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里慢生活

章开元

虽然现代大都市的生活节奏普遍较快，但有些人依然过着惬意的慢生活，而这部分人中，有的甚至就居住在城市的中心地带。这些人的生活方式与时代变化并不同步，他们更喜欢过自己认可的小日子。

虽然人生来并无贵贱之分，但生活水平的差距还是存在的。有人追求锦衣美馔、天天有聚会的生活；也有人安于粗茶淡饭、悠闲自在的日子。这两种人，在世界上许多著名的大城市里，居住的距离往往并不远，有的甚至只隔几条街。一个有心的摄影师，如果能把镜头对准那些过着慢生活的小人物和小事情，也许多年之后，会有人因为这些照片而生出一番感慨呢。

“小日子”这三个字虽简单，包含的意思却并不那么简单。所谓“小日子”，当然不是指豪奢的生活，但也不是拮据寒酸、过不下去的日子。这是一种无法言表、自得其乐的小康式生活，即使还没有致富，至少也算是脱贫了吧。一句“你小日子过得不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过去，大部分职业摄影师都将自己的镜头对准那些高山峻岭、异域风情，或者是大事件、大人物。很少有摄影师专门拍摄那些在街头巷尾过着慢生活、小日子的普通老百姓，尤其是在摄影的胶片时代，摄影成本较高，那些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题材很少有人涉足。本篇展示的这些1980年代日本市民生活的照片，出自一位并不知名的日本摄影师之手。尽管照片中反映的都是些生活琐事，但在30年前，他的确是认认真真地拍摄下这些照片。过了这么多年，这些照片的“民俗价值”应该说已经开始显现。而拍摄这些照片的地点并不偏远，就是东京市区一个叫作浅草的地方，离皇宫不算太远，是一个地道的日本“胡同”。“不到东京不算来日本，不到浅草不算来东京。”这句话是否属实我并不清楚，不过这些照片的确反映了那个时代日本城市普通居民的真实生活场景。

1978年10月，邓小平作为有史以来级别最高的中国领导人访问日本，在日本引起很大轰动。此后，“邓小平热”在日本一直持续了好多年。当年，邓小平之所以在他刚恢复中央领导岗位后不久就选择到日本访问，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在二战后用七年时间恢复到战前经济水平、用25年时间发展成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现代化国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本篇中的这些照片拍摄于1980年代后期的日本，应该比1978年的日本更为现代化，但摄影师并没有将镜头对准体现城市现代化的一面，而是寻找生活方式相对传统的市井胡同进行拍摄。不过，在纪实摄影中，拍这类题材算不上是创新，各国都有，日本的著名摄影家木村一兵卫就曾拍过不少这类照片。

20世纪末期，日本经济开始走入衰微，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大起色。据说，日本经济如日中天的时候，有人花天价购买荷兰画家梵高的名画；有人出资买下了纽约整栋摩天大楼；也有人买下位于美国好莱坞的电影公司。当时有人预言，过不了多少年，日本人就能买下美国的夏威夷。但事情的发展不是这样，日本经济走下坡路的日子比经济学家预测的要快得多。

最近，日本著名管理学家、有“世界五大管理大师之一”称号的大前研一表示，日本目前已陷入“低欲望社会”。未满35岁的日本人，懂事以来就面对日本“失落的20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只是不愿意背负房贷或结婚生子，甚至连人生中的许多风险及责任都不想承担。自经济泡沫破灭之后，日本经济连续低迷，无论物价如何降低，都无法刺激社会消费，人民的购买欲望普遍下降。尽管日本的银行信贷利率一再调低，30岁左右的年轻人也打不起买房的兴趣，购房人数依然逐年下降。

日本商品的竞争力，似乎也大不如前。去年，我經历了一件小事，一位旅居日本的女士拉着一个购物用的小拉车，赶来与几个朋友会面。这个小车做得很精致，铝杆可以收缩，布袋是蓝色绒布制，给人一种高雅的感觉。我对她的这个小车很有兴趣，并开口称赞。这位女士朋友毫不遮掩地说：“好是好，1000多元买的呢。”我问：“是日元吗？”她说：“想得美，是人民币1000多元。”当初，她是买给国内的母亲买菜用的，那时中国还不怎么流行这种购物车。她的母亲一听这价格吓得不舍得用，一搁置就是十多年。听她这么介绍，我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天价”小拉车，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能卖到1000多元，用的也不是什么高级材料，就是普通铝杆。由于主人一直没怎么用它，也还不能证明它有多结实。我跟旁边的众位说，这样的小车在中国，充其量也就卖50元左右。旁边的朋友补充道：“哪里需要50元，20元就能买到，我家用的几个类似的买菜小拉车，不是超市送的，就是20元左右买的。别说卖1000元，就是标价200元，那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都不会多看一眼。”这件事情虽小，但它确实也能说明点问题。日本轻工业品在竞争激烈的国际市场日渐衰微，由此可见一斑。如今，日本已进入真正的老龄化社会。根据最新统计，日本超过90岁的老人已接近200万人。既然如此，我认为日本普通百姓的心理与生活状态多少也会受到影响，不以追求物质拥有量为目的的另一种生活方式也许正在来临。

由这几张上个世纪的照片聊起，不知不觉展开了这么多话题。看着这些反映普通居民生活的照片，我不禁感慨：不管什么样的国家以及它发展到什么程度，反映平民百姓小日子、胡同里慢生活的照片，多年之后拿出来还是能让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