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辽联运的尝试和松辽运河计划

2018-06-21 08:28张士尊
鞍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1期
关键词:宁古塔盛京辽河

张士尊

(鞍山师范学院 国学研究中心,辽宁 鞍山 114007)

严格地说,东北由两大流域组成,即南部的辽河流域和北部的松花江流域,虽然两大流域之间的分水岭并非高山峻岭那样难于逾越,但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分水岭南北却有着不同的民族组合和文化结构,中央政府也往往采取不同的方式对其进行管理,这种情况在清朝统治时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俄国人闯入黑龙江和清朝政府“永戍黑龙江”

黑龙江流域一直是我国女真、达斡尔、蒙古等民族的祖居地,历代中原王朝采取不同的方式对这里的土地和人民进行管理。明朝初年,在黑龙江流域广建卫所,甚至在黑龙江口附近设奴儿干都司,以统辖各部,巩固边陲,但是,严格说来,这种卫所属羁縻性质,朝贡贸易仍然是维持边疆与中央政府关系的重要手段,辽河流域与黑龙江流域的经济联系较弱,甚至进入明代中期以后,有更加弱化的倾向。

明朝末年,中原战乱,无暇东顾,东北原有的社会秩序完全崩溃。万历十一年(1583),建州女真部落酋长努尔哈赤起兵,经过30余年的征战,统一了各部。在这30年时间里,为保持人口优势和兵力来源,努尔哈赤把黑龙江流域的人口大量迁往辽河流域,导致东北北部人口急剧减少。顺治元年(1644),清朝迁都北京,辽东人口几乎全部“从龙入关”,直接影响了清朝初年对黑龙江流域的经营和管理[1]。人口的减少以及中央政府控制能力的弱化,给俄国殖民者闯入黑龙江流域提供了机会。俄国本来不与中国搭界,16世纪中期前,它还是个欧洲国家,由于双方隔着辽阔的西伯利亚,中国文献中并没有这个国家的任何记载[2]。16世纪下半期,俄国殖民主义者越过乌拉尔山,沿着西伯利亚大平原迅速向东推进,到1639年(明崇祯十二年;清崇德四年),殖民者的脚步已经到达太平洋岸边,并在那里建立起统治据点。当时正值明清战争,战争双方对西伯利亚所发生的一切茫然无知。清崇德八年(1643)冬天,俄国殖民者波雅克夫率领哥萨克从雅库次克出发,翻越外兴安岭,进入黑龙江流域,向当地居民强征实物税,遭到当地各族人民的激烈反抗。顺治元年(1644)夏季,波雅克夫率残存人员逃往黑龙江下游,辗转两年后返回到雅库次克[3](p22)。波雅克夫退出黑龙江后,俄国殖民者相继涌入黑龙江,其中破坏力最大的当属哈巴罗夫匪徒。顺治六年(1649),俄国商人哈巴罗夫组织探险队闯入黑龙江上游。顺治八年(1851)夏天,哈巴罗夫率领哥萨克袭击达斡尔人城堡桂古达尔,杀害掠走一千多人,达斡尔人纷纷放弃家园,南逃内地,结果“远至结雅河一带,整个地区一片荒凉[3](p29)。”

顺治九年(1652)七月,清朝政府已经感觉到事态严重,“命梅勒章京沙尔虎达、甲喇章京海塔、尼噶礼,统官兵驻防宁古塔。”同年九月,清朝驻守宁古塔章京海塞命令捕牲翼长希福率兵前往黑龙江下游,围攻由哈巴罗夫匪徒占据的阿枪斯克堡(乌札拉村附近),结果战败,海塞伏诛,希福革职[4]。由于俄国对黑龙江的入侵,也可能就是因为这次战斗的失利,导致清朝政府作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即把宁古塔驻军长官的级别提高到将军,在黑龙江地区实行军事镇戍制度。顺治十年(1653)五月,朝廷任命“镶蓝旗梅勒章京沙尔虎达为昂邦章京,镇守宁古塔地方[5]”。清朝在宁古塔驻军,设宁古塔将军,改变传统的边疆管理模式,推行军事镇戍体制,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宁古塔设镇之后,立刻承担起抗击俄国殖民者的责任。顺治十一年(1654)春天,俄国任命斯捷潘诺夫为黑龙江流域“新达斡尔土地总管”,全权指挥闯入黑龙江流域的哥萨克。当一些殖民者从雅库次克南下侵入黑龙江的同时,另一些俄国殖民者则从叶尼塞斯克出发,闯入黑龙江上游石勒喀河流域,在涅尔查河口建立起涅尔琴斯克(尼布楚)作为向东推进的据点。17世纪60年代初,俄国籍波兰人切尔尼科夫斯基杀害了当地的俄国总督,集结一些哥萨克逃到黑龙江沿岸,重建达斡尔人留下的雅克萨旧城后住了下来,改名阿尔巴津。康熙初年,在雅克萨聚集的俄国逃犯、商人、农民越来越多,他们以雅克萨为根据地,建立城堡,开垦土地,牧养牲畜,吸引移民,在俄国政府的支持下,逐步向黑龙江中下游拓展势力。

康熙八年(1669)七月,也就是俄国殖民者重占雅克萨之后,清朝掌山西道监察御史莫洛洪就上疏,提出为了国家安全,应该在某些战略要地添设满洲兵丁,其中就包括宁古塔。“宁古塔以外,黑镇以内,皆朝廷贡貂百姓所居之地,而罗刹常为侵犯。其宁古塔亦应酌量增兵。如此沿边布置设兵,严加守备,则边圉永固矣[6](p21)。”康熙十年(1671)九至十一月,康熙皇帝东巡盛京,北上到达松花江流域,告诫宁古塔将军巴海:“飞牙喀黑斤虽服,然其性暴戾,当善为防之。尤须广布教化,多方训迪,以副朕怀远至意。罗刹虽云投诚,尤当加意防御,操练士马,整备器械,毋堕狡计[7]。”但康熙十三年(1674),三藩之乱爆发,清政府把大量兵力调往中原。同年十二月,盛京兵1 000名调入北京,乌喇兵700名调入盛京,宁古塔兵稍后南移镇守乌喇[8]。康熙十四年(1675)三月,驻守盛京义州的蒙古察哈尔部发动叛乱,为应变,朝廷又命奉天将军倭内巴图鲁,宁古塔将军巴海等固守盛京[9]。康熙十五年(1675)五月,宁古塔的清军调往河南作战[10]。与清军南移同时,宁古塔将军驻地也从宁古塔南移到松花江畔的吉林,距离黑龙江更为遥远[10]。

朝廷把东北边疆问题真正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是在康熙二十一年(1682)以后。康熙二十一年(1682)二至五月,康熙皇帝再次到盛京谒陵,并前往松花江畔的吉林围猎视察,筹划经营边疆的大政方针。八月,康熙派遣副都统郎谈、公彭春等率兵180多人前往黑龙江,并指示其“以捕鹿为名,一面详视陆路远近,沿黑龙江行围,径薄雅克萨城下,勘其居址形势……尔等还时,须详视自黑龙江至额苏里舟行水路。及已至额苏里,其道路直通宁古塔者,更择随行之参领侍卫,同萨布素往视之[11]。”随后,战前的各种准备工作陆续开始。修造战船,征调战马,运输粮食,准备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冬季进攻雅克萨。此战调往前线的清军主要有两支:一支为原驻宁古塔和吉林的八旗,乘船出发,于七月上旬到达雅克萨前线;一支为京城驻防八旗,每旗简拔50人,共1 200人,由陆路直接前往黑龙江,前后用时50天。

黑龙江两岸,地旷人稀,距离人口相对稠密的辽东二千余里。此地作战有两大困难:一是天气寒冷,大量军队暴露荒野,难于坚持;二是后方遥远,军食供应非常困难。从某种意义上说,克服这两个困难,是推动清朝政府“永戍黑龙江”决策出台的主要动力。在朝廷原来的作战计划中,准备在雅克萨附近和黑龙江下游修建两个据点,但宁古塔将军巴海认为雅克萨上游有尼布楚等城的支援,过于靠近雅克萨,对清军不利。最后朝廷接受了他的建议,经过勘察后,决定在既可以隐藏战船,又有可耕土地,黑龙江和呼玛尔之间的额苏里地方建立木城,屯驻大军。接着前线指挥萨布素等人提出“冬时进征,炮具军糈,输运维艰,倘遇大雪,亦未便用兵。今冬可暂驻额苏里,俟来年四月冰解,即往攻雅克萨城”的建议,朝廷经过讨论后,接受了这个建议。康熙二十二年(1683)九月,萨布素等人要求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春天,就近调拨达斡尔兵500名先赴额苏里耕种,量其收成,再迁家口;同时调拨乌喇宁古塔兵3 000人,更番统领驻防。对此,康熙皇帝加以拒绝,认为此“非久长之策”,“应派乌喇宁古塔兵五六百人,打虎儿兵四五百人,于来秋同家口发往。设将军、副都统、协领、佐领等官镇守。”正式宣布“在黑龙江建城永戍”[12]。此年十月,朝廷升宁古塔副都统萨布素为黑龙江将军[13]。至此,黑龙江镇戍体制初步形成。

康熙二十四年(1685)六月,经过充分的准备,清军围困雅克萨,迫使城内的哥萨克投降,剩余人员退往黑龙江上游的尼布楚。但是,清军并没有在此地留兵驻守,结果俄国殖民者很快卷土重来。第二年,即康熙二十五年(1686)七月,清军再次围困雅克萨。康熙二十八年(1689)七月,中俄两国经过多年谈判,最后签订了《中俄尼布楚条约》,其主要内容如下:双方以外兴安岭和额尔古纳河为界,岭南和河南土地归属中国,岭北和河西土地归属俄国;外兴安岭与乌第河之间土地的归属待议;雅克萨城拆毁,俄国人迁回;两国人民不准越境捕猎。根据《中俄尼布楚条约》,几乎整个黑龙江流域都为清朝领土。

二、“松辽联运”的实施与完结

康熙二十三年(1684)清朝政府决定“永戍黑龙江”,东北三将军体制形成,整个东北随之也就划分为三块,即盛京将军、宁古塔将军(后称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镇戍区。其中盛京将军镇戍区大部在辽河流域,吉林和黑龙江将军镇戍区大部在黑龙江流域。由于辽河流域移民较早,旗署和民署并立,其管理方式几乎与中原的郡县制没有原则上的区别,而黑龙江流域则不同,由于人口稀少,只在某些战略要地设置统治据点,屯驻军队加以戍守,与明代的羁縻管理比较起来,进步非常明显,但与盛京将军辖区比较起来,其统治基础还是比较薄弱,所以,无论在抗俄战争中,还是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依靠中原和东北南部的粮食和物资支持。

据《清实录》的记载:松辽联运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三月清明节那天正式启动,康熙皇帝指示大学士觉罗勒德洪等人:“馈运乌喇军糈,自辽河溯流运至等色屯,随用蒙古之力陆路运至伊屯门,自伊屯门船载顺流运至松花江,甚善。内府佐领下屯庄粮米充足,需用几何,即以屯丁之力,运至辽河津要,船载趋运,并备畚具桩木,若逢淤浅,束水以行。粮米或于等色屯、伊屯门、伊屯口,或于峨河口筑仓收贮。船在边内,我兵卫送,边外蒙古兵卫送。宜少载粮米,多备挽夫,俾船行轻利。两河中阻陆路,酌派车载。其船准何式置造,钱粮需用若干,尔等与户工二部、理藩院,及郎谈观图详议。至造伊屯门以北运船,运至松花江及筑仓收贮事宜,应否交与留镇乌喇副都统,其并定议以闻。”为此,大学士勒德洪等议覆:“巨流河渡口,应造船六十艘,以长三丈,宽一丈为度,每船载米百石,用水手六名。水手即派民夫操演,自起运日,每人月给银一两,运到米,于巨流河渡口、等色屯筑仓收贮,悉交与奉天将军大臣等监理。船在边内,酌派盛京官兵卫送;边外,自等色屯至伊屯门,派蒙古官兵车辆,陆续运往。所派蒙古官兵车辆,理藩院另行请上谕。伊屯门诸地筑仓贮米及造伊屯河运船,运至松花江,悉交留镇乌喇副都统议覆。”“上以所议尚未周详,遂分遣内府营造司郎中佛宝及户部侍郎宜昌阿等,以瀛台通州船,载米试之[14]。”

在康熙皇帝的亲自指挥下,大学士勒德洪等人在覆议中确定了如下几个问题:

一是规划了从巨流河到伊屯门的运输路线:在巨流河渡口装米上船,沿着辽河上溯,到达等色屯卸载;然后装车,陆路运到伊屯门卸载;在伊屯门装船,沿着松花江顺流而下到伊屯口或峨河口卸载,筑仓收贮。要犁清松辽联运的路线,准确定位巨流河、等色屯、伊屯门、伊屯口、峨河口等地点非常重要。

巨流河渡口:巨流河是辽河新民段的别称,后金夺取辽东以后,曾在今新民市东北辽河西岸修筑城堡,称开城,后又在其北修筑巨流河城,作为防御明军的前哨阵地。清朝入关以后,在巨流河城安排八旗驻防,管理旗人事务。康熙中期,驿路北移,清朝政府在巨流河城设置驿站,这样巨流河又成为东西交通的咽喉要地。凡是来往于辽河东西者,巨流河为必经之地,故有清一代留下有关诗文众多。

等色屯:等色屯地名只见于《清圣祖实录》的记载,但在记述同一件事情的时候,董秉忠《盛京通志》(康熙23年)、伊桑阿《大清会典》(康熙29年)、林本裕《辽载前集》(康熙29年)、杨宾《柳边纪略》(康熙46年)等著述则把其写成邓子村。近些年出版的相关论著中,有认定等色屯为吉林省梨树县邓子村的,也有认定等色屯为吉林省榆树县邓子村的,皆误。事实上,今天的吉林境内,既没有等色屯,也没有邓子村,而有戥子街村,此村位于公主岭市东辽河北岸,在怀德镇(今公主岭市前身怀德县政府所在地)西南32里,公主岭市西北60里处,今属公主岭市秦家屯镇。据《清高宗实录》记载:乾隆八年(1743)乾隆皇帝东巡,多次提到科尔沁境内的戥子村,先期调用戥子村和尔本淖尔捕户1 000名,准备参加围捕活动,同年八月路经戥子村的时候,还在那里住了一宿[15]。看来,这个村子那个时候不但人口众多,而且很有名气,名气从何而来,可能与松辽联运时候作为码头有着直接的关系。戥与等、邓发音相同,恰又在东辽河北岸,故前辈学者认定此村就是《清圣祖实录》所提到的等色屯,只不过今天站在东辽河岸边看到长满茅草几近断流河水的时候,难以置信这里曾是喧嚣的码头而已。

图1 康熙年间松辽联运简图

伊屯门:伊屯门之名与河有关,也与柳条边有关。所说的河就是伊通河,伊通为满语的音译,“波涛汹涌大河”的意思,历史上分别有“益褪水”“一秃河”“易屯河”“一统河”“伊敦河”等不同称呼,今称伊通河。伊通河起源于吉林省伊通县境内的哈达岭山脉青顶山北麓,从南向北流淌,经伊通、长春、德惠、农安等县市,在农安县靠山镇汇入饮马河,向北继续流40里后注入第二松花江。所说的柳条边就是柳条新边,其始建于康熙九年到康熙二十年之间(1670—1681),南起辽宁开原的威远堡,北至吉林法特东亮子山,沿线共设四座边门,即布尔图库苏巴尔汉边门、克尔素边门、伊通边门、法特哈边门[15](p40)。伊屯门即柳条新边上的伊通边门。1958年吉林省修建新立城水库,1961年主体工程完工,开始蓄水,伊通边门遗址完全淹没在水库之中,故多年来伊通边门的确切位置,出现了多种版本:一是在新立城水库伊通河东;二是新立城水库西;三是伊通河西;四是今朝阳区乐山镇五间房屯东北的新立城水库中,距离五间房屯约2里[16](p182~183)。

伊屯口:因为清代把饮马河当作伊通河的支流,所以把伊通河汇入第二松花江处称为伊屯口,而现在把伊通河当作饮马河的支流,那么伊屯口就在饮马河与第二松花江汇流处,地点没有变化。今天,饮马河与第二松花江汇合处附近没有称伊屯口的村屯,但距离两河相汇处不远的饮马河西岸和第二松花江南岸,有农安县所辖红石垒村,人们认为这里就是康熙年间伊屯口故址[17](p44)。至于峨河口,今天已经很难确定其具体位置,推测应该在饮马河与第二松花江汇合处的下游,距离红石垒村不远处。

二是奉天、蒙古、吉林各职能部门的大略分工:首先盛京内务府各佐领负责把所属各官庄囤积的粮米运到“辽河津要”,也就是巨流河渡口;奉天将军负责雇佣水手,派兵护送,从巨流河渡口装载粮米上船,溯流而上到等色屯卸载上仓;蒙古哲里木盟各旗王爷负责把粮米从等色屯仓库陆运到伊屯门仓库;乌喇副都统负责把粮米从伊屯门仓库水运到伊屯口或峨河口仓库。这里奉天将军和吉林副都统责任大些,不但要负责水上运输,而且要建造船只,并修建两个码头仓库。相对来说,哲里木蒙旗任务要轻很多,只是征集车辆和人员,把粮米从等色屯仓库安全运至依屯口仓库即可。另外,为求计划符合实际,康熙皇帝又派遣内务府营造司郎中佛宝、户部侍郎宜昌阿等人,把通州运米船调入南海,在瀛台附近湖面进行试验[14]。

在京师试验的同时,盛京和吉林方面也行动起来,按照康熙皇帝的指示,盛京刑部侍郎噶尔图亲自带人从巨流河渡口到等色屯勘查辽河河道深浅;宁古塔副都统瓦礼祜亲自带人从伊屯口到伊屯门勘查伊通河河道的深浅。据噶尔图奏报:“辽河可行三丈之船,请以此式,于巨流河渡口,造船六十艘”;瓦礼祜奏报:“伊屯河可行三丈五尺之船,吉林地方伐木造船百艘”,获得朝廷的批准。与此同时,在黑龙江前线指挥对俄作战的宁古塔副都统萨布素,要求把明年六月后所需之米运往黑龙江与松花江交汇处屯贮,这样,康熙又决定在乌喇(吉林)造大船50艘,运盛京或蒙古锡伯粮米到那里去,“俟明春冰解,即运两江接界,令萨布素等、量发官兵船艘,前来迎取”,以保证抗俄战争的胜利[14]。这年的十一月,康熙皇帝又指示大学士勒德洪等:“大兵见驻黑龙江,所需军食,虽已运送,而科尔沁之漠尔浑屯,亦宜多备,造仓储积”,因命户部、理藩院同吏部尚书伊桑阿“详议以闻”。户部讨论后覆奏:“漠尔浑屯运米一万石存贮,其米自包衣屯庄拨给,运费于盛京户部动支。工部遣官至漠尔浑屯,坚固造仓。米至交彼处都统、副都统,加意守护[18]。”萨布素所说的松花江与黑龙江的汇合处,即在今天的同江市三江口附近,而漠尔浑,据前人推测,当在今齐齐哈尔以南约120里处,即在江桥镇以北嫩江江岸。

经过萨布素的奏请和康熙等人的策划,松辽联运的最北点已经从饮马河与第二松花江汇合处,北移到松花江与黑龙江的汇合处,并且从松花江进入嫩江,到达齐齐哈尔以南的漠尔浑。就当时的形势而言,为保证松辽联运的顺利进行,最为重要的工作有两项:其一是造船,其二是雇用水手。运船是根据河道深浅等具体情况分地制造的,这在《清圣祖实录》《盛京通志》等文献中都有记载,只是数字有些出入。

辽河运粮船:从《清圣祖实录》记载看,康熙二十二年(1683)三月,大学士勒德洪等奏报在巨流河渡口造船60只,但康熙二十三年(1684)成书的《盛京通志》记载,辽河运粮船100只,康熙二十二年(1683)造,比原来计划多出来40只。乾隆元年(1736)成书的《盛京通志》记载,辽河运粮船100只。另外还有“湖纳湖”运粮船80只,康熙三十三年(1694)造,这样辽河运粮船总计180只。乾隆四十四年(1779)成书的《钦定盛京通志》记载,辽河运粮船100只,康熙二十三年(1684)造,另有奉天运粮船80只,康熙三十三年(1694)造。关于辽河粮船,这里有两个问题:一是修造的时间。前两种《盛京通志》都说是康熙二十二年(1683),而《钦定盛京通志》则说是康熙二十三年(1684)。从大学士勒德洪奏报的时间推断,备料开工的时间应该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上半年,而完成时间应该在次年的上半年。二是“湖纳湖”运粮船。“湖纳湖”河是哪条河?就是浑河,浑河的满语发音hunehebira,其中bira是河的意思,hunehe发音“湖纳湖”,所以说“湖纳湖”就是浑河,这些船只往来于巨流河以南各条河流上的运粮船只。为什么在巨流河已经修造了百只运粮船,还要修造80只运粮船呢?道理很简单,因为北运的粮食主要来自盛京内务府所属各粮庄,或者盛京户部所属的粮庄,而这些粮庄则主要分布在沈阳、辽阳、海城等地。

松花江、黑龙江运粮船:据《清圣祖实录》记载:康熙二十二年(1683)宁古塔副都统奏报吉林地方造船百只,后来康熙又决定在吉林造大船50只,总计是150只。据《盛京通志》(康熙23年)记载:易屯河有康熙二十二年(1683)造运粮船100只;混同江有运粮大船80只,其中50只为康熙二十二年(1683)造,30只为康熙二十三年(1684)造,总计有运粮船180只。据《盛京通志》(乾隆元年)记载:易屯河保留运粮船100只,其中20只是康熙二十九年(1690)改造的桨船;混同江保留运粮船30只,康熙五十八年(1719)裁去50只,黑龙江保留运粮船60只,康熙二十二年(1683)从吉林船厂拨往黑龙江运粮船132只,康熙二十八年(1689)拨往墨尔根66只,剩下66只;康熙二十九年(1690)裁去16只,剩下50只;康熙三十九年(1700)从齐齐哈尔拨来10只,总计为60只;墨尔根没有保留运粮船,康熙二十八年(1689)从黑龙江拨来运粮船66只,第二年裁掉16只,剩下50只,康熙三十八年(1699)全部拨给齐齐哈尔。齐齐哈尔保留运粮船40只,康熙三十八年从墨尔根拨来50只,第二年拨给黑龙江10只,剩下共40只。《钦定盛京通志》(乾隆44年)记载与《盛京通志》(乾隆元年)记载基本相同,只是多了呼伦运粮船10只,为乾隆五年(1740)修造。“呼伦”为蒙古语“哈溜”的音转,“水獭”的意思,为呼伦贝尔湖周围草原的简称,因远在黑龙江上游,故粮食运输非常重要。

运输需要运丁和水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关于奉天的水手,大学士勒德洪原计划:凡奉天征募的水手,自起运日,每人月给银1两。辽河运丁满兵300人,奉天所属各州县分派水手600人,满兵每月有俸银,水手每月给银1两。奉天将军伊巴汉奏请征募水手“免征钱粮”,结果被户部否决,但康熙皇帝认为:“水手运送粮米,往来甚属劳苦”,故下令把“地丁钱粮悉行蠲免”[19]。松花江船运由吉林将军负责,因为境内没有民丁,故只能征用八旗兵丁和土著居民,为此,康熙皇帝特下谕旨:“乌喇、宁古塔兵皆贫乏,见在出征者半,任输挽复用余兵,恐致困苦,乌喇席特库所属八家猎户,停猎一年,令其输挽,庶兵力稍纾[14]。”到乾隆四十四年(1779)时,易屯河有运粮船30只,混同江有运粮船30只,额设水手和修船夫役共303名,归吉林将军管辖;齐齐哈尔有运粮船40只,黑龙江有运粮船60只,呼伦有运粮船10只,归黑龙江将军管辖[20]。

就奉天而言,松辽联运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康熙中期,朝鲜使臣申命厚出使北京,在巨流河渡河的时候,看到很多船只停泊在岸边,“故欲请越边所挂之船,问于清人。则皇帝或有不时之行,则始作楼桥,别备以留,不可私用,其数多至百余只[21]。”很明显,这些船只绝不是搭建浮桥的船只,而是已经闲置的运粮船,可能在此之后不久,这些船只奉旨拆毁了。

“松辽联运”持续的时间很短,而且是种单纯的政府行为,但是其意义却不可低估。从表面上看,这次联运只是要解决驻军的粮食供应问题,但实质上是要解决如何巩固东北边疆的问题,故兴师动众的联运只能是权益之计,要想边疆的长治久安,必须在体制上进行建设,所以在联运以后,清朝政府开始在松花江和黑龙江流域进行筹划和建设,就地解决粮食供应问题,增加驻军,完善驿递,设置官庄,逐步进行边疆的体系化建设,客观上为移民的北上创造了条件,从而加快了辽河流域与松花江流域的经济整合步伐。

三、松辽运河的设想和计划

在各种治理辽河方案中,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开凿松辽运河。较早提出开凿松辽运河的官员应该是熊希龄。光绪三十二年(1906),奉天农工商局局长熊希龄《振兴实业大纲》所开列的具体计划中就提到:“查各国经济勃兴,固以铁道之短长及远洋航业之多寡为其国商务之赢绌所关,然其本国农工振兴,则实有赖于水利之功用。德国国中铁道纵横,密如蛛网,可谓盛矣,不知其开凿运河累费万万,如厄尔白河、它敦特河、基尔河、俄达河延长至数千启罗迈当,皆以人力浚治而成,至今此项工程尚未已也。又如美国铁路长约六十万里,为全球各国之冠,而亦赖有各处运河与大洋江湖联络,航业繁盛,至二万四千艘之多[22](p228~229)。”由此,熊希龄拟定了由辽河上游开凿运河,沟通辽河和松花江的计划。稍后,熊希龄在回复赵尔巽的呈文中把计划说得更为具体,将来要开凿两条运河:首先,辽河支流东辽河与松花江支流伊通河相距不远,“两河相对,中间约有陆路百里,倘能仿德美开凿运河之法,以成先朝未竟之功,使营口直接黑龙江,由黑龙江转接松花江,血脉灵通,运输便捷,亦近时东亚之一伟大工程也。”“其次则自西辽河设法以通蒙古,由运河顺序以达兴京,必使平原大陆帆橹相闻,货物固得递送之廉,田壤以资灌溉之益。”[22](p247~248)

在“辽河与东三省之关系”一章中说到:辽河流域纵贯奉天省腹部,濒河千有余里,东北繁富之区。又有出海门户,自通江口以下八百余里,“舻舳鳞集水运之利,实为东三省第一。盖黑龙、松花二江皆无出海港口,惟辽河独占优胜故也。”“国家建设,省治所倚,以为命脉者,曰航权,曰路权。自旅大租借,东清、南满铁路接轨以来,藩篱尽撤,堂奥洞开,交通利权几无一不握于外人之手,不特商货输送已成自然之趋势,即运兵转械亦无不受其束缚。”为争取利权,东北方面计划过新法铁路(新民至法库)、锦洮铁路(锦州至洮南)、锦齐铁路(锦州至齐齐哈尔)、锦瑷铁路(锦州至瑷珲),南起葫芦岛北至瑷珲,“终以国力不足,归于泡影”。这样更显得辽河的重要。辽河为东三省运输的命脉,辽河有海口,黑龙江、松花江无海口,辽河又“屈曲多淤,失此不治,下游海港亦当枯废,而三省遂将无一海口,与蛰居深谷不殊。””使三省河流一气贯注,不独握交通上之航利,且足夺南北满之路权。”具体路线有四:一是嫩江诸水南流至扶余县北三岔口,由三岔口南下,经前郭、农安、长岭、公主岭至三江口;二是沟通辽河东源赫尔苏河与松花江支流辉发河;三是沟通东辽河北岸十屋和松花江对岸陶赖昭;四是沟通辽河上游郑家屯和伊通县。1913年4月,英国工程师秀思对松辽之间各点进行了测绘,比较各个备选方案,很难加以选择[23](p117~120)。

1912年底,袁世凯设置了个机构,即东三省筹边公署,任命章太炎为东三省筹边使,总部设在长春。1913年初,筹边公署开始办公。章太炎筹边的目标有三个,即整理币制、开发矿产资源和移民垦荒,而要实现这些目标,重要的环节是交通,所以,章太炎在任职之初,就把重建交通体系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不但要加大增多原来的铁路网之外,更要充分利用东北丰富的水利资源,开挖数条人工运河,把辽河、松花江和黑龙江连结起来,形成水上运输体系。章太炎的计划很好,但他没有从政经验,很多事情上感情用事,已经不耐其烦,任职七个月后,返回上海。那些宏伟的振兴东北的计划,包括开凿松辽运河方案,都随着其绘制者的离去而付之东流[24](p136~137)。

1914年,在总统袁世凯批准辽河疏浚方案以后,农商总长张謇所上《疏浚辽河沟通松辽之说帖》中重点谈了开凿松辽运河问题:“謇所汲汲以图,悬悬而盼者,尤在沟通松辽”,“黑龙、松花、混同、牡丹、嫩江五江,呼兰、松阿察二河,脉络皆通,泽润浸广。今因与辽河不通,大山高原之水,尽输混同江入海,不能畅泄,致三省沿江、沿河非甚高之地,辄被水涨淹占,其开垦者,则农人之入,农产之出,必经南满、东清二道,运费之重,行李之艰,无一不受制于人。故今日欲内图农垦之大利,外脱南东之范围,均非从沟通松辽着手不可。”由于英国工程师已经测量了松辽分水岭的东线,他决定“等到本局工程师荷兰方维因来京,商令其往测松辽”分水岭的中线和西线[25](p411~412)。

孙中山先生在1917—1919年间发表了《建国方略》,其中提到了松辽联运的设想:“至于内地水路交通,则不能辽河一系,即松花江、黑龙江二系亦应一并改良,其重要之工程,则为凿一条运河联此各系统”,“此运河可凿之于怀德以南,范家屯与四童山之间,与南满铁路平行,其长不及十英里;亦可凿之于怀德以北,青山堡与靠山屯之间,其长约十五英里[26](p140)。”

在艰苦的抗日战争时期,林厚道出版《实业计画交通篇》一书,对松辽运河的地位、优势、及开凿利益进行了全面论述:“松辽运河为沟通松花江与辽河之枢纽……松花江支流新开河,与辽河上流东支之东辽河,于长春西南,相距不过数公里,因位于松辽平原之东缘,地势平坦,高度不过二百公尺,而两河之分水岭,则仅有数十公尺,故开凿运河,工程甚易”。同时对战后松辽运河的发展前景进行了较为乐观的描述:“辽河流贯辽热两省,原为辽宁重要航道……自满洲铁道兴,大连港口辟,辽河之运输,遂为所夺,沿河都市,商业衰歇(以营口为甚),河淤塞则无人整顿矣。将来国家建设,此河须加整治,以恢复昔日之繁荣,辅佐铁道之运输。以运河与松花江相联,航利尤溥,又况松花江乃为黑龙江之一支流,其干流长达三千九百九十六公里,合计其余支流通航里程,达四千余公里,且为中俄之国际航线,将来西伯利亚之货物,可由船舶经黑龙江,松花江与辽河,以达我国渤海沿岸,我国之货物,亦可由此内河航道以输出俄境,是铁道之外,又开辟一短捷之航路,对于促进产业之开发,与国际之运输,关系岂鲜哉[27](p134~136)。”

“九一八”事变以后,日本人占领了东北,为了掠夺东北的资源,日伪制定了详细的运河计划。1933年8月26日,伪满政府做出《奉天工业振兴计划》,提出大力发展交通运输,铁路和水运并重。1934年6月28日,伪满政府进一步做出《发展水运事业的建议》,提出要开凿运河。同年9月6日,在长春召开全满工商大会,确定开挖运河。具体到运河开凿计划,主要有三:其一是利用浑河开凿抚顺至营口间的运河,通过运河把抚顺煤矿、沈阳、鞍山制铁所、营口港口连结起来;其二是铁岭到营口的运河,从铁岭以西,到辽阳、鞍山、牛庄、终点营口港;三是松辽运河,把辽河流域和松花江流域连结起来[28]。1942年,伪满交通部制定计划,继续在东北推行运河计划。

新中国建立以后,松辽运河计划再次提了出来。1949年中国科学院,水利部东北勘测设计院,先后到哲里木盟实地考察。1955年,进行辽河规划,具体进行松辽运河的可行性研究,做了大量勘察和规划工作。1959年,召开关于兴建松辽运河座谈会,会后提交了有关松辽运河的规划报告。至此,松辽运河的研究和规划告一段落。

作为恢复和发展辽河航运的努力,松辽运河这个话题出现在清末,此后半个多世纪里,人们不断提起它,讨论它,同时也做了很多的调查、测量甚至规划,但是都没有付诸实施,有的限于技术,有的困于资金,有的主观不努力,有的客观不允许,20世纪60年代,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已具备,具体的规划也已经作出,可是,此时辽河航运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开凿松辽运河的根据却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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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清圣祖实录:卷61[M].康熙十五年五月壬申.

[11] 清圣祖实录:卷104[M].康熙二十一年八月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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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清圣祖实录:卷112[M].康熙二十二年十月癸亥.

[14] 清圣祖实录:卷108[M].康熙二十二年三月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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