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保平
清明,之所以千里迢迢回到故乡,就是想看看棠棣花,故乡的棠棣花。
在豫西北,岭枯水寡,春来得晚,等报春的杏花开过,万物泛绿的时节,正是棠棣花开时!
“回来了,啊!”啊[à],在我们这里念四声,豫北口音重。
“啥时候回来的?”
“哦!夜儿个回来的。您忙哩?”“夜儿个”,也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就是“昨天”的意思。
“不忙,忙啥哩!瞎转转。”有了和乡邻的几句寒暄,自己仿佛才置身故乡,踏上家乡的节拍。
清明时节,正是农忙时:修剪果树,栽瓜种豆,上坟烧香,都是大事。
满耳都是清净。间或一声公鸡的高鸣,或者农用车的突突声划过,一切又都静了下来,满耳是小鸟的啾啾声,满鼻都是花开的香气。
站在空旷的原野高处,极目望去,漫山遍野,沟沟岔岔,在一片鹅黄中泛起的白色,就是棠棣花了。
比起茉莉的娇羞,梨花的丰盈,桃花的妩媚,棠棣花的美来自于自然,素淡,安静。她寄身于荒野草莽,宛若沦落民间的大家闺秀,超凡脱俗。但她没有像黛玉般多愁,她忘情于脚下的土地,并热爱这片土地,不离不弃。
越是悬崖边,越是峭壁上,她越矫健,越妩媚,与大山的巍峨,与峭壁的险峻相得益彰,构成一种独特的美。这种美,不是无病呻吟,不是矫揉造作,是扎根于土壤,扎根于荒山的美,与高山,与峭壁,与荒草,与莽原融为一体,海枯石烂。
棠棣花不但美,而且还是一种美味。采集含苞待放的花和嫩叶,用开水焯过,拌上香油精盐,脆生生,甜丝丝,是一种精美小菜。听老人讲,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棠棣叶还救过不少人的命呢!
古诗云:“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棠棣的花朵啊,翩翩地摇摆。我岂能不想念你吗?只是由于家住的地方太远了。”不管这诗句出自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抑或是出自《论语》或《诗经》,是说棠棣生于荒野,是思乡的象征。可见在远古时代,棠棣花就名扬天下了!
棠棣花同时是感悟人生的载体。棠棣花开时,正值清明,苏轼《东栏棠棣》诗云:“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作者看见棠棣花雪白可爱,触景伤情,不禁感叹人生在世,又能够看到几次如此雪白、可爱的梨花呢?后人常用“人生看得几清明”这句诗,来感叹人生短促、美景易逝,一辈子又能看到几次美好的风光呢?
《诗经·小雅·常棣》诗:“常棣之华,萼拊韡韡(wěi wěi)。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数千年的历史长河,棠棣最后演变成兄弟之情,由于其花团锦簇,花萼紧紧相连,宛若手足兄弟,引申为要兄弟相和,相互扶持。
就家乡人来说,他们也许已经司空见惯,不认为这也是一种美。但是,对于在外的游子来说,远途跋涉回到故乡,卸下一身的盔甲,在春风的吹拂下,在泥土的芬芳里,由远及近,及来到花的旁边,嗅一口她的清香,禁不住潸然泪下!
此时,才感知这种美,是如此强大!她是大美的象征,是对家乡的礼赞,是对大山的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