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旸
二梦说:金球奖最佳剧情片,最佳女主角,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剧本,《三块广告牌》拿下这些奖项几乎毫无争议。而影片想要傳达给我们的,如作者所说,意想不到的变化也许更接近生活的真相。
当海耶斯把车停在那条几乎荒无人烟的小路上,盯着广告牌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时,这个故事的气质就已经悄然奠定了——蝴蝶效应发端于人心中的一丝闪念。只是人们不会知道,一切分裂、崩塌、重组,兜兜转转之后,最终会抵达怎样一种结局。
总体而言,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女儿被奸杀,案子一直未破,母亲海耶斯路过那条荒芜的小路,想起在此被害的女儿,正巧看到那三块已无人问津的户外广告牌。她决定买下广告位,直接写下对警长的质问。这座小镇内部的情绪由此开始翻覆。
影片开头,那个倒霉的广告公司经理翘着脚拿着一本《好人难寻》,那是著名作家奥康纳的代表作,一些幽暗的深黑色故事,这与《三块广告牌》互为映射和启示,它让人们以为,这个镇子是一个“好人难寻”的地方——懒政的警察,破败的人心,封闭的气氛,人们终日喝酒闲逛,一位无辜女孩的惨死也唤不醒任何人,只等待时间和风把一切带走吹散。至少在影片的前半段,一切都应和着这样的想象,但很快,人们发现,这个镇子并非好人难寻,好与坏的区隔过于简单粗暴,人设被剥落,流露出更复杂的内核,海耶斯和警方从一种单纯的对立变得关系暧昧起来。
角色以三角形关系开始,海耶斯、警长以及警察迪克森,最初,这三者维系着一种奇妙的平衡。迪克森为警长鸣不平,但警长一边阻止着属下乱来,一边还得想办法与海耶斯讲和,但警长的癌症和最终的自我了断打破了平衡,又催化了一切。这场死亡突如其来,它成了一份“材料”供镇子上的人无限解读。有人认为,这是由于不堪疾病困扰的解脱,但更多的人认定这是不堪海耶斯的辱没和压力,更像一次决绝的还击。而同时,这场死亡也成为推动叙事的一重强劲的内在驱动力。
稳定的开始摇晃,平衡的开始倾斜,三角形的一角轰然倒塌,另外两端的博弈也就开始,从而引发了那两场大火。这个故事中的对抗在走向激越巅峰的同时,也恰巧是双方进入对方内心的过程。警长给每个人都留下了一封信,送给海耶斯,送给迪克森,他的缺席反转成了更加明显的在场,一个亡灵充满自嘲和幽默的告白,远比他在世时徒劳解释要有力得多。事已至此,《好人难寻》所架设的主题其实被稀释了,虽然这里充斥着暴力,但一切终究平息,海耶斯脸上的线条不再坚硬,迪克森也不再那么鲁莽。角力开始走向合力。就像那两场大火,看似针锋相对的报复,实则全部都是误会,在一系列的误解与暴力之后,意外催化出和解与柔和。
这意想不到的变化更接近生活的真相,自以为是的判断,无可化解的隔阂,意外无端的灾祸,莫名出现的曙光,人们自以为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却可能误入歧途,认定山重水复,却撞见柳暗花明。
这座小镇里有愚钝和暴力,但这些不是内里而是表面,它们最终都被层层剥落,虽然有代价,经历了血和火,但最终的结果其实被淬炼得很柔和。它从心碎开场,由解脱落幕。每个人都有疤痕,迪克森的在脸颊上,海耶斯的在心里,但两个人最终却相视一笑。那结尾注定不会再上演一程末路狂花,还是会像生活本身一样“在路上再做决定”。
火箭熊摘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
意林12+2018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