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至譓
张南(黑衣者)与黄树成在黄福荣故居遗址前
“传承发展提升农村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中提出的重要举措。
岭南乡村的祠堂、祭祀、戏曲、龙狮、龙舟、武术等传统文化底蕴深厚,尤其是武术文化更为丰富。以前,岭南乡村“村村有功夫”,这是几千年群体式械斗的风气使然,也是传统武术存在的社会基础。随着法制社会的完善,械斗的风气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传统武术更多地成为乡村节庆表演的必备内容,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传统武术在乡间流传的同时,产生了很多在田间地头广为流传的故事,成为岭南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因此,用传统武术文化为美丽乡村建设注入多姿多彩的内涵,正在成为大家共同努力的方向。
2018年5月1日,广东省南派武功研究会受广州花都区(花县)竹洞村委会委托,在村委会办公楼一楼会议室举办了“竹洞村武术文化研讨会”,主席张南、监事长卢继甜出席,副会长周至譓主持会议,邀请了花都区文化学者朱灼葵、黄烈万、骆泉生,武术名师徐柏林、卢济松、胡成信、杨会丰、杨炳绍、杨树添,洪熙官族人洪永强、洪国华,黄福荣曾孙黄树芬、黄树成与会。
与会者参观了位于竹洞村的洪熙官故居遗址、黄福荣故居遗址和位于莲塘村的骆日成故居,并围绕他们的武术成就、生平事迹展开调研。
在洪熙官故居遗址,洪熙官族人洪国华对大家说:“据《洪氏族谱》记载,洪熙官表字祥南,康熙末年生于花县。他的父亲洪锽,表字窥川,康熙四十八年前后从程乡县石坑镇到花县任正八品职员,生有祥东、祥西、祥南、祥北四个儿子。祥东公后来回原籍;祥北公是我的高祖,世居竹洞村猪腰岭洪屋,但前几辈人已经陆续搬离了这里。我父亲移居赤坭村,叔父洪福清原来住在洪屋,十几年前被村里送到养老院,前几年去世了,有些宗亲移居猪肚龙。后来村民在这里种竹,把原来的墙基平掉了,所以现在洪屋这里除了竹子和芭蕉树,一片荒芜。”
张南问洪国华:“洪秀全和你们是一族人吗?”
洪国华答:“我们的祖上与洪秀全的祖上在嘉应州时已经分开五代了,他们的族谱没有记载我们这边的,所以当年省武协搞‘挖掘整理’时去了官禄布洪秀全那边查族谱,没查到我们这边的记载。”
张南又问身旁的洪永强:“这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别人来参观也看不到什么,你们有什么打算?”
洪永强答道:“我们离开这里的洪氏宗亲准备请村委会出面,在洪屋遗址上建一间洪氏宗祠,供奉洪熙官等祖先。”
洪熙官是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过去人们以为他只是小说虚构的故事人物,没想到他真的曾在这里生活过。跨越时空的界限,洪熙官原来就在我们眼前。
一行人在黄树芬、黄树成的带领下,踩着泥泞的乡间小道,来到了“西关黄老虎”黄福荣的故居遗址。
黄福荣,公元1878年前后生于竹洞村黄屋,江湖人称黄福,是蔡李佛拳二祖陈官伯之徒,武艺精湛,善使一条蟠龙棍,曾开设“西关黄馆”,门徒甚众,近代蔡李佛拳名家方玉书就是其中之一。
眼前这片只剩残垣断壁的遗址占地颇大,可以看出它原有的规模。黄树成向大家介绍:他小时候在这里生活,大宅的门一关,里面的房子相通,小孩子们就一起在里面玩,大人们也相互串门,几家人和睦相处。
卢继甜问他:“你太公就靠教馆为生吗?”
黄树成讲述了黄福荣的往事作为回答。
黄福荣十三四岁的时候,既不读书,也不劳作,整天披着一条破麻袋蹲在村口的榕树下,琢磨着怎么才能发达。他嫂子实在看不下去,骂他:“你黄福能发达,除非大海没有水!”这句话刺激了他,他转头跑到赤坭墟旁边的巴江埠头,坐船到广州去了,从当兵勇开始,一直混到整条带河路的玉器商铺都是他的,他还真的发达了。
黄福荣发达后,每天在家里做三四桌饭菜,招呼投靠他的乡亲,还长期在泮溪酒家三楼一间厢房接待客户和武林同道。由于他性格豪爽,很多人有麻烦都找他出面调解,包括他的老丈人。
原来,他老丈人的村子和相邻的马村因故结怨,对方请的外省教头扬言报复,老丈人就让他回去住几天。对方知道厉害,教头就带着十几人埋伏偷袭他,可没一会功夫,黄福荣用手中的小竹子就把这班人马摆平了。对方感激他手下留情,就主动提出和解,后来那位外省教头和他也成了朋友。
但“上得山多终遇虎”,他的人生因四十多岁时的一次失手致人死亡而改写。为了躲避牢狱之灾,他贱卖了在广州的所有家当,带着家人逃回家乡。风头过后,他才到旁边的莲塘、瑞岭、丰群和清远的沙坑等村设馆授徒。他对自己的过失非常懊悔,乃至五十多岁时精神失常。家人怕他发作时伤害别人,就用铁链将他锁在一块两百多斤重的打谷石上。他发作起来,经常拉着石头满村跑,可见他的功夫有多厉害。家人找过不少医生给他治病,可惜没几年他还是死了。
从黄福荣的故居遗址出来,众人驱车来到莲塘村,参观洪熙官首徒骆日成的故居。骆日成是陈鲁劲(笔名“我是山人”)著作《洪熙官大闹峨眉山》里面的人物——“大头成”骆成的原型。小说当年热销,招人妒忌,引发口水战,导致岭南最大的拳种洪家拳被好事者“灭祖”,阻碍了它的传承和发展。
和前两处遗址截然不同,这座明代的青砖大屋依然完好。众人走近它时,正好骆日成的后人骆居其从屋里出来。张南向他说明来意后,他热情地请大家到里面参观。
看到屋里的神楼上供奉着一张老照片,张南问骆居其这是不是骆日成,骆居其说这是太祖的像,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张南接着又问:骆日成的功夫怎么样?骆居其指着天井,向大家讲述骆日成的故事。
骆日成的父亲忙于经商,无暇照顾他的学业,就给钱让他外出求学。骆日成学成归来,骆父准备找先生过来考核他的成绩。他只好对父亲说他没有继续读书,而是跟洪熙官去了少林寺学武。骆父一听,怒不可遏,抄起扁担打他。他轻轻一跳,纵身从这个天井跳上屋顶跑了。
骆氏宗亲在南海官窑猛涌的埠头被恶霸“抌死牛”霸占,宗亲请骆日成出面要回埠头。骆日成来到官窑墟的一家茶楼前,看见外面站满等着进去的茶客,原来他们要等“抌死牛”喝完茶走了才敢进去。他穿过众人,淡然朝里走,身后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偌大的茶楼里除了伙计,没有茶客。他走上二楼,看见靠窗的一张大桌子前坐着一位彪形大汉,就径直走了过去,在对面坐了下来。那彪形大汉问他知不知道规矩,他回答说自己不是来喝茶的,是来要回骆氏宗亲的埠头的。两人动起手来,骆日成几个照面下来就已经摸清了对手的根底,也就不急于取胜。那彪形大汉见不能赢,就提出设擂比武,他欣然答应了。那彪形大汉当然就是“抌死牛”。
擂台设在涌边的海基上。比武当天,万人观战,两人向衙门的师爷交了保银,签了“生死文书”后,在捕快的陪同下走上擂台。“抌死牛”使一柄大钢叉,骆日成使一把单刀,两人在擂台上你来我往厮杀了几个回合。骆日成拍了“抌死牛”一刀背,并不想杀他,只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激起了“抌死牛”的疯性,无奈之下,骆日成只好挥出一刀,为民除了这个恶霸。
在万众喝彩响起的同时,擂台下的海基边鞭炮声此起彼伏,爆竹的红衣铺满了几里长的海基。骆日成出名后,应宗亲之邀,在骆村、华岭村等地设馆授徒,门人甚众。
在骆日成故居的巷口,一行人见到了96岁高龄的骆炳谦老人。94岁的徐柏林老师傅和张南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告诉张南,年轻的时候他曾跟黄福荣学洪拳和蔡家。张南问徐柏林:为什么叫“蔡家”,不叫“蔡李佛”呢?徐柏林回答说:以前都是这么叫的。
告别骆炳谦和骆居其,众人乘车回到会议室继续展开热烈的讨论。
卢继甜问洪永强:“村里还有人练洪拳吗?村里的武术龙狮训练基地谁当教练?”
洪永强答:“村里已经没有人练洪拳了。村里的训练基地是请杨屋村的师傅过来教的,他们是洪熙官徒弟朱福的‘关门弟子’杨升郎的传人。”
卢继甜接着问黄树芬:“黄福荣的后人会功夫吗?”
黄树芬答:“黄福荣有三个儿子,是在广州长大的,都练武。其中绰号‘大江灯’的大儿子黄桂德武功最好,他在蔡李佛拳黄福荣的弟子中又叫黄德。二儿子黄金德、三儿子黄桂昌都习武。黄桂昌后来帮父亲教瑞岭、丰群和清远沙坑等村,徒弟很多,绰号‘黄汝昌’。我们小时候也都习武,后来不练都忘了。”
骆泉生问周至譓:“洪熙官和蔡李佛拳有关系吗?”
周至譓引用了一个武林掌故作答。
与会者进行激烈讨论
清朝嘉庆年间,一位云游僧人救了被强盗打劫的一家人,这家的男孩就跟了这位法号“云弥”的僧人习武。僧人俗名李祖宽,年轻时在肇庆鼎湖山跟洪熙官习武,艺成之后为报父仇,击毙封川捕头雷震天,被迫在八排山青华寺落发。而这位男孩就是后来成为四邑远护镖局总镖头的陈曲佑。
曲佑公是蔡李佛拳创始人陈享的第一位师父,故后来诸如颜耀庭、谭三等蔡李佛拳名家也练洪拳,黄福荣练洪拳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五个多小时的会议达成了五点共识。
第一,流传文化是传统武术的精神支柱和传承动力,也是岭南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挖掘整理竹洞、莲塘、朱村、杨屋等村乃至整个花都区的传统武术文化势在必行,有必要成立相应的社团组织开展这项工作。
第二,以岭南传统武术运动技术充实村里的武术龙狮训练基地,保存传统功法、技法,突出岭南特色。
第三,整理黄福荣传下来的《跌打真传方》,完善武术医学体系,造福现代社会。
第四,宣传推广竹洞村武术文化与原生态乡村旅游,特别面向海内外武术爱好者,发动大家参与建设美丽竹洞。
第五,广东省南派武功研究会将在上级主管部门指导下,面向全社会征集相关论文,集思广益,为传统文化振兴乡村进言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