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谈

王紫楠 张以

摘 要：滴水兽原为西方建筑屋顶作为排水系统出现，多见于中世纪西方教堂。闽南地区作为沿海地区，属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降水丰沛，同时受到侨乡的扶持，番仔楼渐渐出现，而滴水兽便进入了国人视线。闽南的滴水兽独具中华传统文化的特色，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文章从美学角度进一步剖析滴水兽的艺术价值。

关键词：建筑；美学；滴水兽

一、滴水兽的中式蜕变——闽南滴水兽

滴水嘴兽，即滴水兽，又名雨漏，是建筑输水管道喷口终端的一种雕饰。顾名思义，滴水兽作为屋顶的排水系统出现，源于西方，它通常是被雕刻成动物或鬼怪模样，雨水从屋顶往下排的时候通过动物的嘴部流出从而使建筑墙体避免被雨水长期冲刷，从而减少了雨水对墙面的长期冲刷带来的侵蚀。建筑师在对建筑进行全方位设计时，大多使用多个雨漏来使雨水有效地排出屋顶，以免在暴雨等特殊天气状况来临时，雨水能够及时排出。在西方，滴水兽的造型大多是以各种拉长的奇异动物为主，这些动物的身体或颈部越长，雨水经过其往下排出的时候距墙面的距离也就越大。

滴水兽这个术语通常应用于中世纪的作品，但这种把水输上房顶再喷出，而不是由下水管传输的设计方法在各个时代都被会被采用。传说这些形态各异的兽类能够驱走恶鬼，起着保护的作用。在埃及，滴水兽可在平顶的神庙见到，它们被用来喷洗神圣的器皿；在希腊的神庙，房顶的水从大理石或赤陶砖制的狮首喷出；在庞培城也发现了各式各样动物头部的赤陶砖滴水兽。此外，滴水兽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的城市建筑中也曾风靡一时。

古典中式建筑的顶部屋檐上也会设有各式各样的动物作为装饰，它们的作用大多都是辟邪驱魔、祈福盼吉。而滴水兽在国内的分布，却并不多见。目前发现的滴水兽主要集中于闽南泉州地区。闽南的滴水兽功能上与西方常见的滴水兽保持一致，而造型则区别于西方，虽说同为“兽”，但闽南滴水兽大多为传统吉祥图腾，造型或可爱生动，或威凛端庄。闽南的滴水兽通过在不同建筑和不同材质的区分，主要分为两大类别：一种为泥灰塑，因其材质主要是石灰等，故得此称，泥灰塑滴水兽一般存在于闽南大厝上；另一种是水泥塑，与泥灰塑的区别在于材料中加入了钢筋，制作工艺相对简化，其耐久度也得到了提升，而这种滴水兽多存在于番仔楼的屋顶。而闽南滴水兽上的图案，大致分为彩绘和堆剪（即在滴水兽镶贴瓷片）两种形式。其中，石狮的永宁古镇番仔楼的滴水兽分布最为集中，大都保存完好。因而永宁古镇内的滴水兽数量多，种类丰富，工艺也最为精美。

二、闽南滴水兽的美学定位

（一）从文化范畴看闽南滴水兽

从地域文化范畴来看，大量华侨和侨汇的支持很大程度地促进了当时闽南村落的发展，一方面给村落的进步发展，如番仔楼的民居建设提供了相对雄厚的物资支持，极大程度上促进了当地村落传统空间的变革，使整个村落在保留本土特色的基础上走向多元化道路，一时间出现了大量的番仔楼、现代建筑等新的建筑艺术形态，为村落注入了新鲜血液。泉州地区地处低纬度，东临台湾海峡，属于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降水充沛。滴水兽作为这些新兴建筑中的一部分，它的引进也是当时闽南地区新兴建筑对气候的一种回应。另外，来自东南亚华侨的经济资源持续不断地注入到闽南侨乡，使古村落的经济一天天繁荣起来，渐渐形成了一种高度依赖海外侨汇的消费型集体，并使侨汇经济在村落中的影响日益凸现。经济上的对外依赖，使古村落的传统审美取向产生了极大程度的变异。而这一变异对村落建筑的革新产生了很大的启发，也为滴水兽的出现埋下了伏笔。另一方面，海外移民所引发的主动汲取引进国外建筑的先进经验，促使地域文化主动转变。因此，闽南地区才有了番仔楼等西化建筑，才有了滴水兽。西方的滴水兽多为面目狰狞，古怪之身，相传亡灵巫师会把生命灌入这些雕像中使之行动，它们有着石头般坚硬的皮肤，刀枪不入，惧怕光。通过人类对未知和对反常态审美的恐惧，使这些面目“丑陋”的生物展现出艺术丑的价值。以恐怖凶恶的形象来驱除恶势力。而闽南地区出现的滴水兽，多以中国传统吉祥元素为题材，造型颇具中国传统吉祥寓意，在形式上也将民族手工艺融入其制作过程中，充满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气息。由此来看，滴水兽的出现并非“西式建筑”直接地异地移植与舶来，而是本土文化主动地吸纳并将其融入本土文化之中的过程，也是中西文化的交流与融合的产物。

（二）从审美范畴看闽南滴水兽

从审美范畴来看，抛开功能将滴水兽视为艺术品，闽南地区浓郁的民族文化促使滴水兽在进入闽南村落的过程中被渲染上了浓郁的中国传统色彩。

彩绘和堆剪形式的滴水兽，通过中国传统手工艺的应用，将红、蓝、绿、黄等传统色彩融入滴水兽的制作，吸取了中国国画、雕塑等工艺美术的特点，色彩艳丽富有生活气息。尤其是堆剪形式的兽，一双手，一把剪钳，一堆瓷片，瓷片多来源于匠人低价收购的碎瓷碗，匠人根据各个部位的形状要求，将瓷片剪出一个个小部分，最后再抹上水泥，将成形的瓷片粘到模上。就堆剪、勾画出了一只只堆剪水滴兽。这种传统手艺的传承沿用，将滴水兽这一源自西方的产物赋予了中国独有的色彩和韵味。

同时，兽的造型也区别于西方教堂之上的滴水兽——西方滴水兽多为凶恶古怪的生物，形象极端夸张，这和当地宗教与文化有着密切关系。而中国自古崇尚理想的平面之美和诗性，中国人讲究高境界是逸，就是比寻常要高一点，更理想一点。于是中國传统的吉祥纹饰用色多为端庄稳重，给人平静，温和的美感，这一点和西方滴水兽的审美意识是大相径庭的。比如鱼的滴水兽代表着年年有余，狮子的滴水兽代表迎福纳祥，大象表示太平有象、万象更新，可爱的狻猊的滴水兽代表迎福纳祥，麒麟则有麒麟送子的寓意，鸳鸯代表幸福的象征。这些中国传统意识形态下的对“美”“吉祥”的认知，也造就了闽南滴水兽的独特面，中国传统美学的“意象”是“情景交融”。但是这里说的“情”与“景”，不能理解为互相外在的两个实体化的东西，而是“情”与“景”的欣合和畅、一气流通。寓情于景，通过在吉祥饰物上的精神寄托，赋予其中国意象美。

在有了意象寄托的滴水兽中，不难发现它们的造型也和西方滴水兽有着很大的区别，西方滴水兽强调夸张，妖魔化，传说西方建筑上的滴水嘴兽能够把恶鬼吓跑，有保护作用。而闽南地区发现的滴水兽造型相对于西方的夸大，畸形，更多了稳、静、婉转之美。仔细观察这些滴水兽，不难发现它们有着这些共同特点：姿态优美、形神兼备、形态自然、线条流畅，重在神态的表达，细节塑造传神。这也是中国传统美学的重视自然、重视理想的美、重视构图与整体、重视气韵意境这种精神性的、理想的东西的体现。但和真正传统的古代吉祥物雕塑相比，这些滴水兽仿佛又无声中讲述着一些异域风情，这也是西方文化在传入中国匠人手中后的扬弃结果。滴水兽蹲坐高高的屋角，仿佛都在扑闪着眼睛，微笑看着我们。阳光透过那屋檐的那道道光线，透着另一种宁静平和。

三、闽南滴水兽——文化交融的反思

滴水兽的历史追溯起来不过只有百余年，在中国建筑发展的过程中，当现代的建筑趋于简洁，细部装饰消失；坡屋顶也向平屋顶演化，屋脊上的兽形雕像也失去了立足之地。也正是这样的发展，使平房大量兴建，这一切改变都推动着排水方式的变革：将传统依赖坡屋顶的无组织排水转变为有组织排水。直接使用排水口落水的方式无疑是其中最简便的，于是，滴水兽的出现便顺理成章了。

而随着科技的发展，高楼大厦的兴起，滴水兽也许会像从前的屋脊兽那样被取代，被历史封存。但滴水兽的艺术价值早已远远超过了其实用价值。这种结合了异域文化富有传奇色彩的建筑部件，只存在于闽南地区，这象征着中西方文化在此曾有过的交流，也给闽南地区增添了一抹传奇色彩。滴水兽是中西方文化碰撞交流的结晶，也是中西方审美的交换，饱含着中华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对外来文化的包涵。闽南滴水兽的诞生是一个美好的意外，它见证了不同文化相遇时的美丽蜕变，见证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接受了中国传统美学的寄托，也许再过百年它将失去曾经的美丽，但当它定居闽南的那一刻，它便融入了我们民族文化的血液中，成为了永恒美丽的印迹。

参考文献：

[1]庞骏，张杰，彭媛媛.多元文化下闽南古村落番仔楼空间变迁解析——以晋江市福全历史文化名村为例[A].第13次中國近代建筑史学术年会[C]，2012.

[2]李昱.现代建筑的结构与构造理性研究——从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上半叶[D].东南大学，2014.

作者单位：

河南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