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表达——关于我的当代水墨创作

张 卫 /Zhang Wei

人所有的全部

就是一步一步地成长与离开

在艺术的追寻中

在最讳莫如深的黑暗

闭上眼睛

却，看见了真正的星

我成长于改革开放年代，处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拐角点。我们70后的画家，一方面，用批判的态度重新审视传统，对传统的研习，不再局囿于某宗某家的门户，而是鸟瞰东西方美术，只要能为我所用，便大胆拿来，并无顾忌。可在此过程中，我们又努力摆脱文人画形式，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兼收并蓄各类艺术，探索新的语式，以表现自我的内心世界。而我在长江南北交界处和江海汇合的地方成长，深刻感受着南北文化的差异与共融；即便我一直以来受学院的传统教育，我也从不曾放弃对自己内心的探索和独特艺术个性的追求。在青年时期我善于东寻西找，除了与网络图像有很多接触之外，我还受民间艺术的熏陶和西方现代派艺术特别是超现实主义和观念艺术的感染。在广泛吸取单纯质朴的民间美术滋养的基础上，融合了西方现代派如夏加尔、马蒂斯、毕加索等画家的艺术手法，广袤的艺术世界里充满了无限的混沌可又包含着所有的光明。我不再用现实的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而是闭上眼睛，感受我成长的那个年代，思想解放与鱼龙混杂，精神释放与困惑彷徨，观念革新与因循守旧。

我们需要打破惯性

它，会带来惊喜

它，也许充满考验

它，充满未知

它，又充满乐趣

但我们要很久以后才看得清

我一直认为我的画首先应该是中国的，其次应该是现代的……我对完全陷入“传统”程式的水墨画一直提不起多大兴趣，看今人复制古人，何不直接去看古人……中国的当代艺术依然在缓慢中向前推进，只是比较温和，没有了往日的激情。但这并不代表中国的当代艺术就停止了，或者还停留在以往的状态。

我出生并长期生活在有水无山、河汊纵横、江海交汇之处的苏北平原上，这里是我一切视觉经验的基础。漫长迟滞的黄梅雨季，使得一切祈福驱邪的平面图像在一年中都覆盖着斑驳的霉斑。我试图用水墨来衔接精神想象和视觉体验。那些有关江湖的想象，在我的试探中一一呈现：忠义、狡狯、痴情、戏谑……我想一切故事都经不住雨季的洗刷和侵蚀，可我又期待一切故事都能呈现出无法被洗刷与侵蚀的本质。

我在水墨作品上追求一种老旧的、破损的、奇幻的、神秘的新异感，这是我在当代时尚与浮华的城市文化表层中坚守的一种矜持而虚幻的审美态度，我不知道是否是妄图用水墨图像一直在建构与破坏中形成的某种富有触摸感的文化感知。但是我坚信审美的独特性“不是认同一种与众不同的思想或观念，而是创造一种与众不同的思想和观念（如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博尔赫斯），或者选择一种思想予以自己的理解（如米兰·昆德拉），或拒绝任何现成的思想，让自己的思想处在孕育状态（如鲁迅），其共同点在于努力实现对世界的基本理解。而一切创作形式和技巧，都是在对世界的独特理解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①。吴炫这里谈的是文学，画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当今的时代缺少的是足够的宁静，周围太多的诱惑使我们迷失了自己，艺术家在强大的物质欲望面前显得越来越渺小，画画变成了越来越个人化的一种活动（一种很“奢侈”的行为）。凡·高说：“画画不是画物体原来的形状，而是根据画家对事物的感受来画。”于是“古朴而清丽的彩陶，青花瓷器，乃至风筝、皮影、剪纸、木雕、泥玩等”就不再只是其初始的情状了，对于我，它们不仅是感知的对象，似乎更可以理解为它们本身就是我的感受方式，尽管它们是以变形的方式呈现的。

无论是山水还是花草我执意不再用传统那种以“愉悦你的眼睛”的方式呈现，它更多的是漂浮不定，是一种游移。有些画面表现得还很怪异、狰狞，充满了梦魇之感。我可以无拘无束地挥洒着色彩，用或青绿或浓黑的笔触生动地表现了一种内心最深处的感动。当然，温暖也是有的，带刺的枝藤爬满了画面，缠绕、穿插、生长……人物可为红绿相间，动物亦可蓝黄交映，一切都不受“随形赋彩”的累，人物、动物、植物，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向画外延伸、飘浮……万物之间消融了界限的情怀无疑让我们在冷冰冰的过度物质化的世界里感受到些许温暖。

艺术思维在肆意生长

我们不一定要的是栩栩如生的梦

撇去大张旗鼓的喧嚣

我们与世界的联系

可能与阴暗相关

我画“水墨静物系列”是割舍不断对民间艺术的万缕情结，民间艺术不仅保持着原始的气息，带给我质朴、粗犷和深厚的感受，更使我懂得了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艺术，古朴而清丽的彩陶，青花瓷器，乃至风筝、皮影、剪纸、木雕、泥玩等都唤起我对故土的眷念，对儿时的回忆……

张卫 功夫Ⅱ 之5 148×78cm 纸本水墨 2011 年

张卫 功夫Ⅱ 之8 148×78cm 纸本水墨 2011 年

张卫 向莫兰迪致敬之2 纸本水墨 44×65cm 2014年

张卫 荧II之1 纸本水墨 52×66×1cm 2016年

张卫 荧II之4 纸本水墨 52×66×1cm 2016年

“笑傲江湖系列”是我比较下功夫的一批画。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自小对小说、传说中的武林侠客感兴趣，心中常有一种要倾诉与发泄的强烈愿望。时常想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于是画中便呈现深沉而略带苦涩的“笑傲”之气。武侠人物那种“劫富济贫、除暴安良”的豪爽正气，那种正面人物潇洒、正直的性格，在青年时代给我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一直想把他们的形象通过水墨表现出来。怎么表现呢？是用通常情况下的画法，那就趋于雷同，如果换一种方法呢？就是并非通过酣畅恣肆的笔墨来表现，而是将其隐含于好似皮影式的造型与章法之中，且带有几分滑稽、幽默和苦涩之感。

我迷念于自己营造的世界，演奏有趣、有味、有景、有情的乐章。进入忘我的境界，便多了份自由，多了些许轻松，不管人们怎样看待我的作品，我会依旧用近似天真的质朴去画我理想中的世界，去吟唱那古老而现代的歌谣。我眺望的城市、怀恋的故园、寄予的秋日、慨叹的浮生和重述的莫兰迪静物，都产生了并不等同于物象本体的喻象。破坏、介入与转借使我的那些图像生成了言而未尽的意味。我希望人们从我的那些作品里感知的，远远大于人们从视网膜上所能映现的。我期待与极力探索个体生命逍遥瞬间，将一个个心象碎片在画面上诉诸透视图式的幻接，正是通过这种物与物的共存所产生的诸多奇妙联系的结构方式，那些直接或间接出现在生活中的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时间以及不同属性的人和物在画面上相逢。

张卫 荧Ⅱ之4 52×66×1cm 纸本水墨 2016年

《心经》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我想，归根结底我想展示的种种挂碍、恐怖、颠倒梦想，究竟来说，是为了揭露而反思，是为了批驳而争取，是为了追求美好。

我向往别样的表达！

张卫 寻枪II之2 纸本水墨 69×67cm 2016年

张卫 『鹰II』 之2 纸本水墨 245×122cm 2016 年

张卫 寻枪II之3 纸本水墨 136×38cm 2016 年

张卫 向莫兰迪致敬之7 纸本水墨 52×52cm 2014 年

注释：

①吴炫：《中国当代文学批判》，学林出版社，2001年，第3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