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亮
那是2006年的一个春日。从纽约七十二街地铁站走上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行道,很容易找到八大道交叉路口的达科塔公寓。大块头黑人保安站在公寓西门——当年那具冰冷躯体躺着的地方,对身边往里探头探脑的游客们熟视无睹。每年的12月8日,大野洋子都会打开那台传奇的白色钢琴,在窗台上点上一支蜡烛,陪街对面中央公园里那块泪滴形状小广场上的乐迷们守夜。不过,纽约的冬天可不是这个夏威夷青年能忍受的。他的事业不好不坏,出了几张不温不火的唱片,拿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奖,等会要录一档不冷不热的电视节目。既然路过,无论如何该对偶像说点什么。于是他拿出了尤克里里,在草莓地纪念碑前,录下了一首《当我的吉他温柔哭泣时》(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的翻弹视频 ,被朋友上传到了一个叫Youtube的新兴网站上。
即便在这么多年后,当我们打开这个已有两千多万点击数的链接时,还是会为日裔美国人杰克·岛袋的神技所动容。第一遍主歌温柔似水,加入扫弦后动态十足,到最后的疯狂快速高把位扫拨时,音符在手指的急速翻飞中毫不杂乱。每个和弦、每个声部都如工笔画般清晰,和声之丰富,音色之凄美,让人怎敢相信这一切是用一个仅有四根弦、还没有孩子手臂长的小玩具做到的?他的右手融合了摇滚、爵士、布鲁斯、古典、弗拉门戈等风格的吉他拨弦技巧,他的左手编配仿佛一整个乐团的乐器汇集到十九个品位的短短指板上,精妙无比。
尽管大部分人还是没有办法这样演奏它,尤克里里终究是火起来了。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指弹吉他第一人汤米·艾曼纽(Tommy Emmanuel)这样的大师首先放下身段,开始和以杰克为代表的新一代尤克里里演奏家合作;民谣歌手杰森·玛耶兹(Jason Mraz)凭借一首尤克里里伴奏的《我是你的》(Im Yours)在《公告牌》榜单上停留了七十六周;唱乡村歌曲起家的“霉霉”(Taylor Swift)抱着尤克里里上了格莱美颁奖礼;和涅齐名的西雅图Grunge乐团珍珠酱(Pearl Jam)主唱艾迪·维達(Eddie Vedder)用在夏威夷旅游时买的纪念品录了一整张尤克里里专辑,铁汉柔情了一把;同样出生在檀香山的“火星哥”(Bruno Mars)的热门单曲《懒汉之歌》(Lazy Song)和《相信我》(Count On Me)中也大量使用了尤克里里;就连“老甲壳虫”保罗·麦卡特尼 (Paul Mcartney) 和乔治·哈里森(George Harrison)都在巡演时弹奏了1960年代的尤克里里曲目来祝福它的重生——后者正是杰克·岛袋翻弹作品的词曲作者。在民间,尤克里里的演奏者数量猛增,世界各地出现了尤克里里主题的音乐节。纵观这件乐器一百多岁的历史,实属盛况空前。
其实,在整个疲于奔命、瞬息万变的二十世纪,饱受争议的尤克里里也曾红极一时,但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幽暗岁月。十九世纪末叶,葡萄牙马德拉群岛(没错,就是足球明星C罗的故乡)和佛得角的捕鲸人登陆夏威夷岛后,一小部分人厌倦了在风浪中求生的冒险生活,宁愿留下种甘蔗,从而正式成为当地移民。其中有三个木匠发现岛上的相思木非常适合制作传统葡萄牙吉他——一种被称为“弯刀”的Machete琴。他们在履行完夏威夷制糖工厂的劳务协议以便偿还自己和家人的路费后,便在檀香山成立了制作家具和弹拨类乐器的商店,开始批量生产四弦小吉他。这种乐器独有的清澈欢快的音色,非常适合为草裙舞伴奏,深受原住民的喜爱,甚至当时夏威夷王朝的末代皇帝卡拉卡瓦和其妹妹利留卡拉妮女王都来学习如何弹奏。经过改良后,夏威夷人以当地语言“跳跃的跳蚤”为之命名,读作“尤克里里”,并宣称它是自己的乐器。这个形象的名字由此诞生,从代表全岛的风情之物逐渐走向世界。
随着夏威夷被并入美国本土,1900年代,尤克里里第一次在整个美洲大陆人气爆棚。在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上,夏威夷展馆的歌舞音乐吸引了超过一千七百万观众。美国历史最悠久的报纸《哈特福德报》曾这么描写:“尤克里里的声音是那么奇妙甜美,旋律是那么另类,听过之后,就永远不会忘记这如歌如诉、撞击心灵的音符。”1905年和1910年之间,羽翼未丰的唱片行业,比如维克多(Victor,就是后来的RCA)、哥伦比亚(Columbia)、通用电气(Edison)开始发行夏威夷音乐的唱片。1907年5月,大作家杰克·伦敦(Jack London)和太太带着一台Victor唱机和三百张黑胶磁盘抵达檀香山港口,向访客播放夏威夷音乐的录音。杰克·伦敦在日记中写到“从来没有人从留声机里听到过夏威夷音乐,他们拍手跳起草裙舞,欢快得像一群孩子”。
1911年,以夏威夷音乐元素创作的舞台剧《天堂鸟》(The Bird of Paradise)在洛杉矶首映,并巡演了整个美国,最终于1921年1月登陆百老汇。美国流行音乐的创作中心锡盘巷(Tin Pan Alley)大量谱写夏威夷风的作品,比如后来被许多爵士乐团改编的《在威基基的海滩上》(On the Beach at Waikiki),也在其他标准歌曲乐谱上加上了尤克里里的和弦图。在大量优秀作品的推动下,民众对尤克里里和夏威夷音乐的热情逐渐由萌芽开始旺盛起来,夏威夷生产的琴已供不应求。美国本土的吉他制造商,包括马丁这样的巨头,都启动生产了各种型号的尤克里里。美国两大百货业巨头西尔斯·罗巴克(Sears,Roebuck & Company)和蒙哥马利·沃德(Montgomery Ward)对尤克里里的采购量急剧飙升。到1918年,西尔斯货架上的尤克里里款式已经从最初的两款上升到了十六款,包括白桦木、桃花心木、夏威夷相思木尤克里里琴,以及八弦尤克里里(Taropatch)和班卓里里(Banjoukes)。
1924年,美国的骄傲——作曲家乔治·格什温和他的哥哥诗人艾拉(George and Ira Gershwin)共同创作的音乐剧《小姐,对我好点吧》(Lady Be Good)在百老汇进行首秀,其中演奏尤克里里的,正是《雨中曲》里的大明星克里夫·爱德华(Cliff Edwards)。拉格泰姆(Ragtime)和摇摆乐(Swing)兴起后,尤克里里已然跳出少数民族音乐的限制,进入管弦乐团,成为爵士时代的象征之一,被志得意满的美国人带回了欧洲大陆。彼时一战刚结束不久,黑人创造的爵士乐、布鲁斯成为慰藉欧洲的精神鸦片,而本土的白人艺术家们则从蓝草音乐(Blue Grass)中发掘了尤克里里富于喜感的一面。在英格兰,乔治·福姆比(George Formby)开创了幽默戏谑的尤克里里弹唱风格,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歌星加谐星。整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他带着他的班卓尤克里里出现在二十一部电影里,演奏了数百首原创歌曲,出席了数千场演出,对尤克里里在英国的传播做出了巨大贡献。二战期间,他又为数百万欧洲和中东战场的军人演奏,并因此获得大英帝国勋章。
历经人类历史上最残酷、范围最广的两次战争,尤克里里依然像跳蚤一样生命力顽强。盟军部队中常有它的身影自不用提,有趣的是,同样酷爱尤克里里的日本人,碍于它所属的政治阵营,不敢公开弹奏,但暗地里还在偷偷欣赏——虽然这也并没有让他们对尤克里里的发源地手下留情。战后,电影业蓬勃发展,电视直播也开始进入家家户户,出镜率颇高的尤克里里如野火般传播,达到声誉的巅峰。1953年,大名鼎鼎的电视主持人阿瑟·戈佛勒(Author Godfrey)身穿夏威夷衬衫,给数以百万计的观众在自家客厅里上了一堂尤克里里启蒙课;1959年,梦露在电影《热情似火》中扮演一个芝加哥女子乐团的主唱和尤克里里演奏者;1961年,猫王主演的《蓝色夏威夷》一举突破五亿美元票房,他穿着军装,抚琴唱起《情不自禁地坠入爱河》(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的那一幕,俨然就是尤克里里的天价广告。
1964年的2月9日是个转折的时刻。讽刺的是,那天带着四个利物浦小伙参加美国王牌电视节目——艾德·沙利文(Ed Sullivan)秀的英国女歌手特西·奥谢(Tessie OShea),正是弹着尤克里里登上舞台的。那一天为后世牢记的原因不仅是创下七千四百万人的全美电视直播记录,而且宣告了美国多年文化引领地位的终结,这就是著名的“英伦入侵”(British Invasion)。符合主流白人阶层价值观的甲壳虫乐队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美国乃至世界舞台的通道。在这之后,受黑人布鲁斯音乐影响更深的滚石,甚至代表更低阶层的朋克乐队性手枪(Sex Pistols)等无数英国乐队和演出经纪人犹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潮水一样涌向美国,期待着像甲壳虫一样成为国际明星。而刚刚被激烈震荡过的美国音乐市场用鲍勃·迪伦和沙滩男孩(The Beach Boys)略作抵抗便败下阵来。一瞬间,留着蘑菇头,操着电吉他,用伦敦口音唱歌的人充斥了美国各大唱片店和排行榜。乐器电子化带来了声响的多样性和演奏技巧的彻底革新,传统爵士早就被气势汹汹的萨克斯手们改头换面成了比波普(Bebop),而乡村民谣在摇滚大军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宛如清汤寡水的尤克里里被置于长达二十载的柔弱、乏味概念中也就不足为奇了。到了1970年,全世界还在坚持生产尤克里里的只剩夏威夷的Kamaka一家厂牌。
时光飞逝,“垮掉的一代”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被称为Uke George的英国尤克里里教父乔治·福姆比去世后不久,另一个年轻的乔治(George Hinchliffe)拿起了尤克里里,从此再也没放下过。他真心喜欢这个容易上手、方便携带的小玩意,在1985年和另外几个朋友组织了一场纯尤克里里的音乐会,用意只是想告诉大家,用零钱也能买得起的乐器同样可以拿来玩音乐。未料这次“玩票”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乔治不仅之后邀约不断,还在三年后出了单曲唱片,上了BBC电视,摇滚巨匠彼得·加布里埃尔(Peter Gabriel)还请他们参加了自己举办的世界音乐舞蹈艺术节(WOMAD UK),从此一发而不可收。这支自诩“尤克里里世界中的无政府主义者”的非职业乐团被命名为“大不列颠尤克里里乐团”(The Ukulele Orchestra of Great Britain,后文简称UOGB),成为国家性质的组织,二十多年经久不衰,先后登上了悉尼歌剧院、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卡内基音乐厅这些全球顶级舞台。他们灰姑娘般的成名故事激励了许多草根玩家重新认识尤克里里,世界各地都出现了以自己城市命名的纯尤克里里乐团(Ukulele Orchestra)。加拿大甚至还修改了中小学教材,直接采用尤克里里作为基础音乐教育的必修课程。而对无处不在的吉他逐渐产生审美疲劳的听众们,忽然听到更甜美柔和,同时不太熟悉的尤克里里之声时,也产生了无比的惊喜和更多的期待。从未停止制造尤克里里的Kamaka成为百年老店,也是最高端的品牌之一。他们不再接收订单,想订制的客人必須提供自己演奏的CD。店主说:“我们只为真正热爱尤克里里的人做琴。”“小跳蚤”的逆袭之路就这样润物细无声地开始了。
每隔五十年,人类的信息传播方式都会发生革命性的改变。尤克里里的神奇之处是,每次都能抓住这些难得的机遇“跳”到台前。十九世纪末的唱片工业崛起,它凭借它的新奇让人们记住;二十世纪中叶的电视直播普及,它凭借它的情调让人们着迷;时光走到二十一世纪,当社交媒体开始井喷时,尤克里里再次赶上了顺风车。杰克·岛袋以一个身怀绝技、大隐于市又充满复古情怀的音乐才子形象成为Youtube第一代网红,而本已在民间和音乐圈呼之欲出的尤克里里更是吸引了明星政要的青睐,变成了重要的社会现象和社交工具。颇有观众缘的银幕情侣——小甜心佐伊·丹斯切尔(Zooey Deschanel)和“瑟夫”(Joe Gordon-Levitt)弹着尤克里里为粉丝们录制了贺年视频;八十多岁的股神巴菲特连续多年在股东大会上表演尤克里里弹唱;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带着尤克里里闯入并打断了工党的会议,却没人有办法对他生气。正如杰克·岛袋官网主页上最醒目的标题,也是他始终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一样:“我不知道怎么明确表达,但尤克里里是一种可以让人微笑的乐器。当你拨动琴弦时,它就立刻让你的心情明亮起来。如果每个人都来弹奏尤克里里,世界一定会更美好。”
2018年的MISA音乐节特别邀请了尤克里里复兴的重要使者——大不列颠尤克里里乐团(UOGB)。与村上春树用“生龙活虎”来形容的杰克·岛袋相比,他们走的是更接地气的弹唱路线,把每一个团员单独拉出来看,包括团长乔治·欣奇利夫,都不是具备这种神技的天才型演奏家。就演奏风格来说,也没有跳出二十世纪传统技巧的界限。那么,是什么特质赋予他们这样的成功呢?
我想首先是宗教信仰般的使命感,通过扬长避短,充分展现尤克里里的美好之处。二十多年来,他们始终坚持六到七把不同尺寸的尤克里里——有音色互补和乐手个人喜好的考虑——加一把木贝斯的编制,没有任何打击乐和其他旋律乐器。不用担心他们的音乐会显得乏味——高声部不是问题,贝斯手琼蒂·班克斯吹得一口追魂夺魄的口哨,另外七个好喉咙也足够组建一支阿卡贝拉合唱团;节奏部分,把琴翻个面就是现成的手鼓;加上自带的音效——B-box,捏着鼻子发怪声,拍大腿——默片时代给电影现场配特效的招,他们都用过。尤克里里虽然音域窄,但从C4开始的两个八度与人声相仿,正是听觉上最舒适的区间。单把琴的音色的确过于短促,缺乏延音,但如果精心编配,复调旋律声部、扫弦声部、分解及琶音声部、轮指和加花声部,佐以浑厚有力的低声部,完全可以营造出丰富精巧的氛围。尤克里里音色上特有的空灵干净,再加上它最上和最下两根都是高音弦的设计,使其无论上拨还是下拨都能达到同样效果,从而能够在高速扫弦中同步融入旋律,这是其他任何乐器都做不到的。这种优势在演释快速的乡村歌曲和拉丁爵士曲目时尤为明显,比如夏威夷音乐《在威基基的海滩上》、被冲浪乐之王迪克·戴尔(Dick Dale)改编的希腊名曲《蜜色罗小姐》(Misirlou,也是名片《低俗小说》的片头曲)、六十年代电影《粉红豹》的桑巴风格主题曲《今晚就要》(Meglio Stasera)、标准爵士曲《莱姆豪斯蓝调》(Limehouse Blues),以及乡村歌手威利·尼尔森(Willie Nelson)的《再次出发》(On the Road Again)和约翰尼·卡什(Johnny Cash)的《橘子花瓣特快号》(Orange Blossom Special)等传统作品。
乐器有限制,创意可没有。欣赏他们的音乐会,请千万不要正襟危坐,鸦雀无声。他们将英式幽默发挥到了极致,团长乔治负责串场的冷笑话,长发的戴夫主要用肢体语言制造喜剧效果,其他成员则逗哏捧哏随意发挥。任凭台下前仰后合,他们自己却是西装笔挺,不带一丝笑容。他们会时而死样怪气地唱重金属,时而卖萌撒娇地唱爵士,时而垂头丧气地唱电子舞曲,时而兴高采烈地唱朋克。已故的夏威夷歌手IZ(Israel Kamakawiwo Ole)有首名曲是把《绿野仙踪》主题曲《飞越彩虹》和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多么美好的世界》无缝结合在一起。而他们的串烧则让人忍俊不禁,在《离开亨德尔》一曲中,他们利用亨德尔协奏曲的一小段动机,把《带我飞向月球》(Fly Me To the Moon)、《爱情故事》(Love Story)、《秋叶》(Autumn Leaves)、《狂野的世界》(Wild World),《用他的歌温柔地杀我》(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加州旅馆》(Hotel California),《我会活下去》(Ill Survive)七首风格迥异但和弦走向相同的歌拼接在一起,到最后七人七个声部同时叠加演唱七首歌,却显得异常和谐。在2009年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的演出中,他们还创下了千把尤克里里同奏贝多芬《欢乐颂》的世界纪录。乐团的承诺是“挑战你对尤克里里的所有想象”,这次能玩出什么新花样,也只有等大家到现场去感受了。
此外,出众的音乐品味也必不可少。听众对以改编翻唱为主的乐团是最容易心生疲惫的,UOGB的选曲却从不让人失望。从热门单曲、电音舞曲、摇滚金曲到古典音乐,可谓兼收并蓄。仅以这次演出的曲目来看,为时髦年轻人准备的有:当红小生法雷尔·威廉姆斯(Pharrell Williams)的《快乐》(Happy),与Daft Punk合作的Funk舞曲《幸运》(Get Lucky),流行巨星Lady Gaga的《生来如此》(Born This Way),新晋电音乐队清洁盗贼(Clean Bandit)的《睡吧》(Rockabye);为情怀大叔准备的有:1968年全美亚军歌曲、荒原狼乐队(SteppenWolf)的《生来自由》(Born To Be Wild),1978年德国电子乐鼻祖Kraftwerk的《模特》(Das Model),1978年美国R&B;乐队CHIC的《疯子》(Le Freak),1979年澳洲硬摇滚班霸AC/DC的名曲《地狱公路》(Highway to Hell),1983年风靡全球的Eurythmics乐队的《甜美的梦》(Sweet Dreams),1991年流行之王迈克尔·杰克逊的舞曲《节奏奴隶》(Slave to the Rhythm);而古典樂迷们一定会喜欢:普罗科菲耶夫芭蕾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选段《蒙太古与凯普莱特》(Montagues and Capulets),以及每场的保留曲目——由口哨和尤克里里合奏的巴赫主题。他们还为中国观众特地准备了老上海爵士风的《玫瑰玫瑰,我爱你》和民乐《春江花月夜》,宛如一场“只带手提行李的环球旅行”。
团长乔治·欣奇利夫曾说过:“如果只是一场简单的表演,我们都会打呵欠的。而尤克里里是向所有人开放的——观众回家后会忍不住想,我也可以弹尤克里里。”他们不否认自己的草根属性,因为这正是尤克里里最大的魅力所在。它真的很像跳蚤,原原本本地属于普通人,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在尘世中,不讲究什么内涵,微不足道。它娇小的身躯不盈一握,尼龙弦的音色如耳语般温柔。它对人毫无所求,你可以用最低的代价得到它,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掌握它,但它给予的却是最可贵的东西——快乐。若你是像杰克·岛袋那样的文艺青年,背负着天赋使命,它不会阻碍你的一飞冲天,只要机会来临,就能无限接近那些长久处于金字塔顶端的艺术形态,继而著书立说,开宗立派。若你是像大不列颠尤克里里乐团的那些二逼“青年”,怀揣着熊熊热情,它不会限制你的天马行空,只要不忘初心,一定会获得最大程度的认同和尊敬,将坚持的理想发扬光大。至于像你我这样的普通青年,即便感受着世界深深的恶意,它也不会帮你解决任何问题,但只要抱着它,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歌唱。那就唱吧,在卧室里唱,在浴缸里唱,用越来越大的信心和越来越强的力量唱。在海滩唱,在田野和街头唱,在山间唱。唱着唱着,你会看见生活中隐藏的诗意,看见心中难以捕捉的情思,变成灿烂而华美的景致,令你心花怒放,目迷五色……
然后,该干嘛还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