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医融合”新机遇

2018-06-23 05:48
中国医院院长 2018年10期
关键词:体医融合体医建军

只须一眼正视,“体医融合”便能为医院引入“轻”治疗时代的崭新运营思路。

“感觉自己像怪胎一样,在满屏的圣诞节朋友圈里发了一条‘中国医体整合联盟成立大会’的现场图。”事后内科医生朱冉向记者回忆,“但实在太激动了”。

虽然这条朋友圈最终结局是很快被朱冉删了——两天内没有收获一个赞、一条评论,但她知道大家不是没看到,而是确定选择无视。

她当时心寒竟没有一个医道中人来好奇地问一句,“医体”是什么?

“医体”就是体医融合,国家从2016年就开始提议倡导的大政策。朱冉自嘲,或许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孤独了。但孤独的根源,源自“体医融合”长久以来的固有尴尬——

让介入式手术治疗、支架、进口药被“不给医院创收、反倒增加支出的等效运动疗法”替代?朱冉苦笑这背后有扭转不动的医疗弊根。

另外,医生不懂运动生理学,体育教练不懂医学,也是多年来医生“向下”不见体育、体育“向上”完全“攀附”不到医生的尴尬常态,一直从事体育与健康关系研究、慢性病管理及科学锻炼指导研究的郭建军亦向记者坦率地表示。

直到2016年10月,《“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颁布,“体医融合”首次被提升至国家战略层面,郭建军才感觉看到了希望。但具体医院和体育从哪融,如何融,融到什么程度,却是一摊巨硕的“糨糊”。

2017年4月,响应“体医融合”号召,国家体育总局在下属体育科学研究所成立体医融合促进与创新研究中心,郭建军任该中心主任,正式接手“糨糊”。

目前北大医院、北医三院、中日医院、301医院、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贞医院、北京妇产医院等均已展开不同程度的“体医融合”项目。

试验田

2018年1月16日,14时15分,曾素之稍微迟了几分钟——在她到达课堂现场时,她的同班同学李秀梅已经开始沿地面的爬格子高抬着腿向前缓慢移动在进行课前热身了。

正跟在李秀梅身后的运动指导老师宋建军及其他几位同学熟络地打过招呼后,曾素之脱下外套,迅速加入他们之中。

这是记者取经“体医融合”首站——在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所开设的运动训练指导课现场所看到的画面。

广安门医院老门诊楼4层,436室——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运动室,记者看到,瑞士球、花生球、小哑铃、弹力带、功率自行车等运动训练设备、仪器围了教室满满一圈,场地中间还绘制了爬格子。

曾素之和其他四位病友一起,在专职运动老师宋建军的指导、监督下,先热身15分钟,然后进行了四小节八段锦的学习和重复练习,随后进行拉伸,最后静息凝神。两个小时后,课程在学员的“酸爽”中结束。

除广安门医院外,郭建军介绍,目前北大医院、北医三院、中日医院、301医院、中国中医科学院西苑医院、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贞医院、北京妇产医院等均已展开不同程度的“体医融合”项目。

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运动训练课堂。

中日医院运动训练课堂。

收治人次上,以广安门医院为例,目前运动训练指导课共有30余人参加,根据入班时间和疾病相关分类,平均每5人一班,以每周2节课、3个月为一疗程的频次来医院进行运动治疗。

但明显“供不应求”——

仅一节课时间,记者观察到,教室门外围观者不断,还有老人进来咨询。

广安门医院运动训练指导课项目负责人、呼吸科主任李光熙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些人数已是门诊筛查过后较适合参加本阶段运动训练课程的病患人数。

另外,场地大小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课程人数,专业指导老师人数、精力等亦有限。因此,该项目眼下于医院内已很难扩营,李光熙表示。

中日医院亦如此——囿于场地、运动指导师人数所限,学员只能跟随老师在电梯连廊间运动训练,目前仅针对呼吸科慢病康复患者开放。

但记者在随堂的跟学体验课中发现,除了来往的患者、家属对其十分感兴趣外,来往的医生、护士也都在等电梯间隙停下来跟学员一起练习。

因此,目前各个开展项目医院几乎都在热切等待郭建军的消息——“体医融合”之关键——场地和人员。

场地方面,郭建军表示,目前国家体育总局正在与北京市各区体育场馆洽谈,争取将目前闲置状态的体育场馆资源释放给医院,进行“体医融合”政策的深度实践。

运动指导师方面,郭建军团队也正在北京体育大学等高校优秀毕业生中遴选第二批科学运动指导师进行专项培养、实践,争取早日输送专业人才至各体医融合项目试点医院。

但一切才刚刚步入正轨。

从运动处方门诊“延深”

早在20世纪60年代,欧美国家就开始提出“运动处方”概念。比如梅奥中心针对心脏病患者的康复团队,其中8人是运动康复师,几近整个团队人数的一半,曾在美国梅奥医学中心工作的李光熙向记者回忆道。

但在国内,国民运动健康习惯尚未养成,医院仍在国民与健康两者间发挥主导建构作用,即健康首先不是从国民自身预防观念出发,而是由疾病倒逼、医院介入式治疗开始获得。

因此,该现状一定程度上为医院成为国民健康运动指导机构提供了天然屏障——中国人最听谁的话?医生!

“所以,中国‘体医融合’首步一定要以医为主”,郭建军十分肯定。故而也就有了本文伊始所提“医体”而非“体医”整合联盟的区别。

且“体医融合”早期在国内有一定的实践,即运动康复门诊、运动处方门诊等。两者均为医生专家与运动专家合作,为常见的运动系统疾病、损伤进行康复、指导和治疗。

截至2018年初,全国已开设运动处方门诊的医院

以黑龙江体育医院为例,其主要面向运动健身爱好者、慢性病患者以及非专业运动员等进行基本身体素质、身体成分、骨密度、运动心肺功能等一系列运动功能检测,由运动医学专家解读测试结果,评估健康及运动风险并制定个性化运动处方和训练计划。

但记者在采访中也了解到,运动处方门诊类目前基本运营情况一般,几乎都未面向公众开放,多采用预约制。

“黑龙江体育医院运动处方门诊目前主要面向当地跑团、运动员等运动群体,多采取公益性的形式,如义诊活动等。”该院运动处方门诊主任刁钰子告诉《中国医院院长》。

同时,患者就诊后普遍还面临线下自我练习易中断和后续无跟进等监督、持续训练治疗难点。

患者单人运动训练效果不好,依从性差;训练要增强趣味性,让患者体验到运动的快乐,同时要注意运动安全,李光熙认为。

因此,科学锻炼指导师的小班课程成为目前多数北京地区已试点医院比较认可的方式——

除病患首选综合、三甲医院就医的客观优势外,一方面,医院医生护士没有时间、可能也不愿甚至不会带的运动项目,恰好由专业运动指导老师带领;另一方面,班课的形式利于患者相互监督和坚持;且在操课设置上,除中国民族传统运动项目八段锦、五禽戏、太极拳等外,还有西方运动学中注重的力量、柔韧、拉伸、灵活度等训练项目,并由老师根据每位学员具体病因、病情等进行相应训练调整。

探路风险

但最早的探路者一定承担了最大的风险。作为探路者代表,李光熙坦言目前最大的屏障是医保付费。

根据记者走访调查,目前各医院运动指导课能开设的相当一大部分动力在于项目本身对医院有一定的创收。

目前,该课程以每节100~200元平均不等的价格在各相关医院运营,单个疗程(一般两周到四周)为6000~10000元不等。

这样的价格若以标价支付,对参与运动训练课程为主的慢性老年患者来说其实并不低,但如此“不菲”还能收到源源不断的生源。记者了解到,不少医院或多或少都将该项目置于了医保报销的灰色地带。

“虽然知道违规,但没有办法。”有不愿透露姓名的医院该项目负责人向记者无奈地表示。目前多数医院采取的办法即将该项目费用挂靠于系列康复可报销项目下拆分报销的办法,“但有时一天该操作次数过多经常会被医保审核拒绝。”

因此,有院长向记者呼吁,希望该类项目可名正言顺地纳入医保报销政策之列。

但不愿透露姓名的项目负责人却持反对意见。

运动训练课程耗费资源多,运动指导师方面,较市场上普通私教要更为专业,因为他们不仅懂运动,还懂医学;同时,运动训练团队还有医生资源的投入,但现在每节课100元的收费价格,却差不多仅为同期市面健身私教一小时授课价格的四分之一,“何况医保报销后,有些患者的实付费仅为10元/课,因此将该项目纳入医保实际上是在大大压低该课程的实际价值。”

10元 有些患者的实付费仅在1元/课,因此将该项目纳入医保实际是在大大压低该课程的实际价值。

“而且会给未来推广造成更大的困难,表面上看,病患付费少,愿意来购买课程了,但实际上社保资金压力并未下降,同时也极不利于项目大范围推广开后整个国民健康运动素质的养成。”

在该负责人看来,该项目本身就应原价执行。因为贵,所以才会有更多人为减少因此付出的金钱代价,从而养成运动习惯来减少医疗运动项目的花费支出。

而医院在该过程中投入的精力和支持回馈方式应参考深圳罗湖模式,区域内患者健康水平提升了,整个医保支出节约了,应有奖励划归医院,作为开展该项目的支持,否则医院只能沦为以该项目贩卖为生的骗保者。

但前期因病患接受度不高,对医疗价格又敏感,所以,利用灰色方式的确是当下不得不进行的最优选择,该负责人亦承认。

其次,人——即运动训练指导师,却存在更严重的短缺现状。

首先,运动训练指导师的归属问题,是归属医院还是归属体育系统,以及待遇、管理等问题亟待重视、解决。

“这也的确是一个门槛相当高的职业——既要体育素养极高,又要懂医,还要学习能力强,善于沟通交流等。”以目前李光熙团队的运动指导师宋建军为例,李光熙坦言他是自己体医融合项目实践四年以来的最高价值产物。

宋建军系南京体育学院民族传统体育学硕士毕业生,在李光熙团队专门从事运动医学训练指导研究、训练已3年,对呼吸系统疾病、高血压、糖尿病等中老年慢性病的运动训练指导经验丰富。

但这样的经验却不是目前体育高校毕业生一毕业就有的,因运动生理、运动医学生的培养现状目前存在很大空壑。

此外,人员的待遇问题解决也很棘手。

比如宋建军目前仅属于广安门医院正式聘用的合同制员工,虽然基本薪资不高,但相较宋建军而言,其他数位运动指导师则还远没有他幸运——还在依靠郭建军处的体医融合相关项目基金支撑。

另外,运动训练师的资质也是问题。“目前所有老师都没有资质,但如果后期像宋建军这样的专业老师多起来,他们是需要一定专业门槛来与普通健身教练相界限的。”

但他们又绝不可能成为医生,所以,这个资质只能由国家体育系统来进行认定,然而目前体育教育系统中运动生理和运动训练与医学又完全分离。

“因此,体医融合后的专业人才急需特定门槛界定和保护,甚至特定的培养途径。”郭建军强烈呼吁。

据记者调查了解,目前关于“人”的问题其实已在紧张推进中。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家公共管理与人力资源研究所有意将科学锻炼指导师作为眼下社会崭新的一项人力资源开发与人才队伍建设来发展,同时,国家体育总局正在针对体医间割裂缺位的科学锻炼指导师设置新的从业资质。

解决了最紧缺的矛盾,接下来就是科学锻炼课程本身的设置及标准化相关问题。

重庆医科大学校长雷寒教授认为,体医结合关键是建立运动处方库。不运动有害,不当运动同样有害。要根据患者病情、身体素质等,选择运动种类、运动强度、持续时间、运动频度,制定个性化运动方案。在心血管疾病领域,美国已逐步建立各种细化临床诊疗指南的运动处方库。

此外,运动治疗中,体质测试也应得到重视,可作为不良生活方式的“标志物”,运动相关生化指标要列入监控体系,用于判断运动强度,李光熙指出。

“体医融合的机会实在太多太多”, 最后,郭建军说,只是还须体、医双方共同作出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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