劈棺后,一脚登在桌子上,一脚登在椅子上,然后翻抢背下,实际是椅子的高度,但她在这点上,却从不“偷油”,她是站在两张桌子上劈棺,一见到丈夫死而复生,就立即从两张桌子上翻下,这在全国是独一份。
总之,观众喜欢这种纯娱乐的表演,因为它轻松活泼;演员也喜欢演这类戏,因为它可以全面展示自己的技艺和火候。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了,这个话题咱们就此打住,言归正传,话说上世纪四五十代,赵燕侠和她领衔的燕鸣社一路走来,可以说是演一路红一路,就从来没有让观众失望过。特别是1946年11月,赵燕侠率班来到上海。当时,程砚秋、谭富英、王少楼、叶盛兰、高盛麟、袁世海、储金鹏正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出;梅兰芳、杨宝森、杨盛春、萧长华、姜妙香正在上海中国大戏院演出,颇有一点打对台的意思。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实力稍弱一点的班社,都会退避三舍,不敢与其争锋,而赵燕侠硬是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唱功与打功,成功地插进了一脚,显示出了其强者的风范。
此后,燕鸣社又在京、津、沪、汉各地,先后与程砚秋的剧团、荀慧生的剧团、奚啸伯的剧团、李少春和袁世海的剧团、张君秋和李鸣盛的剧团打过多次对台,并始终不处下风。最有说服力的是,赵燕侠在上海中国大戏院连演了四十八场《玉堂春》,场场爆满,时有“上海梅兰芳”之称的黄桂秋老先生一开始很不理解,他就是想不明白这赵燕侠是何方来的一个神圣,小小年纪,竟然要独霸上海滩?于是,便亲自去看个究竟。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一场戏就把他给看服了,连称这个小丫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回家后,他还直对儿子黄正勤说:“服帖,服帖!”要知道这位黄老爷子可是陈德霖老夫子的亲传弟子,就算是马连良都不能让其完全服膺,而如今却对赵燕侠这样一个晚辈大加赞赏,可见赵燕侠的演出是有多么大的感染力!
再值得一提的是:1949年11月,寒冬将近,苏北一带因刚遭受了一场水灾,很多百姓流离失所,眼看无法过冬。为此,上海市政府成立了一个“冬令救济会”。当时正在上海演出的赵燕侠闻讯后,也积极响应号召,拿出自己最硬的戏码,在大舞台,以比平时演出高出10倍的票价,连演了三周,依然每天客满。然后,她便把所得的票款全都捐献给苏北灾区的灾民,受到了上海市政府和广大观众的赞扬。
出荀入赵
新中国成立之后,赵燕侠和广大同业一样,都是怀着对新中国的美好愿望,积极地投入到了社会主义改造运动当中,不仅担任首都戏曲界妇女联谊会的副会长(会长是刘喜奎),并對任何公益活动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政治热情。
当时,有关部门提出了对传统戏曲要进行“改人、改戏、改制”的“三改方针”,出发点固是为了让传统戏曲更好地服务于广大人民群众,但在执行的过程中,却流于了简单、生硬,乃至出现了很多外行粗暴地干预内行创作的现象。大批传统剧目被禁演,艺人都要进学习班学习,使很多以演戏为生的演员都陷入生活的困境。对此,梅兰芳先生首先针对“戏改”提出了“移步不换形”的重要意见,以避免京剧这种古老的传统艺术遭到破坏。程砚秋先生更是怒斥“戏改”为“戏宰”。随后,赵燕侠和叶盛兰等许多大艺术家也对“戏改”提出了很多尖锐的意见。
1951年,北京京剧公会为筹建戏曲学校,成立了北京私立艺培戏曲学校董事会。由董事会会长梅兰芳亲自敦请,王瑶卿、萧长华、郝寿臣、沈玉斌、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小翠花、马连良、谭富英、李少春、杨宝森、吴素秋和老舍等32位艺术家成为了董事会的董事,赵燕侠亦名列其中。当时,王瑶卿、萧长华、郝寿臣都已经是古稀老人了,而赵燕侠年方23岁,是董事会成员中年龄最小的一位。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在那个年纪,她就已经是京剧界一等一的名家了。
不过直到此时,赵燕侠还是以一个荀派传人的身份活跃在舞台上,其“赵派”的形成,则要推到上世纪50年代未了。赵燕侠一直保存着两份说明书,一份是1954年她在上海中国大戏院演出时的说明书,上面列蓄的她的主要剧目有:《玉堂春》《红娘》《钗头凤》《荆钗记》《勘玉钏》《霍小玉》《香罗带》《十三妹》《红楼二尤》《孔雀东南飞》和《双蝴蝶》等,其中,荀派剧目占了百分之八十还要多一点。另一份则是1958年她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出时的说明书,其主要演出剧目已有了《孟姜女》《救风尘》《陶芙奴》《陈妙常》《追鱼》《红梅阁》《白毛女》《春香传》《盘夫索夫》《桃花扇》《叶合嫣》和《爱甩辫子的姑娘》等一大批她自己移植或独创的剧目,其中荀派的剧目占比已经很少了。
有人说这就是“出荀入赵”,也就是说她要从一个流派的继承人变化为一个流派的创造者了。
但是要创造一个流派,绝非一朝一夕的事,而是需要在长期的舞台实践中,不断摸索,不断创新,并能得到广大观众的认可才行,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且在赵燕侠之前,京剧的历史上,任何一个流派的创始人都是男演员,就连青衣、花旦、刀马旦、武旦和老旦这些流派的创始人也都是男演员,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女演员能够创造出一个流派的。
那么赵燕侠真的能完成这样一个前无古人的壮举,创造出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流派吗?
显然,她在主观上从一开始还没有这个意识。但天才与常人的区别,就在于天才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创造奇迹。其实,早在赵燕侠学习荀派艺术之初,就表现出了自己往特的个性,这应该也是和她带艺投师有关。
另外,她还有一个很特别的想法,那就是她认为在舞台上,没有对与不对之分,只有好与不好之别。荀先生的表演水平固然很高,但荀先生的表演也不可能完全适合自己,更何况荀先生每次演出后,也会有所总结,有所改进。又比如,当时也有人说:“看赵燕侠的《玉堂春》,梅不梅,程不程,荀不荀,尚不尚,到底算是那一派呢?”赵燕侠则说:“我演的是《玉堂春》,又不是演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我像他们干什么?一个挑班唱戏的演员,就必须要有自己的东西,总吃别人的剩饭,跟着别人的屁股后面跑,怎么能立足于强手如林的舞台上呢?”
其实,赵燕侠后来之所以能够形成自己的流派,也并不是她自说自话地要创立一个什么流派,而是为了适应观众,或者说是被观众给逼出来的。最早,她也和其他演员一样,都是按照老师怎么教,她就怎么演,而且也受到广大观众的欢迎。但是有一次,她盛情地邀请她的几个大学生朋友前来观看她的演出,不料,那几位大学生在看了她的演出后说:“对不起,您唱的,我们一点儿都听不懂,谢谢您了。”当时,她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很大。但她并没有生朋友的气,而首先想到的是,戏是给观众看的,观众听不懂,你就是唱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从此,她便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全国各地的观众,都能听懂听清她唱、念的每一个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就这样,赵燕侠经过不断地摸索、改进,终于形成了自己独一无二的表演风格。1956年,“八大”期间,中央办公厅特邀赵燕侠到中南海演出了一场《虹霓关》。很多原来不喜欢京剧的首长在看过之后,都反映说全听懂了,并夸她的戏与众不同。不仅毛泽东、周恩来、彭真、陈毅、贺龙、邓小平、李先念等人都成了她的戏迷,就连从不看戏的林彪,竟也通过看她的戏,喜欢上京剧了,后来曾多次点名要看赵燕侠的《虹霓关》和《穆柯寨》。
如果说“赵派”有什么特色的话,一言以蔽之,就是吐字清楚!即便是不懂京剧的朋友,也能听清楚。听懂她唱念的每一个字,所以她的演出,从来不用打字幕。当然,要做到这点实非容易。这如果要具体分析起来的话,恐怕得是一本大书的规模,我们限于篇幅也就只能是点到为止了。
再有一点,就是赵燕侠十分重视人物的塑造,比如:从1958年4月2日起,赵燕侠又一次率团来到上海,在天蟾舞台陆续演出了《红娘》《十三妹》《红梅阁》《玉堂春》《大英杰烈》《陈妙常》《盘夫索夫》《孟姜女》和《春香传》等剧。有“江南活武松”之称的盖叫天先生在观看了她主演的《十三妹》后,逢人便说:“我看只有赵燕侠的何玉凤演出了一位女侠的冷,她通场无笑容,处处表现出了何玉凤要为父亲报仇的决心。把握得很有分寸。”后来,文化部要给盖五爷拍电影《武松》,盖五爷第一个就想到了要请赵燕侠来演剧中的潘金莲,并说只有她能胜任。当时还试了镜头,但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赵燕侠还是没有演成这个潘金莲。盖五爷和赵燕侠都为这次没能成功的合作而感到遗憾无穷。
还有,赵燕侠一直特别崇拜唐代的女诗人薛涛,一度,她很想编一出薛涛的戏。为此,她不惜重金在荣宝斋购买到张大干的《薛涛制笺图》。每日观赏画中人物,真是越看越爱这位“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的唐代才女的才气与风骨,想象着自己扮演薛涛的模样……
五大头牌
1949年以后,北京的京剧团最多时大约有近30个。其中,尤以谭富英领衔的同庆社,裘盛戎领衔的戎社,李少春、叶盛章、袁世海、黄玉华领衔的新中国实验京剧团,李万春领衔的北京京剧一团,由原太平京劇团改组成的二团,张君秋领衔的三团,吴素秋、奚啸伯领衔的四团和梅兰芳、尚小云、荀慧生、程砚秋、小翠花、马连良、赵燕侠等人各自的剧团,以及春秋社、艺林社、和平社、明来社,最为有名,它们使北京各个城区的剧场每天都有好戏上演。同时,许多外地的剧团也纷纷进京演出,可以说那一时期北京京剧演出市场是最繁荣的。名角众多,自然就会好戏连台。但由于剧团过多,也经常会发生各剧团演出剧目撞车的情况,这就势必会影响到上座率。而民营剧团不比国营剧团,演员都是指票房吃饭的,一时间,很多民营剧团演员的生活陷入了困顿。
为了解决这种情况,1960年,有关部门要求所有的剧团都要逐步实现国营或民营公助。于是,梅、程、荀、尚四个团合并成立了“四联”京剧团,而赵燕侠的燕鸣京剧团则被划归了北京京剧团。赵燕侠本人也被任命为北京京剧团的副团长,与马、谭、张、裘一起,并列为五大头牌,同为文艺一级演员,月薪是1100元。当时,市文化局的领导还对她说:“如果你对这个安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可以把你的名字排在裘盛戎之前,对外宣传就称‘马、谭、张、赵、裘。”赵燕侠听了,忙说:“你们可不能这样做,虽然他挑班唱戏比我晚,又是底包出身,但年龄比我大,他在艺术上的发展也很快,现在也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流派,有了他自己的观众,而且他是比我先到团里的,我怎么能在他前面呢?”
北京京剧团可以说是当时全国实力最为雄厚的京剧团,因为它不但有“马、谭、张、裘、赵”这五大头牌,还有全国首屈一指的老旦艺术家李多奎和丑角艺术家马富禄,以及名武生黄元庆,名老生谭元寿、马长礼、陈少霖、马盛龙、刘盛通,名旦李毓芳、李世济,名小生茹富华,名净张洪祥、周和桐和名丑李四广、叶德霖、任志秋、慈少泉、郭元祥、翟韵奎等一大批闻名全国的京剧演员,乐队也是全国首屈一指的。若论艺术资质,马、谭、张、裘、赵都曾是挑过班的演员(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因为除了老生和旦角之外,其他行当主演的剧目都比较少。所以过去能挑班的,基本都是老生或旦角演员,花脸挑班,不是没有,但相对比较困难,好像只有金少山和裘盛戎曾经挑过班,但维持的时间都不长,至于老旦和丑角演员就算是有再高的成就,也挑不了班,但不是说没挑过班的演员,在艺术上就一定比挑过班的差);若论辈分,马连良、谭富英、李多奎和马富禄都属于前辈,而张君秋、裘盛戎、赵燕侠就属于小字辈了,昕以说能挑大梁的角,也算是“老中青三结合”了。
赵燕侠到北京京剧团后的第一场戏,被安排在了北京当时最大的剧场天桥剧场,演出的剧目是《辛安驿》。这出戏赵燕侠虽然已演过不下百场,早已经是她的招牌戏了,但她对于这场演出还是格外的重视,特别是当她知道今天要给她唱开场的,不是别人,而是她一向十分敬重的前辈谭富英老先生时,就更有压力了。因为她心里清楚,就算人家看得起你,同意了你挂头牌,但这头牌却也不是那么好挂的,既然你要挂头牌,观众就要把你当马连良、谭富英一样来看待,一样来要求。如果你不能达到马连良、谭富英那样的演出效果,观众买的可是同样价钱的票,决不会说因为你年龄小,就谅解你。
那天的演出,赵燕侠可以说是铆足了劲儿,演出效果非常理想,观众掌声不断。就连谭先生都说:“演的不错,你将来一定会比我们强。”过后,还有人问过赵燕侠:“过去很多观众来看你这出戏,就是冲着你的‘朝天蹬和‘三起三落来的,今晚这么重要的演出,你怎么倒给取消了呢?”赵燕侠笑道:“正因为这是重要演出,所以我才不能再搬‘朝天蹬了,要是我跟谭先生比蓄搬‘朝天蹬,那不得砸了吗?跟大艺术家在一起演出,不能光靠力气,特别是在这种场合,演戏靠的是身份,如果我还像过去刚出道时那样,要用‘三起三落来吸引观众,那就没有意思了。”
第二天的演出是在北京东城的吉祥戏院,马连良先生的大轴《换宫杀驿》,赵燕侠唱压轴《盘夫索夫》。马先生特意提前赶到了剧场,他也想看看赵燕侠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观众怎么就那么喜欢她。马先生扒着台帘往台上看了一会儿,也不由得说道:“难怪前年,小老板(即小翠花)都要在她前面唱呢,果然了得。”再后来,就连马先生也都心甘情愿地纡尊降贵给赵燕侠唱过几回开场。由60多岁的宗师一级的大艺术家给30岁出头的青年演员唱开场,这不仅在马连良、谭富英来说,是个破天荒的事,就是在整个京剧界,也是没有先例的。由此可见赵燕侠年纪虽轻,能耐却真不是一般的大,实无愧于“五大头牌”的称号。
其实说实在话,赵燕侠到北京京剧团,既有马、谭这样的老前辈捧蓄,又有张、裘这样高水平的同辈比着,也使她的水平提高得更快了。同时,北京京剧团在“五大头牌”中,增加了她这样的一位青年演员,也给这个团增添了不少青春的活力。就在赵燕侠调到北京京剧团的那一年,全团很轻松地就超额完成了演出计划,并上缴国家23万元(这可是上世纪60年代初的23万元啊,跟现在的23万元,可是无法同日而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