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望驿台》的视角分析

2018-06-22 09:28罗婷
青年文学家 2018年11期
关键词:叙述视角建筑

摘 要:《望驿台》一诗是白居易《酬和元九东川路诗十二首》绝句中的第十一首,旨在叙述久未归家的元稹对妻子的思念之情。元白二人“诗章赠答”,“爱等弟兄”,这首绝句则是很好的见证。本文拟从叙述视角和建筑视角两个方面分析元稹对妻子的真挚感情,以及和诗的高超艺术。

关键词:《望驿台》;叙述视角;建筑

作者简介:罗婷,女,汉族,重庆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1-0-02

《望驿台》一诗是白居易《酬和元九东川路诗十二首》绝句中的第十一首。组诗题目下注曰:“十二篇皆因新境追忆旧事,不能一一曲叙,但随而和之,唯予与元知之耳。”该组诗是白居易为和元稹的《使东川》一组绝句而作。《使东川》组诗下也有注云:“元和四年三月七日,予以监察御史使东川,往来鞍马间,赋诗凡三十二章。秘书省校书郎白行简,为予手写为东川卷。今所录者,但七言绝句、长句耳,起《骆口驿》,尽《望驿台》二十二首云。”

现录唱和诗全文如下:

望驿台

元稹

可怜三月三旬足,怅望江边望驿台。

料得孟光今日语,不曾春尽不归来。

望驿台

白居易

靖安宅里当窗柳,望驿台前扑地花。

两处春光同日尽,居人思客客思家。

元和四年(809)二月,元稹受宰相裴垍题跋为监察御史,出使剑南东川。此次元稹出使东川主要是为了调查核实泸州盐官任敬仲的贪赃渎职一事,其出使途中所写的《百牢关(奉使推小吏任敬仲)》一诗可以为证——“自笑只缘任敬仲,等闲身度百牢关”。

《望驿台》题下小字注“三月尽”三字,且诗中首句言明“三月三旬足”,可知该诗是在元和四年三月三十日写成的。三月三十日,元稹从离家到如今已经是将近一个月时间了。丈夫出门在外,本是思念妻子,却从妻子的角度出发,以妻子的口吻问自己为何还不归去。本是一个人的相思,经过角度的转换,使得相思的程度翻了一番,而且更加的真挚动人。

叙述视角是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作者在描绘叙事世界的时候创造性地运用叙事规范和谋略,使用特殊叙事视角把动态的立体世界幻化为以语言文字凝固化了的线性序列。白居易和《望驿台》一诗时,先是以限知视角从两个角度切入,构成双线结构,情感和事件在两地同时展开;接着以全知视角切入,使得两地的人物迅速融合,感情飞速升温,最后在不断攀升中达到顶点戛然而止。全诗短短四句,却使得情感在最高点反复盘旋,久久不停。

诗歌首句和次句,采用外在聚焦式的限知视角,将具体细节展现得彻底。首句是从靖安宅里的女主人——韦丛身上出发,写她日日凝眸守在窗口等候丈夫归来的消息。宅院里的柳树,柳丝绵长,飞絮满天,韦丛的视线也随着其中几片柔软的白色越行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次句则从驿站里的丈夫——元稹身上生发出去,写他行走远方对家中妻儿的苦苦思念。驿站前落花满地,春意阑珊,元稹的目光定格在台前残红上,回想着以往与妻子共度的美好,也是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不断延展。在前两句的描写中,元稹和韦丛各自从各自的视角出发,双线平行发展,对对方的想法不得而知。此处使用两个并行的限知视角使得情感演进的有条不紊,主人公的生活场景交代得井然有序,这样的精心打造使得结构相对简单,读者对作者想要表达的情感和事件了然于心。

第三句开始,迅速转换成全知视角,作者仿佛站在全知全能的上方俯视整个事件的发展,对事件的前进方向了然于胸。从静安宅和望驿台两地的时间着眼,借特殊的时间节点将相隔万里的两地融合在同一个视域里,仿佛两人的视线也在这虚空里交汇,互相思念的心情得到了传递。到此为止,感情走向都还是比较忧伤的而且是逐渐加重的:不仅是有情人相隔万里,只能各自相思,而且就连美好的春光也在消散殆尽,到最后甚至都带着一丝恨意了。“同日尽”,总给人一种斩钉截铁的感觉。春日仿佛拂袖而去一般,不眷恋人间,不眷顾人情。可知相思人对它的恨意了。

末句全知视角和限制视角相结合,真正地把二人的相思牵引到同一处,使得刚刚还非常低沉的情绪飞速反转成百转柔情。末句“居人思客”和“客思家”分开来看,仍然是采用限知视角,分别从两处下笔,点明二人的情感状态。但是从整体上来看,确实全知视角进行收束,既看到“居人”也看到“客”,二人的感情得以汇聚。最终在“思”的连接点上一触即发,真挚感情回环往复,充实圆满,整个叙述出神入化又有渗透力。或者,换个角度从元白二人的友情出发看这首诗,末句则多少带点儿调侃意味。白居易和诗寄回元稹,实际上是以他人之眼述己之事。白居易是站在友人的视角上向元稹述说自己对他心中所感之感,因此白居易最后的话语或许多少有几分揶揄:原来不只是弟媳思念你,你也是在思念弟媳的。这般看来,这首诗就带了更多的人情味和生活气息。

绝句《望驿台》,短短四行,二十八个字。在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的流转中,双线交织,空间不断转换,人物情感跌宕起伏,营造了一种强烈的审美体验。首句和次句,以及末句内部,双线对举的限知视角,仿佛对镜自照一般,突破了时间和空间,吐露着浪漫情怀。

建筑入诗,借景造境,是白居易《望驿台》一诗的又一出色之处。

“在古人看来,人与建筑文化的关系,实际上就是人与天地宇宙的关系,也就是说,是一个人在天地宇宙之间的地位、力量与形象到底怎样的问题。”建筑作为一种独立的结构系统,既是一种风景,也是一种文化。除了最基本的社会生活功能,还有审美体验。绝句主要出现了两种建筑形式:一个是宅院——静安宅;一个是楼台——望驿台。

宅院是生活空间的分割点,是外部社会空间进入家庭私人空间的过渡,带有一定的社交性,又有相对的私密性。院落里的植物,装饰小品则起到点缀作用,调节院内景象,制造一定的氛围。绝句首句以静安宅开篇,将画面定格在半开半闭的宅院空间。白居易对元稹家的宅院进行叙述是合情合理的,若是再进一分,将地点选择在闺房内院,则会让读者觉得失礼,会有几分戏弄的意思;又若是退到墙外,一则不能将元白之间的熟悉程度展示出来,二则女主人到墙外看柳则显得几分突兀。古时是在前院招待客人,以元白的亲密程度,白居易定是多次拜访过,院落中的景物也定会非常熟悉。所以,当窗柳的出现也是合情合理的。

宅是墙体实物,柳是院中景色,由宅及柳,是元稹妻子视线的贯穿,有实有虚,布置有序。院里的“当窗柳”首先是点缀物,其次还是宅院女主人视线的聚焦处。在墙体的“实”和院里空间的“虚”中间,生发出无限的可能,也给读者留下无穷的想象空间。读者借由这个宅院,走进元稹的生活,将他的住所看了一个大概;也借宅院和柳的关系走进韦丛,其怅惘神态仿佛就在眼前。

楼台的书写在古代文学中由来已久。《诗经》中就有《大雅·灵台》、《邶风·新台》等诗篇。登临远眺找寻心灵的归宿,是每个文人派遣愁思惯用的方式,元稹也不例外。再加之楼台是传统思亲望归的场所,本身就带有一层浓厚的思念情感,再加上春尽之日的特殊时间,落英缤纷,心中的感伤情绪加倍。

楼台上空间宽广,视野开阔,是地表与高空的分割线,是地表视线得以进入宇宙苍穹的一个跳板。站在楼台上远眺的人,虽背靠楼阁,但实际上是与楼阁有一定距离的,其实是一个人站在相对空旷的高台上,看大地,看天空,看远方。因此元稹在望驿台上看台前的落花,视线由高到低,由近及远,所思所想呈现一种高深之态。相思之情在高台上散发出去,似乎就带有了一丝神秘性,这便是特定环境给感情赋予的外衣。

静安宅与秀气的妻子相配,望驿台与强健的丈夫相配,真是不得不佩服白居易的细腻心思。在大的建筑空间里夹杂小的配景,搭配得宜,构成媒介因素,进而从外部触发诗中人物内心,将感情倾泻而出。整首诗,建筑的独特互动给诗歌搭建了独特的审美空间。

建筑不僅仅是给诗歌提供一种独特的文化景观,其实也在传达一种审美体验和独特的文化。从建筑出发去欣赏诗歌中的人与情,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和诗《望驿台》运用独特的叙述视角,层层深入,将夫妻之间的相思之情在精妙的章法中透彻展示。独特的建筑审美意象入诗,给全诗的情感增添了一层厚重深沉之感。

参考文献:

[1]萧涤非等著:《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年8月版。

[2]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12月。

[3]王慧敏:《浅论文学与亭台楼阁之“妙境双生”关系》,《学理论》,2011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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