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易得 天伦难乐

强雯

“我们这些人又缺钙又缺爱。”城市化进程中，老年人要夺取新生活，是抹把墙灰上脸，假装很白。这种白是粉墨登场的必须，是占领新生活的盔甲，也是经历了一个时代的应急处理。

城市里的老年人太多了，清晨、中午、傍晚，车站、街道……极目所至，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有一天，听见几个老人在聊天。“微信真是害死人，每天都要玩到一两点钟才能睡觉。”“千万不要和老年人谈恋爱，闹情绪起来，排山倒海，比年轻人还恼火。”我一惊，空巢老人的社交和私人感情，从虚拟到现实，跟随时代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你稍感悲哀，他们并没有安于晚年，日新月异的当下，他们用种种方式刷着自己的存在感。参加会所里为老年人组织的享老会，学着做自己并不爱的西餐，频繁相亲，组团去海南，微信交友，乐于发红包……年轻人享受着的，他们一模一样复制一套。老年，本来做减法的岁月，他们还在做加法。

但是他们真的是老了，无法在城里安放衰老的零件。易疲惫、没兴趣，尽管社会打着种种为老人服务的旗号，但是没有一处不是在鞭打着他们快速，快速，快速去“享老”！

哎，共享天伦之乐，只有共享、天伦，难乐。

和这些老人相似的，是老厂房变身文创园的故事。重庆是三线建设时期的重要城市，历史在这里遗留下诸多工业痕迹，重庆钢铁厂、机电厂、印制二厂、特钢厂、仪表厂……有些痕迹还被拍摄过引人深思的电影，但导演们讲的都是对那个时代的反思。现在，这些老厂正在用打肉毒素的方式华丽变身、水嫩逼人。这些年，重庆积极向北京上海乃至英美学习，要将老厂变废为宝打造文创园，如火如荼已无法完全表达。2B青年蜂拥而至，用一种文艺、嘻哈精神，哦，不，引用当事者语言“是与国际接轨的精神给老厂注入活力”。现在，是人氣爆棚了，自拍杆也多了，只是哪儿……哪儿不对了。老厂若有魂，会不会半夜按捺不住地跳出来，捶胸顿足，甚至，怒其不争地，骂骂那些玩微信而忘记睡觉的老人。

小说里，老人和老厂互为象征，这一场城市化进程中人与城，饱受迷惘、惊喜、失落、错位，其得与失、信与真，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