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批署名为李可染、徐悲鸿、齐白石、吴冠中等名家的赝品也相继查获,至此,字画市场一条已经形成产业的造假链条也浮出水面。在市场流通的名家书画竟可能有九成以上是赝品!这些赝品是怎么经过层层包装,堂而皇之地混入高档艺术品市场的呢?
一件由制假者公然制作的名家赝品何以被名家亲属认定为真迹并与之合影,最后在拍卖公司拍出5000多万元的高价?然后再合理地走向流通之路。
从造假、鉴定到流通,“假画制造工厂”背后有着很大的利益联盟,造假者、部分鉴定人员、字画商人与拍卖商都参与其中。一些艺术收藏界人士表示,近现代名家书画一直是假冒伪劣的重灾区,其中送拍后的“洗白”是重要一环,而这与拍卖的“不保真”条款有一定关系,一些画商与拍卖公司负责人也参与其中,更有甚者,一些名家的家人与后裔因为看到其中的暴利,也公然为赝品背书。拍卖公司利用《拍卖法》中“不担保真伪”等条款,将大多数拍卖行变成了一个合法的销售假画、假艺术品的平台,这是书画市场乱象的根源。
齐白石作品的资深收藏家刘文杰透露,“比如齐白石作品,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拍卖以来,到现在共拍了24000件,96%左右是假的,因为齐白石一生只创作了1万多件作品,李可染的赝品也占95%以上。”
史国良 金秋
假画打不胜打。
前几年,大师级画家、雕塑家韩美林发现让他吃惊的结果:经统计,1999年到2004年一共有246件署名韩美林的作品被拍出,其中95%的作品韩美林本人认为有问题。2006年1月,隶属于百年老店荣宝斋的一家拍卖公司欲拍卖一幅署名为韩美林的《八骏图》,起拍价达25万余元。然而这幅画却没有得到韩美林本人的认可,并且在韩美林对该拍卖公司发出将提起诉讼的警告后,“假画”才最终撤拍。
与上述情况相对应的是,目前中国书画市场混乱不堪。中国国家博物馆副馆长陈履生说:“以前造假的手段跟现在比真是小巫见大巫。现在仿傅抱石先生的作品到什么程度。比如说你精于他的山水,那山水你来仿。你的书法不是不行吗,有人专门临摹傅先生的书法。仿好了作品后再有人来落款。这样长期以来,形成规模化。制作赝品的分工是很细的,比如你画山水,人物不行,没关系,空下来,有人来画这个人物。”
早在2006年,江苏警方捣毁了一个书画造假窝点,仅名人印章,民警就装了两蛇皮袋,已经装裱的仿制名画近百幅,启功、傅抱石等名人大家的作品一应俱全。该造假窝点的老板专门雇一批人加班加点地仿造名人字画,卖到国内外市场。为了让买家相信,这些字画都进行了做旧处理,一般收藏者很难辨别真伪。
同一时期,被誉为国内书画造假第一案——“石鲁遗作案”轰动一时,造假者胆大妄为堪称疯狂,该案涉案金额之巨、涉及鉴定专家知名度之高、在海内外影响之恶劣,均前所未有。
著名画家石鲁为中国“长安画派”旗手,1982年他被癌症夺去生命,终年63岁,被西方的一些收藏家称为中国的“凡·高”。看到名人字画可以赚大钱这个“商机”,43岁的农民郭圣生与其父亲郭伦信以及另一商人郭圣海,煞费苦心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
三人找到西安一造假者,请其临摹石鲁作品,付给报酬。又勾结郑州某公司退休干部,让他向媒体透露“石鲁遗作惊现河南”。为了使这批假画变假为真,几人决定找名家鉴定题跋,大肆鼓吹一番。他们从仿制的假画中找出60幅大画,由郭圣海与郭家父子携带进京。经多方活动,几位造假分子期盼已久的“石鲁遗作展”、“石鲁研讨会”同时在北京大张旗鼓地举行,一批鉴定界、美术界知名专家参加了研讨。
面对这些无论笔墨、构图、书法都十分拙劣的赝品,专家们竟对这批“遗作”赞叹不已,称赞此次发现功不可没。一位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成员、国内书画鉴定大家还亲笔逐幅题跋。
丑陋不堪的伪作就如此滑稽般地被“点石成金”了。在得到京城知名专家们的认可后,造假者喜出望外,四处奔走,鼓吹自己的画是“金不换”,有恃无恐,高价贩卖,获利达4000万元。
石鲁的家人、学生和研究者当时多次通过媒体发表“打假声明”,并多方奔走呼吁司法介入“石鲁遗作”案件,但直到3年后的2005年才彻底揭开这一天方夜谭式的惊世大骗局。
造假制假的猖獗并不仅见于去世的名家,知名画家韩羽曾对媒体表示,一家拍卖公司曾公然拍卖他的戏曲人物画赝品,买家后来买到一幅画,找他鉴定,他无奈之下,在画上另题了一行字——“这幅画不是我画的。”让人啼笑皆非。
同样,闹得沸沸扬扬的画家史国良打假,却遭受拍卖公司“封杀”,并称:一幅画到底是不是真迹,不应该由画家本人说了算,而应该由鉴定家说了算。
涉及假书画制作、鉴定、流转和拍卖环节的犯罪网络中,犯罪人员主要由擅长模仿名家书画作品的制假人员、个别书画鉴定专家、假书画买卖中间商、少数拍卖公司工作人员等构成。其中,擅长模仿名家书画作品的人通过临摹作品、伪造鉴定证书、为假作品题款等方式完成书画的“制假”“鉴定”,随后通过自己或中间人联系等方式将假书画作品卖给他人,或送拍至拍卖公司进行拍卖。一些书画作品专业鉴定人员主动参与造假贩假,一些制贩假人员骗取知名书画家亲属或其他知名人士为伪作鉴定、与伪作合影,以及一些拍卖公司对征集作品的真伪筛查程序流于形式等因素,都为假书画流入市场起了推波助澜作用。
对于市场上的假画,资深收藏界人士刘文杰此前介绍说:“齐白石作品有很大一部分在各大博物馆收藏,还有一部分在大收藏家手上收藏,而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拍卖以来,共拍了24000件,说明96%左右是假的;再看李可染,他的夫人证实他一生创作传世一千多件作品,而现在市场拍了一万两千张,远远超过他的创作传世量,假的也占95%以上。”
贵州警方破获的书画造假大案,涉案造假者汪某、郑某和张某均声称曾师从名家或接受过名家指导。
汪某与郑某同为字画圈的鉴定人员,两人关系密切。在郑某口中,汪某被称为“假画制作工厂”,甚至称“在字画圈不知道汪某,基本就属于完全没进入这个圈子”。
根据调查,一幅伪造的名人书画从完成到进入市场流通,具有很长的利益链条,其中造假者的“创作”只是很小的一步,字画商人、鉴定人员、拍卖商都难脱干系。
在汪某等人的套路中,用伪造的印章给仿作盖章,是将一幅临摹作品变成赝品的第一步。据媒体报道,警方从汪某在北京的住所中查扣伪造的徐悲鸿、齐白石等22位名家的印章69枚,在张某的住所查扣伪造的范曾印章70枚。书画圈人士透露,现在行内制作假印章的方式大多是将画作真迹的画册,按原比例放大复印、或直接同比例复印,再将这些复印件上的印章剪裁下来,制成假印章模板。最后,将这些模板在印章门店里雕刻成成品假印章。
在制售仿造名家字画的利益链条中,制作假印章只是技术含量不高的一步。拿到权威人士开出的鉴定证书,才是关键性环节。在这个环节中,造假售假者各显神通,通过多种渠道为仿作取得证书。
找权威人士开具证书,除了凭借过硬的关系,还有其他“诀窍”。李可染的亲属开了个画廊,专门鉴定李可染的画。汪某称,一方面,他仿制李可染某作品的水平非常高,另一方面,他注意到亲属鉴定时会比较注重几个细节,将这几个细节画好了,就可以骗过李可染亲属的眼睛。
2013年12月,一幅作者标明为“李可染”的字画,在北京某拍卖公司拍出5000多万元的高价。拍卖网站上关于此字画的说明中提到两个关键点:1,经李可染亲属认定为真迹;2,附2009年李可染亲属与作品合影。
很少有人知道,这幅高价成交的“真迹”,实际上是一幅仿作,而造假者正是北京书画圈的“名人”汪某。
仿作、印章、鉴定证书全部到手后,汪某等造假者下一步要做的是,寻找销售渠道。汪某说,“我不把假画送到拍卖公司,都是别人送过去,把我的那份钱给我,这是规则。”
警方查证,汪某多年来通过字画商董某辉、某拍卖公司董事长曹某东等15人在多地23家拍卖公司拍卖仿作,成交额达6000余万元。据汪某供述,其非法获利2192万元,其余分利给送拍人员。
“从2003年左右我就开始向汪某要字画来送拍,一直陆陆续续到现在。”董某称,“按照约定,送到小的拍卖公司,拍卖分成是三七(汪某占七成)或者四六(汪某占六成),送到大的拍卖公司是五五分成”。
曹某自称,他大约从1993年开始卖汪某仿制齐白石、李可染、吴作人等名家的书画。主要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和汪某合作,拿到拍卖公司,结账之后按照五五或者四六分成,一共卖了10多幅,他本人大约获利100多万元;第二种是从汪某手中直接买断仿制画作,再送到别的拍卖公司,获利200多万元。
与造假者结盟的字画商人,不仅通过各种方式送拍,还帮助造假者以假乱真。
名人字画仿作的流向,除了直接卖给有送礼等需求的人之外,主要渠道是拍卖公司。
张某用“洗白”来形容拍出后的名人字画仿作。在他看来,仿作拍卖成功后,便相当于被洗白了。
送拍这一环节中,还可能存在拍卖公司人员与售假者结盟的情况。
郑某说,北京一家拍卖公司的某些业务员明目张胆地收假画上拍,和委托方分成。“其中这个拍卖公司的书画部经理就找过我,说要和我合作。虽然没讲明合作什么,但我知道肯定是上拍的事。”
在汪某看来,拍卖公司利用拍卖法中“不担保真伪”等条款,将大多数拍卖行变成了一个合法的销售假画、假艺术品的平台,这是书画市场乱象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