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权群观察日记

张明萌

5月19日，星期六

在泥巴公社家装公司门口，我被邀请加入了维权群，此时的群名是“泥巴公社唯权2群”。建群的是一名项目经理，迅速易主到吴工手里。吴工在王府井底楼的麦当劳旁，将大伙聚拢，试图分析目前的状况。吴工声音小，身板瘦弱，他的话迅速被淹没在不断涌入的人群中。每个人都在问“现在在干嘛？”以至于他完全不能发出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言语。

一位女业主的声音穿过人海咆哮而来，“我被骗了6万5！你们觉得不多，我告诉你这就是我的全部积蓄！”她身形过于矮小，我环顾四周数圈才看到那张在人潮中不停张合的嘴巴。“我告诉你们，现在要引起注意！找人去闹！闹得越大越好！”

她的话虽然刺耳，但没有获得任何回应。大家都刚刚出事，个个心乱如麻，到了5点半，保安开始赶人，也就散了。

5月28日，星期一

终于有人提出群名的“唯”字写错了，业主兼律师王子文改回“维权”。

跟着他们去上访的路上，阳光烫得脑袋冒烟，热气顺着鞋底流遍全身，衣服湿透没干过。而此刻我要做的事情甚至还没有开始。我想啊，伟大的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有着常人没有的坚韧、忍耐与毅力，而大部分平常人，在这一切到来之前就已经被生活打趴，站不起来。

这是多事的一周，群里的人经历了找派出所、上访、转经侦后开了数次会议，都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群里的观点明显分为了两派，一边是主张重新装修，不管先前的合同。另一边则坚持保留现场，直到泥巴赔钱。进群之初有一批设计师加入，吴工坚定地认为前者受到他们的挑唆，开始在群里疯狂地抓间谍，几乎一打开群就能看到吴工@所有人，“有间谍！”

6月1日 星期六

部分业主终于按捺不住了，建了个新群，主要进行继续装修的沟通事宜。大量材料供应商、项目经理被拉进来，群里纷飞着主材、辅材的报价表、业主的砍价、项目经理的催促，建群不到一小时，已经形成市场。

另一边，数次清理“间谍”后，吴工仍觉得没有斩草除根。他几乎一天开设一个新群，只拉入自己信任的人。除此之外，维权活动看似毫无进展。

昨天，几名项目经理终于忍不住，在群里提出去市政府门口维权，并希望群内成员通过报数统计参与人数。三番四次催促下，数字到了30。对于两个500人的大群来说，这个数字太过寒酸。

几名项目经理依然决定去市政府，却又纷纷在晚上接到自称是经侦大队的电话，要求他们今早去经侦大队听取报告。他们怀疑是阴谋，最终觉得应该30个人兵分两路，15人去政府，15人去經侦。

现实比他们预料的更残酷，事实上到场的不到10个人，甚至有几个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经侦还是政府，来回奔波间，两端都散了。

6月9日 星期日

维权群中的项目经理已经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去北京上访，一派则希望等经侦局30天回复的消息。后者认为前者被煽动，前者认为后者被收买。两方甚至在群里对骂，连吴工也被夺去了群主的位置。但新任群主并没有获得大家的信任，大量业主纷纷退群，吴工另开新群。

维权进入了一个尴尬的阶段。旧群的人开始号召每人捐款20元做统一的维权服，新群则渐渐沦为“帮转”“求分享”等帖子的集散地。空闲时候，几个项目经理用尽脏话骂完泥巴老板，又归于沉静。

业主们大部分已经退群，他们早就开始了新生活。话不多的项目经理也接了新的活，他们觉得日子总得过下去。至于过不下去的人呢，有的整日饮酒度日，有的在群里日夜叫嚣，有的还在提防间谍。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