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贝保·热合曼
上中学以后,我们就不再满足于房前屋后捉麻雀了,开始到山上去捉野兔子、呱啦鸡或者斑鸡子了。最好是冬天,大雪封山之后,我们就把扣埋伏在野兔子经常经过的线路上,扣是一根白色塑料细绳,上面有几个活扣,活扣有大有小,也是融合了大地的颜色,一律雪白,模糊兔野子的视野。活扣吊在塑料绳上,绳子拴在两个刺墩子上,稍微高出地面一截,野兔子路过时不小心头或者爪子被活扣套住,越使劲,套得越牢,意外收获可就改善了一家人的乏味生活。不过这种扣带有很大的偶然性,下十回扣,不一定能成功一次,有时整整一个冬天,也一无所获。
呱啦鸡和斑鸡子,在天上飞的时间少,在山坡上逗留的时间多。各有各的群,喜欢待在向阳坡上晒嗉子,觅食草籽。呱啦鸡比家鸡小,比鹌鹑大,红嘴红爪,有画眉,肚子和翅膀有花纹,色彩鲜艳,叫声优美,到了山上,还没见到呱啦鸡,远远就听到声音了。“咯——咯咯……咯——咯咯”,叫声清脆、响亮、悦耳,就像急促敲击的木鱼声,间隔有序,在山沟回荡。斑鸡子像雏鸡,主色调为黄和灰,地上一缩,灰不拉几的,不易被人觉察。斑鸡子和呱啦鸡一样,喜欢在刺墩子下做窝,一次产十几枚蛋,比鸽子蛋小一些,椭圆形,带斑点,不起眼,也不容易发现。呱啦鸡喜欢张扬、唱高调,这边山头叫,那边坡上应,整天价叫声不止。斑鸡子低调,悄无声息,捉回家,它不吃不喝,养不活。而呱啦鸡则不同,放进笼子里,该吃吃,该喝喝,一大早人还没醒,呱啦鸡就伸着脖颈开始叫了,充满生机与活力。
那些年日子不好过,而呱啦鸡和斑鸡子肉质鲜美,味道诱人,据说还能治病什么的,我们一有空闲,就到山上去捉。还是下扣,扣有两种,一种石板扣,一种马尾扣。石板扣先挖一个小圆坑,找来一块石板,扣在坑上要严实,准备好两截木棍,一根竖起来,一根担在上面撑起石板,呈一个“T”形。一根细绳,拴在竖立的棍子下端,拉上来绕在石板下面平伸的木棍上,细绳头上还绑有半截细棍,顶部削尖了,和拉上来的细绳缠绕后做一交叉,最后再把一根芨芨棍由交叉处斜穿下去,到圆坑子内,一个石板扣就形成了。坑子外面撒点食,坑子内也撒上食,呱啦鸡或者斑鸡子看到了,吃着碗里的,肯定还会瞅着锅里的,跳进坑子内一碰芨芨棍,石板便失去支撑,“咣当”一声掉下来,坑子里的呱啦鸡或斑鸡子,就被牢牢扣在里面了。
石板扣的成功率非常高,功夫下到了,一个冬天可以捕捉到几十只,关键是还比较保险,即便狐狸遇上了,也是围着石板转圈圈,干着急,没有办法。而马尾巴扣就不一定了,山上找一处窝风的僻静处,钉两个小木桩,上边拴上一根塑料绳,绳子上正反两个方向,布满一长串马尾巴做成的小环扣,扣上面撒一些粉碎的麦草,间或稀稀拉拉扔一点麦粒或谷粒。被呱啦鸡和斑鸡子看到了,自然会习惯性刨食吃,爪子不停来回左右一阵乱刨,说不定哪一刻爪子就被环扣套上了,再扑腾翅膀挣扎,都无济于事,情况好了,一次能套住好几只呢。发现得早,物归主人,发现得晚,狐狸就有可能捷足先登。有一次,邻居头一天下了马尾巴扣,等第二天下午去看,空留一摊鸡毛和几个鸡爪子,后悔得直摇头。
下扣有时候也很辛苦,冰天雪地的,等下好了扣,就是不见呱啦鸡飞过来,又急于求成,只得翻山越岭去找。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叫声,听到声音了,还得选好方向,弯一个大圈子绕着跑,不然冒冒失失冲过去,或许适得其反,呱啦鸡一阵猛叫跑到高处,呼啦啦从你头顶飞向别处,想追也追不上。绕大圈,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呱啦鸡的前头主动去堵,而不是尾随呱啦鸡被动去追。这个时候响动不能太大,意图不能太明显,好像无意中路过,让呱啦鸡不受到惊吓,顺其自然掉转头,向着你下扣的方向慢慢移动。等快到下扣的地方,就不再追赶了,而是找个藏身之处,静候佳音,没准呱啦鸡就上当就擒了。然而一天下来人也劳累得不成样子,鞋子冻成冰坨子,脚丫子泡在雪水里,几乎失去知觉。裤腿也像两个木桶子,硬邦邦,人一走卡啦卡啦响,耳朵麻木了,脸也刀子扎一样,生疼生疼的。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哪怕饥肠辘辘摸黑回到家,还要被大人一顿劈头盖脑严厉训斥。隔天依旧我行我素,见缝插针往山上跑。